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崩,我为天下定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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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心血来潮

夜是混乱的,伴着火与血。

他拼命的逃着,身旁跟随的人却越来越少,土黄色的军服铺天盖地,几无死角。

木质的营寨门墙倒塌了,砸起大片大片的火星,他茫然四顾却找不到方向。这时,一柄利刃陡然出现,而后霎时在眼中放大……

“呼……呼……”王须拔喘着粗气坐起身来,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被子下的身上满是汗水,刚刚做的梦似乎太真实了些。

但现在的环境该是安全的。

这是芦苇丛中的一个岛,还位于沼泽地和湖泊中心,每日里只有黄昏时分会有一条小路露出水面与陆地遥遥相连。寨子隐蔽,且兼易守难攻,该是安全的……

可……真的安全么?

王须拔静坐了一会儿,霍然起身披上了衣服。出门时他拿起了自己的兵刃,一把硕大的“三头槊”。

魏刀儿睡得很熟,对他来说现在万事有那位大当家操心,他只需听令行事即可,无需费什么脑子。

梦境里,他又梦到那些皮肤白嫩的赵家妇人,他打算做些什么,下身已开始充血。

可忽然,一个路边死去的无头汉子突然坐了起来,双手用力拉住了他的胳膊,而后使劲晃动。魏刀儿被硬生生晃醒了。

“谁……靠!王哥儿?你吓死某了……这大半夜的……”

“别废话,叫上所有的老兄弟,带上家伙,咱们连夜走!”

“又走?王哥儿,不是兄弟说你,几次了?总是突然就走,兄弟们已经有些怨言……”

“有怨言总比掉脑袋强!某心里不踏实,在狗皇帝眼皮底下抢了军粮,他能不报复回来?换个地方扎寨,稳妥些没错处!”

“那……这些粮食怎么办?”

“把这些小兄弟们先留下,万一只是某过虑了呢?寻了新寨子,让他们把粮食再运过去!现在就走!”

魏刀儿也是老匪,虽然嘴上抱怨,可实际干练得很。他抽出一把朴刀,随王须拔出门,依次去左近几间草房里叫出了“老兄弟”们。

所谓的“老兄弟”是跟随他们最久也是最善战的悍匪,总共二十二人,手上都有过人命,是贼徒里面的精锐和骨干。

这二十二人近半是魏刀儿带来的,近半是随着王须拔一起。

原本两人是各自在涿郡做着无良买卖,可上个月因魏刀儿抢了截杀赵行本的生意,王须拔找上门来,两人私下交了手。

魏刀儿败在王须拔手下,可一战之后两人却都有惺惺相惜之感,干脆便合了伙。

王须拔是个有主意的,几次带队躲过官兵的围剿,眼见皇帝驻跸涿郡便带着贼众来到渔阳。而就几天功夫,动作慢些的绺子全都被崔弘度带人给剿灭了!

众人一路打家劫舍却并未怎么伤人,始终没弄出什么大动静,但在王须拔的鼓动下却持续吸纳丁壮。

一月功夫而已,队伍被他生生拉到了三百人规模,这伙贼徒这才算有了些底气,开始设计谋划夺军粮一事。

事前如何侦查埋伏,如何选择地点故布疑阵,事后如何伪造痕迹掩盖车辙都是出自王须拔的手笔。也因此,这支合伙拼凑不久的队伍却对他着实服气,即便是这位大当家经常心血来潮也不会有人真的跳出来反对。

二十四人各自带着兵器行动,没闹出什么动静,很快便抵近门口。

“刀儿,你和看门的兄弟们说:咱是外出侦查的,让他们不要声张。”眼见平安无事,王须拔也就松了口气,张罗着准备离开。也就在这时,眼尖的魏刀儿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不对啊王哥儿,门外某安排了两个兄弟,此时不见了!”

“草!抄家伙!”

话音未落,黑暗中涌出一批土黄色军服的隋军兵士,抢先推开了寨门,随即十余个举着大盾的兵士当先抢了上来,很快在门边排成了一队盾墙。

虽然王须拔等人没举火把,可此时月色正好,夜幕下双方轮廓都显得十分清晰,并不会有误认。王须拔、魏刀儿立刻知道:官军来了!

“往后退,别硬撑!把所有小兄弟都叫起来,让他们顶上!”

王须拔眼见对方没急着抢攻,知道这是在等后援。他没有带老兄弟反扑的念头,官军既然找上门来那就不是他们这伙绺子能硬碰硬的。

他已动了断尾求生的念头,那群刚刚吸纳的小兄弟们就是“尾”!

