隋崩,我为天下定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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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谋划

“逆子!看看你做的好事!”

赵宅书房,当代赵氏家主赵普义将一纸行文揉作一团摔到了赵德章的脸上。

后者一时惶恐,不知自己父亲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他愣了一下随即赶忙捡起纸张读了起来。

行文其实并不算长,只是在说一件早上才发生的案子:本县商贾赵行本死了。

非但他死了,连带着与他一道出城的仆役、护院、家丁还有孩子俱都被杀死在了路旁,现场极为惨烈。

而他的四房妻妾还有五六名婢女,包括二十余头牲畜和驼载的家财器物俱都没了踪迹。

官府衙役调查后,认定系山贼劫掠,但这伙山贼的出处和来历却还不甚了了。

赵德章看罢内容,他已变得极为尴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那截杀赵行本的山贼来历他自是很清楚,因为人便是他找来的。

他找来这些山贼便是要为了赵行本出头,为了让涿郡赵氏的颜面得以保存,可现在……

“我就说昨晚忘记了一些事情……都怪那蠢笨的书童!”赵德章心中愤恨的想着。

赵普义气得胸膛起伏,他拍打着桌案道:“丢人啊!我赵家何时丢过这般大的脸面?先前他赵行本失信被罚已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此时再得知他的死讯你让涿郡人如何看我赵家?”

赵德章赶忙认错道:“父亲……这,是孩儿的错。这些山贼原本是……”

“莫管他原本如何,现在呢!?”赵普义的胡须乱颤,仍是气极道:“呵,别以为我看不透你的谋划,那客栈是你着人去驱赶李家的,这山贼怕也是你自己找来的吧?可既然是你定的谋划,为何不亲自盯紧每一个环节?为何还会出了这等可笑的纰漏?”

“某……孩儿……”

“因为你的心思就不在这件事上,你觉得这件事啰嗦、觉得那赵行本累赘、觉得这些鸡毛蒜皮与你的仕途相比一文不值。”

赵普义冷冷的说着,语调却陡然一变,喝道:“别再只盯着你的仕途!你记住,只有赵家才是你的根本,是赵家,而非你赵德章的前程!你便是做到上柱国又能如何?没了赵家,你便是无根之木!你以为自己过了进士科举便能入仕了?你以为贿赂了那虞世基还有他那个过继子便万事大吉了?当我看不透你的心思?”

赵德章赶忙跪倒,惊慌道:“大人!某不敢如此想!”

“敢不敢想你自己知道!但我告诉你,别太把这条所谓的前程看得太重!”

赵普义说到这叹了口气,语气依旧严厉但有些疲惫道:“陛下龙舟现在正自江都行幸涿郡的路上,但你可知道这龙舟一路上跟随在侧的都有谁?除了九品以上官员还有无数候补之官!选部、门下、内史、御史四司全都在前船选补,总计不下三千余人。你道他们都没给虞世基送过礼么?你道这些人都没有你有才华么?可你知道这些人现在的处境么?

“呵!这些人徒步随船已有两千余里,不得处分!冻馁疲顿现今致死者已有什一二了……”

“这……”

赵德章登时愕然,全没料到这些过了进士科已成为四司候补的官员竟也落得这步田地?活生生的冻死、累死?

此时,他才听懂了父亲话中的意思。真正能作为底气的不是所谓的科举,而是身后的家族。

某种幻想在他脑海中破碎开来,赵德章连忙叩首道:“大人,某知错了。此事全因某办事不利,接下来……”

“接下来……”赵普义叹了口气道:“经你这一错着,那李家小儿倒是在涿郡有了些许声望。呵,如你放的留言所说‘一个侥幸借了势的寒门破落户,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他滞留城中占着那栋宅子,暂时怕是动不了他。但这件事并没完,你把其他事情都给我放下,盯紧了他!找到机会便要让他万劫不复!否则我赵家声望该如何翻过来?”

“某,遵命!那……赵行本的家眷……”

“莫让她们再出现在蓟县……”

“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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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行走在蓟县城中的李昭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自他离开“李宅”后,这一路上时不时便会有些商贾、富人对他指指点点,且神情中颇有些惊惧之色。

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但此事他完全没有头绪。

若说昨天发生的事情他不过只是钻了个空子而已,实际上仍然是被赵家势力逼得险些没了落脚之处,众人看到他后最多不过是有些议论而已,完全没理由露出现在这副神情。

可这种事他却又没法去找议论之人直接问个清楚,棋子已经被他撒出去了,现在棋势如何他根本两眼一抹黑,这让他心里颇有些难受。还是感叹自己在这蓟县的资源太少了些。

为了减少爆发冲突的可能性,今日李昭出门没带李宝,而是带上了一看就不太好惹的耿护院。李昭向身后瞥了一眼,看着同样有些懵懂的耿护院,心知他并不是打探消息的人才,只得罢了心思。

