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崩,我为天下定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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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良将

当周孝里将残余高丽人驱赶下小辽水时,他甚至还有些不真实感。

援军轻骑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所有的时间和功夫全都用在了追逃、堵截上。

高丽人逃得太快、散得太乱,这是他们给隋军造成的唯一麻烦。

事实上,当隋军援军赶到时,那惊雷声早已经过去了许久。在战场上,仍然是高丽人马众多、体力占优,占有着绝对的优势。

然而,被骇破了胆的高丽人已提不起勇气再战,他们先遭到了隋军反击,领队邹留被擒、另一领队率先逃窜。

故尔,即便占据了绝对优势也始终未能结束混乱,到最后甚至未能组织起像样的抵抗。

大部分高丽骑士随着领队早早跳入了小辽水当中,再度泅马渡河。

而少部分慌不择路的家伙,则浪费了宝贵的逃命时机,最终被周孝里等人包围在了辽水西岸,部分被杀、部分仓皇入河生死不知。

这一战,隋军斩杀、俘获了近二十余高丽骑卒,其中便有涓奴部的少年贵族邹留。而战马缴获则有近三十匹。

若是再加上先前突袭高丽斥候的战果,这辽水一行,五百多轻骑真可以称得上是斩获颇丰了。

要知道,此时大隋和高丽两国的大战可还尚未开启,这等战果已是个不小的胜利!

当周孝里、吴子牛两人向李昭汇报战果时,后者正裹着毯子在火堆旁取暖。旁边则围坐着张亮、张夜叉和北平来的兵士们。所有人的姿势和脸色都相差不多,此时正竭力恢复着体温和状态。

当李昭听过了斩杀、俘获等战果后都只是点点头,并无多少意外或欣喜,仅是淡然对两个校尉道:“那个高丽贵族某要审一审,人还留在右武卫看管。

“放心,此战首功在右武卫。所有斩杀、俘获都是右武卫弟兄们的功劳。你们据实整理战报,但在递送给罗艺校尉前记得先给某一份,某自会直接交与大将军,并向他言明。”

听了这番话,火堆旁围坐的众人都是一惊,而右武卫的众人则很快变得喜悦起来。

这次交战所得不少,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功,可该有的赏赐自不会短了他们。他们本以为此战的首功会被李昭收下,充其量分个襄助的功劳,却不想李昭居然这般慷慨。

“这……似乎不太妥当……”周孝里与李景有些相像,是个纯粹军人。这一战从谋划、到执行再到最后的冲阵、擒获,李昭才是毫无疑问的首功。虽说部队主力都是右武卫的士卒,可就这般占据首功,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吴子牛却没那么矫情,他对周孝里摇了摇头,随即冲李昭叉手道:“既如此,某便代诸位将士感谢李公子相让了。”

李昭摆摆手,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谈不上相让。此战所有兵力都是右武卫提供,某不过只是出几个主意。能借助右武卫力量帮某完成任务,已是感激不尽。对了……此战伤亡如何?”

吴子牛看了仍旧有些别扭的周孝里,又扫了一眼脸色惨白的众多北平骑卒,声音压抑道:“如李公子所见,北平的弟兄们如李公子一般,大多受了寒。那边,有两个身体弱些的,被冻的厉害,交战时要害也受了些伤,怕是撑不到明天。

“至于之前泅马渡河时,李公子也知道,有个兄弟被那高丽蛮子射死了。至于某等轻骑,并无伤亡。”

李昭点了点头,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战争总是要面对死伤的,即便他动用了新的科技,即便他自忖已经将能做的做到最好,即便此战的战损比非常理想……可那些隋军伤亡还是让他心中有些动容。

“还是没办法完全变得心如铁石啊,得每天自我洗脑一下,慈不掌兵、慈不掌兵……另一方面,这也证明自己还是没太多军事才能。理论上看,是该能做到更好的……”李昭默默做着复盘。

交代完伤亡,吴子牛忍不住好奇问道:“李公子,听闻……你在战场对战之时……是向高丽人扔了个什么东西,随即引得天雷落下,这……这是如何办到的?”