魏刀儿招呼着“老兄弟们”开始向身后狂奔,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到:“官军来抢粮食啦!快出来拼命,不然就都得饿死!”

“官军抢粮食来啦!”

一个个帐篷里,红这眼睛的贼徒们拎着木棍、扛着农具站了出来,月光下他们的表情都很狰狞,仿佛要择人欲噬似的。

混乱的声音很快大了起来,近三百个仿佛发了疯般的汉子咆哮着冲向寨门。

和他们抢粮?那是来和他们抢命!

巨大的咆哮声中,岭南排镩手组成的简易盾墙不动如山。等到贼徒先锋十步远时,岭南排镩手们突然后仰,而后一排短矛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呼啸而来,贼徒先锋登时倒下了一片,冲锋的阵势都不由得一阻。

而趁着这些微停顿,岭南排镩手们再次后仰,又是一波势大力沉的投矛。

排镩手的“镩”字本就指可投掷的一种短矛,但在武厉逻城巷战时,为了维持方阵的威慑力,冯孝慈制止了短矛的使用要求排镩手们使用长矛。

此时,放才是岭南排镩手最标准的战法。

两波投矛过后,岭南排镩手三人一组散开,而自两条过道中二百余运粮兵们举着长矛,呐喊着杀向了战局……

混乱战场的远端,王须拔、魏刀儿等二十四人选了一处松垮的寨墙推倒,而后快速跑了出来。在不远处的芦苇丛里有王须拔刻意藏好的两艘小船,便是关键时刻逃命用的!

“王哥儿,咱往哪儿走?”魏刀儿一边吩咐手下去芦苇荡里拖船,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王须拔骂咧咧吐了口口水,道:“小兄弟们顶不了多一会儿,先往北边去,官军该是打南边来的。离他们远了再商议去哪儿,总之不去辽东!”

话音刚落,一声惨叫在极近的地方响了起来。紧接着又是两声惨叫几乎不分先后。

王须拔、魏刀儿扭头看时才发现,原本藏船的地方此时竟是埋伏了二十余个隋军!

哪儿来的隋军?怎会在此处埋伏?

原来,在猜测出贼徒们的藏身之处后,李景便即命亲兵前来侦查,果然很快就发现了隐藏在芦苇丛中的这个小岛。

李景和冯孝慈商议之后,还是决定故技重施,入夜后延小路抵近寨门,而后发动突袭。而李昭在观察过地形后提出了一种可能:贼徒们会隐藏船只,战事不妙时贼首可能会乘船逃跑。

故而,在冯孝慈带队夜袭时,李世谟和李昭则带着二十名亲兵绕着寨墙摸到了藏船所在,进而隐藏了起来。这才有了极近处的偷袭。

过来拖船的贼徒们没有防备,顷刻间死了三人,另外三人此时也左支右绌眼看就要不测。魏刀儿瞠目怒吼:“娘的,拼了!”

“拼个屁!”王须拔攥着他那奇形兵器反骂了一句,对魏刀儿道:“你带着其他弟兄们先走!游到北岸去,将来再汇合,某拖住这些狗官兵!”

魏刀儿一脸讶异,嘴唇蠕动了几下,可不等他说什么王须拔已吼了一声“滚!”

言罢,他已挺着三头槊杀向了官军。

他那长杆兵器头重脚轻,抡起来虎虎生风,两个亲兵架着矛杆试图挡上一挡,结果直接被砸的倒飞出去。王须拔救下了一个匪徒,一时间竟也骇得官军不敢上前。

“呵,想不到贼徒当中还有好手?”一个年轻的声音讥讽着,随即一杆长槊便与王须拔的兵器交碰。

李昭穿着一身铁甲,手中提着横刀,却继续充当着观察员的角色。他此时离得比较近,能看出李世谟在槊术上的造诣。

别看李世谟只十七岁,但一杆长槊在他手中却有出神入化般的效果,劈、盖、截、拦、撩、冲、云、带、挑、砸各种技法让李昭眼花缭乱,他相信若是与之放对的是自己,恐怕两招都撑不下去。若是双方都是骑马的话,怕是一个照面他就会被掀下马背。

不过李昭也发现,眼前这个贼首有点奇怪。

他在招式变化上远不如李世谟来的多样,可那柄兵器却邪门的很,双方同时直刺交错时,那“三头槊”的直角会将李世谟的长槊槊杆架住,只消他一扭手腕就能将李世谟的长槊别开,几次都是这般化解了李世谟的攻势,让李世谟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无奈感。

两人交战时,其他亲兵并没有像武打片一样站着当看客,或者一个个上前被人一一击破。

在王须拔露出后背时,往往三五个亲兵会同时刺出长矛,可王须拔往往会大幅度的拎着长槊回防,那硕大的“三头槊”势大力沉,亲兵们往往不敢硬接,他以一敌多竟是能暂时不落下风。

李昭暗中称奇,但他也并未只当看客。在李世谟的长槊再一次被王须拔别住时,他突然举着横刀冲入了两人身前两步。这么个刷好感度的好时机,他岂会放过?