很快他就将思绪从这些无从把控的事情上收了回来,重新投向自己关注的计划。

借助昨日的变故,他暂时说服了赵芸茹、李雪琪,而且也取得了一定家中财货的调度权限。

但他知道,这些资源实在太过有限了,别说那区区不足两万钱的货物,便是把现在他们手中全部金钱拿出去行贿,那些高官贵胄们都未必愿意看上一眼。

这年头,没有身世背景家族门第,送礼都得求着人家赏光,蛋疼……

“一步步来,先得找准要结交的对象,然后才能一步步投其所好……不过,只是投其所好未必有用,如先前所想,自己必须得拿出点真正能打动人心的东西。比如……军功。”

李昭一边走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一边四下开始打量,带着耿护院很快便融入了东市密集的人流之中。

涿郡乃是帝国东北重镇,皇帝的临朔宫所在,地位远在地形狭长的辽西之上。

蓟县作为涿郡的治所人口颇为稠密,同时又兼交通奚、霫、契丹的枢纽,时常会有胡商胡客穿梭于人群之中。

只不过往来商贾对他们颇为戒备,并不太容易在这城中达成什么交易。

李昭沿途观察了一阵,与不少胡商都聊了聊,大多浅尝辄止。

一路行走,最后他却锁定了其中一个契丹模样的行商,他站在一旁观察了一刻钟后便主动凑过去攀谈起来。

这个行商看模样该是个皮货商人,相貌比较年轻在契丹人中算是英俊了。身材高大魁梧,头上留着契丹人常见的髡发,头顶部的头发被剪去,而在四周发际线处留发。

他随行牲畜和他身上都带着不少羊皮、鹿皮,而且质地看起来大多不错。

可偏偏他此时摊位前空空荡荡的,在这东市竟是没找到什么买家。他又不是个会吆喝生意的人,因而在摊位上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客官,要买……些皮货么?价钱公……道的很!”眼见李昭走到摊位前,那契丹胡商立刻来了精神,用略有些生硬的汉话结结巴巴的问道。

李昭笑了笑,对他反问道:“足下怕是远道而来,还不知涿郡的情形吧?相信某,你这些皮货怕是卖不出去的。”

那胡商闻言一惊,上下打量了李昭一眼,“嘿”了一声道:“贵客若是想要压价大可不必,某说……过,这些皮货的价格公……道的很。”

李昭给耿护院一个眼色,让其在一旁护卫,他干脆便一撩衣袍蹲在那胡商身边。

契丹胡商想了想,也重又蹲下,看着李昭的眼神颇有些警惕。

李昭道:“足下可知,大隋朝廷已经下旨打算征讨高丽了?”

那契丹胡商点了点头,道:“这些日子东市里也已传的沸沸扬扬,可……这跟某的皮货有什么关系?”

李昭手指摸过光滑结实的鹿皮,笑道:“但凡要进行战争,必先整修武备。足下既是卖皮货的,便该知道销路,你自己说说,你的皮货都能做什么用途?”

契丹胡商张口便道:“这些鹿皮还有狼……皮可以做成战靴,保暖舒适!还能鞘制成皮革做成轻便的皮甲,还可以蒙在盾牌上制成蒙皮盾,用处大着哩!”

说起这些话时,那契丹胡商的口才反倒是流利了不少。

李昭笑了笑,道:“足下说的不错,不过正因如此,你的这些皮货才更卖不出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时日你怕是一单生意都无吧?”

契丹胡商愈发迷惑,完全弄不明白这里面的因果关系。但他颇为惊讶的目光告诉李昭,他刚刚的猜测已得到了印证。

李昭卖了个关子,没急着解释,而是笑着对契丹胡商问道:“敢问足下如何称呼?”

契丹胡商沉吟片刻,道:“阿布古达……”

阿布?

这是个什么姓氏,我记得短视频里说契丹就只有耶律和萧两个姓氏啊……

李昭心中转了转,没细想这些旁枝末节,对阿布古达道:“某能有这个荣幸邀请阿布足下一起喝喝茶么?”

眼见自己的摊位确实没有生意,而且眼前的汉族男子似乎知道其中缘由,阿布古达思索片刻便右手按胸行礼道:“如此,便感谢您的好意。”

而后阿布古达草草收拾了一下摊位,随后跟着李昭来到了一处茶摊。

茶摊老板原本正在招呼客人,一见阿布古达立刻吓得要收摊,还是李昭急忙道:“店家勿虑!茶钱某来付!”话音落时,老板已经把几张桌上的茶碗全都收完了,好在没有把土灶的火灭掉。

这时候的茶对李昭来说并不好喝,只看那茶摊老板的动作便知。

将用米浆混着茶叶的茶饼捣碎,烹煮的茶壶里还被加入了大量的葱、姜和橘皮等佐料,只是看看便让人失去胃口。

但阿布古达却好似颇为期待的样子,因为李昭见他舔了舔嘴唇。

等待茶汤上桌的时候,阿布古达忍不住心中好奇,对李昭问道:“贵客,你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某的皮货这般好,却卖……不出去?”