听了这番话,周孝里联同四下的兵卒们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连一些远远行走的兵士们也趁机围拢过来,火堆旁此时人群聚拢了好几层。

不夸张的说,这一战几乎就是被李昭以一人之力扭转的!

在那雷响之前,所有人都认定李昭小队必死无疑!可那突如其来的惊雷却断了高丽人的胆气、惊了他们的马群。这简直有如神助!

只是除了李昭之外,谁也没看清到底他是怎么办到的。此时战事刚息,右武卫士兵和高丽俘虏的嘴里传什么的都有。甚至不少人已是把李昭当做半个仙人对待了。

李昭打了个摆子,他紧了紧身上的毯子摇头苦笑:“吴校尉,这等无稽之谈你也信得?某在战场上丢过去的不过是个死物,只是个装了硫磺的竹筒罢了,无非是想借着硫磺速燃吓吓高丽人的马匹。

“至于那雷声,恰逢其会而已,君不闻有‘晴日响雷’一说?若肉体凡胎能引动天雷……呵,某怎可能还是个小小队正?怕是早被陛下请入朝堂了。”

四下里一时间议论纷纷,嗡嗡声不绝于耳。但好在这个解释也有其合理性,倒是稍稍冲淡了士兵们的敬畏。

吴子牛蹙着浓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李昭说的也不无道理,战场上此时确还有一股硫磺燃烧后的味道,但那味道中似乎还混杂着其他气味,他见识不多没法仔细分辨出来。

而且,李昭后面的话也有理,任哪个凡人能引动天雷,这都是要被请入朝堂供奉起来的。

尤其当今陛下,尤重道法。李昭若真有这般大本领,他岂会默默做个小小的队正?又岂会被派来执行那般凶险的任务?

八卦过后,吴子牛回头扫视一眼,围拢过来的右武卫兵士们立刻鸟兽散。

他这才对李昭叉手道:“既如此,某着人把那高丽俘虏先带过来,李公子也先休息一下。”周孝里也跟着行礼,两人并肩离去。

走得远了,周孝里还是下意识回头看看,忍不住跟同袍感慨道:“这李公子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嘿,刚好硫磺燃尽时,就晴天响雷。某何时能遇上这等运气?”

吴子牛瞥了周孝里一眼,想了想,还是低声对他道:“你还真以为李公子是纯粹碰了运气?”

周孝里闻言一愣:“此话怎讲?这不是他刚刚亲口说的么?”

吴子牛“唉……”了一声,摇摇头,对这位同袍的想当然十分无语。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且不论那雷声是怎么出来的,你自想想看,若只是靠一个硫磺竹筒,他李公子就敢率轻骑渡河?”

“这……”

“嘿,咱们早前以为这李公子是急功近利、年轻识浅不知道厉害。可现在谁还敢小觑他?依某看,怕是人家懒得和咱们说得清楚。他啊,该早就成竹在胸了!

“你自回忆回忆,那李公子从罗校尉那要到兵权后的做派,他可是早就定下了这计策!可不是到了辽水畔才见猎心起。”

经吴子牛这般提醒,周孝里立刻带着结论重新回忆。他认真回想了一路上李昭的表现,果然各个细节都开始互相印证。

这李昭岂止是胸有成竹,这简直是算无遗策啊!

越想他越觉得有理,从各个细节看,这李昭都是从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定下了这一系列的计策。

轻骑突袭斥候、扰动辽东城局势……这般看,渡过小辽水诱敌围歼,这显然也是李昭早早就定下的计划之一!

世间竟有如此人物?能把事情算得这般准?

“可是……”周孝里一边兀自震惊,一边对吴子牛问道:“他怎生做到的?这天雷还当真能听他命令不成?”