这个距离上,横刀远比长兵器来的灵活。而王须拔架住了李世谟的长槊,也即他停住了自己的兵器,李昭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李昭的横刀术很有章法,此刻他先是一刺逼得王须拔后撤躲闪,一时间后者也就没有重心来抡起长槊。

而后,李昭又顺势扭腰,用肩膀向王须拔胸口撞去,后者匆忙转身也用肩膀来顶,这一下两人撞了个结实,各自退开几步。

但这并不意味着李昭和王须拔的单挑!李世谟聪明的很,虽未与李昭配合演练过,此时却心有灵犀般,继续推杆向前仍然用力别着王须拔的长槊,让他无法运转兵器。

而一众亲兵们也跟着同时抢攻!王须拔躲得极为狼狈,左肩被一杆长矛刺破了口子。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李昭的攻势却还没完,他眼见王须拔重心不稳,且长槊仍被架住,他在踉跄中将刀交到了左手,准备借助转身的机会以左手刀刺入王须拔的下腹!

李昭本是个右撇子,可偏偏在这一世的前身是个左撇子。故而,他左右手运刀都凌厉的很!

谁知,那王须拔眼见李昭交刀到了左手,他竟是毫不犹豫的弃了长槊!借助李世谟的力量,他用力一推,整个人反倒脱开了与李昭的距离。

而后他连滚带爬冲到了湖畔,二话不说就一个猛子扎了进去。亲兵们的撺刺刺伤了他的后背,但入肉不深,不算致命。

黑暗中,王须拔以潜泳的状态扎了进去,一时间黑漆漆的根本不见他的踪影。

此时,魏刀儿等贼徒们早已纷纷跳入了北方的湖泊之中,也已离河岸远了。

李世谟勃然大怒,他身为世家子弟自有其骄傲在。自己带着亲兵埋伏,只弄死了五个贼徒,贼首竟是以一人之力挡下了他和所有追兵?这个面子可是丢大了!

李世谟吼道:“船呢!拉过来,去追!”

亲兵们赶忙去拉船只,可李昭看的清楚,那王须拔的水性好的很,此时早已在黑暗中失去了踪迹。黑灯瞎火的,两条小渔船去哪儿追去?

他没理会李世谟的无能狂怒,自去将王须拔丢下的“三头槊”拾了起来,他看着这造型古怪的兵器一时间却满是好奇。

在离亲兵们稍远的地方,他试着抡了抡,发现这兵器并不算太难操纵。只是头重脚轻,需要更大的力道,但关键是其招式极简单下限很低,又有夺槊的技能上限也很高,似乎……很适合自己?

“这东西叫‘铩’,老古董了。这年头没几个人用这玩意。陛下的内军里或许有,但基本都是当礼器。”

一刻钟后,劳而无功的李世谟上岸看到了李昭手中的古怪玩意,再次从技术角度解答了李昭的疑惑。

李昭好奇问道:“这东西和槊有什么区别?”

“一眼便知,这东西头重脚轻,因为刃太长了。你看某的槊,槊刃虽长可是窄、锐,这铩的刃却完全是扁平的和一柄重剑一般,还有这两支镡,有点像是戟的小枝,可挥击,可用来格、架。

“另外,你再看看长度,某的槊有六尺长,还能运转如意。这铩就不行,最多不过五尺,因为它铩首太重,没办法做得更长。可这交战时讲的就是一寸长、一寸强。

“所以现在也就只能当个礼器摆件,没几个人用它做兵器。嘿,某今日也算是见了个新奇,这没有准备才让那贼首捡了个便宜!”说道这,李世谟咬牙切齿十分忿忿。

而另一侧寨子里的战事早已结束了,没了拖后腿的指挥官,这群运粮兵战力便得到了释放。

二百披甲且持着精锐武器的府兵,打不到三百完全无甲只有木棍的贼徒,战事只能用“一边倒”来描述。

事实上,当排镩手们掷出两轮投矛时,战事便基本没了悬念。因为那时起,便已有贼徒恢复了正常——转头想要逃窜,可惜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