李昭没急着回答,而是先问了个问题,道:“阿布足下一看便是走南闯北惯了的,敢问奚、霫和高丽这些地方是不是也常去过?”

阿布古达略有警惕,但还是坦诚道:“那奚、霫之地物产与契丹类同,某去的少。但过往随部族与他们交战过几次,也抢过他们的牧场和猎场,行商自也有过几次。高丽倒是去得多些,可那边还是不如大隋繁盛,皮货卖不出好价钱。”

听了这番话,李昭心中一定,这才对阿布古达道:“足下既然知道皮货对战争多有助益,那么就该知道大隋朝廷对这皮货有多大的需求。”

阿布古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愈发好奇问道:“可若是这样,某的皮货不是该卖的更好么?怎会一张都卖不出去?”

李昭笑着反问道:“往常时,你的皮货都是什么人作为主顾?”

阿布古达思索着道:“富人,还有一些护院、行商,前者主要用来做皮袄、袍子,后者多是用来做靴子。往年好卖的很!”

李昭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为什么他们今年不愿买了。”

阿布古达还是疑惑着道:“为何,今年即将开战难道不该更……等等!战事……官府?官府会从他们手里强买?所以……他们不愿意在此时买某的皮货了!”

阿布古达登时露出恍然之色。他回忆着过去几天里的见闻,确实看到一些行商的健壮牲畜被官府强行征购,只给了那些行商几张纸,那些行商大多是敢怒不敢言。

而自己是胡商身份,所以官府暂时不敢强买自己的货物?

李昭没有细说,看着阿布古达的表情便知道他已经想得明白了,心中多少嘀咕一句:不算太笨。而后,他才抛出了自己的来意,对阿布古达道:“足下,若是你愿意的话,你我或许可以达成交易,我可以用蜀锦、绢帛来换你的皮货,全部。”

“当真!?”

阿布古达原本还因想清了事情背后的缘由苦恼不已,一听李昭的话头立刻惊喜起来。

但还不等两人详谈什么,稍远处人群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哭喊。

“阿耶!阿耶!救命啊!诸位,谁来救救某阿耶啊!求求诸位了,谁帮某寻个郎中过来!”一个年轻汉子沙哑着嗓音哭嚎着,将四下里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李昭转头看时,发现那该是一个年轻的役夫。

此时位在东市门外,那年轻人脸色灰败眼圈深重,而他怀中则抱着一个满脸皱纹的中年人,此刻中年人正在不停的咳血。鲜血涂满了那中年人灰白的胡子,也浸透了那年轻人灰白色的粗布衣衫,看样子极为骇人。

身旁,耿护院见李昭一脸疑惑,便凑过去小声道:“大郎,那年长的汉子该是累的。某常见过,一些常年耕地的民夫若是劳累过度,吃食上再有断顿、没什么油水的话便会这般咳血。五脏六腑都完了,救不回来的……”

李昭闻言只是点点头,没有多做表示,只是静静看着那年轻民夫绝望的哭喊着,看着四周蓟县民众、商贾们麻木的旁观着,看着那年长民夫目光渐渐游移最后瞳孔扩散开来……

他前些日子也与府衙之人打过交道,多少听到了些消息。近来月余而已,随着朝廷征讨高丽的旨意下达,多有河北地区的民夫抵达。

原本旨意似只是要求这些民夫押运粮草到泸河、怀远二镇,那是在辽西郡,已是极远。

但随着陛下要赐给龙舟随行官员宅院,不少民夫又被回过头来征调到了蓟县,参与这边规模浩大的“房地产”工程。

龙舟快则一月、慢则两月就要抵达,工期十分紧张。

这种情况下,官员、吏员们也决不会对他们稍有放松,监督催促定是极为严厉。

拿过他贿赂的那位兵曹吏员曾在闲聊时与他说过一个故事:就在两年前陛下御马打算过一座桥但桥坏了,陛下直接下旨斩了朝散大夫黄亘及督役者九人。

若是这些胥吏不对民夫、役夫们严苛,那朝廷和陛下就会对他们严苛。该如何做,不言自明。

“贵客,贵客!咱们的交易该怎么做?”阿布古达只是瞥了一眼热闹,随后便不再多看,他既无法与那役夫们共情也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奇异,在大隋这种事常见的很。

但等了好一会儿,他发现李昭的视线一直留在那边,阿布古达不禁焦急起来,忍不住开始催促。

李昭回过头,瞥了阿布古达一眼眸光有些泛冷,但随后他便再度露出笑容,道:“来,某说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