吴子牛摇摇头,道:“人力引雷,过于耸人听闻。某确是不信。但是,某曾听说过,古时良将能做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或许,这晴日响雷不是他引来的,而是他算出来的……”

“哦——”周孝里顿时恍然,与肉身引雷相比,精通天文这个解释显得可信太多,他只觉得这一切都跟着合理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感到震惊。那李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连晴日响雷都算得出来!而且居然就能算得这般恰到好处?

莫非……真的是古时良将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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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两位校尉,李昭则是微松了口气。他看似放松,实则侧耳静听着火堆旁众人的议论。

果然,大多数人都在回忆自己经历过或听说过的晴天响雷经历。他觉得自己多少是应付过去了。

他这次攒出一颗大炮仗是迫不得已,非止是这颗炮仗,连同这一系列的行动都算是迫不得已。只是他的性情如此,再怎么迫不得已,也必须要给自己争一争主动权。

李昭毕竟不是什么军事天才,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想争主动权,除了动用这个时代还没出现的“高新科技”他没想到其他办法。

况且,知道怎么做火药本也是他傍身的手段之一,凭什么不用呢?

只是,李昭绝对不打算现在把火药的存在公之于众,更不打算把这玩意献给杨广!

这败家子现在的问题绝对不是缺科技,他现在缺的是脑子和耐心。给他弄出火药来,这家伙没准想去打日本。

再说,这很可能就是自己未来压箱底的绝招,现在丢出来换仨瓜俩枣的赏赐也太傻了点。

所以,编个瞎话应付过去,聪明人总会从他的瞎话里找到自己能认可的理由。

毕竟,人们的本性总是习惯于从自己的经验里寻找答案,而非从科学推论中探寻答案。他们总能寻找合适的、自己也能理解的理由来解释“不理解的”事情。

这叫什么?这叫“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心中对杨广吐槽埋汰的时候,吴子牛已令两个右武卫兵士带来了邹留。

此时,这位年轻的高丽小将灰头土脸,束发的幞头也不知掉在哪里,披头散发一脸狼狈。他被兵士们推了一下,却硬挺着没跪,于是侧摔倒在了地上。

李昭摇头:“就这样吧,让他躺着说。”两个右武卫兵士便不再动作,安静侍立在旁。其中一人上前叉手道:“李公子想问便问,某通高丽言语,可为公子做通译。”

李昭道了声谢,随即才看向邹留:“来吧,先做个自我介绍,姓名、性别、籍贯、家庭住址……”

右武卫的通译先愣了愣,随后按自己的理解大致翻译过去,听得邹留直挑眉头。

他恶狠狠瞪了李昭一眼,骂道:“隋蛮子!别再这故作高深!若非是你运气好,恰好碰到晴天响雷,我才不会败给你这厮!让我开口,做梦去吧!要杀要剐,悉听尊……”

“把他嘴堵上,哇啦哇啦的,嚷的人心烦……”李昭不耐的打断,根本没去等右武卫兵士翻译。

邹留的嘴被堵上,通译这才将大意告知李昭。后者点点头,道:“无妨,这家伙刚刚被俘还摸不清情况,上些刑罚就好了。”

一旁,张亮听着来了精神,他有些愧疚于自己之前在战场上的表现,听到李昭的言语后他连忙抢道:“队正,某见过县里衙役用刑,让某来吧!竹签、杖责,某都会……”

李昭摇摇头,道:“别,别弄得血淋淋的,这家伙好歹是个贵族,没准要献俘给陛下呢。我这有个简单的法子。

“刚好,咱们还得在这西岸边待上几天,劳右武卫的兄弟们挖个深坑,上面覆着个盾牌、木板都行,总之别埋了他,但让他不见阳光。放得远些,离树啊、水啊的都远些,每日里也别出声音、尤其是别和他说哪怕一个字!只保证他两餐和饮水别断了顿就行。先关他三天试试……”

这算是个什么刑罚?这么简单?

张亮听得一头雾水,四下里其他的兵卒也摸不到头脑。张夜叉紧了紧毯子,大咧咧的问道:“队正,这算刑罚?听上去,甚至还怪舒服嘞……”

舒服?这种小黑屋刑罚能把美国的变态杀手关疯!你自己尝试尝试再说吧,不调查哪来的发言权!

李昭没理这夯货,只是对右武卫的兵卒道:“劳烦弟兄们帮忙安排,记住,要黑不见光,但别憋死他。不能跟他说话,不能让旁边有人声,就这么关着。”

右武卫的兵士也没觉得这刑罚如何厉害,但既然李昭开了口,他们也没别的意见,自是拱了拱手算做回应。

而邹留自是听不懂这一帮汉人说了什么,还以为自己要被处死,他想要仰天大笑,再一路上放出豪言壮语,只可惜嘴巴还被破布堵着,只是“呜呜”出声被右武卫兵士拖走了。

看着邹留的背影,李昭很是松了口气。这是他此战最大的收获!他费了如此大的力气、搭上了这么多人命,连自己都差点死在小辽水的归程中,就是为了抓到一个分量相对足够的俘虏!

现在这个情势,隋军斥候也好、谍子也好,想要摸进辽东城打探军情那都是不可能的。而想要知道辽东城里的情形,便只有抓舌头这一条路!

所以,李昭是一定要从邹留嘴里榨出些东西来的!要是传说中美国佬的这套方法不顶用,那就上满清十大酷刑!看那家伙能撑多久!

张亮既然已开了口,便鼓起勇气,觉得干脆趁机便把话头说开,他有些羞愧对李昭道:“队正,某刚刚……确实是……”

“诶!”李昭摇头打断他道:“别放在心上。临危不惧这种本事,也是要锤炼的。你毕竟是个新卒,尚未经过战阵淬炼,慢慢改了便是。且,人各有才能,你又不是张夜叉那夯货……”

张亮听得心中一暖,登时眼眶都有些发红。

他张亮与旁人不同,他并非是被官府抓丁,乃是主动投的军、入了军府。他为的就是能在战场上一展身手、建功立业、出人头地。

今日之前,自己的各种表现他也觉得可圈可点。可着实没想到,当在战场上面对高丽追兵时,自己居然会慌了神……要知道,军中最看不起的就是懦夫。

却不想,李昭对他非但没有斥责、羞辱,反倒还如此给予宽慰!这让张亮不禁大受感动。

而且,吴子牛能看得出的,他张亮自也看得出来。这一路上的经历已让他认定——这个队正是个自己值得追随的贵人,虽然身份还且微末,但却有良将之姿!早晚必会有出头之日!

张夜叉却在一旁搭话道:“队正,某可不夯!刚刚响雷之后,某可是第一个骑马冲过去的!”

旁边,北平右武卫的一个兵卒拆台道:“也是第一个没勒住缰绳,从马上摔下来的,得亏对面那高丽人也吓傻了,不然他没准还能捡个人头……”

篝火旁一时笑作一团,张亮的情绪倒也因此舒缓了不少。

他看了看远处的辽水,想了想对李昭道:“可是队正,虽然抓了个俘虏,能大致弄清辽东城的情形。可是……他大概也弄不清辽水宽度。这可如何是好?”

李昭无所谓道:“这事不急,测河宽不是用绳子,是要用脑子。我自有办法。先不想这些,好好歇两天,你们也是,把身子都捂暖和了,别落下病根。”

火堆旁的众人齐声应诺,各自都放松了下来。

片刻后,有鼾声在人群中响起,旋即便响成了一片,连李昭也裹着被子盘膝而睡。

兵士们湿透的军服、铠甲早就已经脱下来了,此时每人身上都裹了几张毯子,有人睡得过沉便从中露出光溜溜的腿脚来。

但所有人俱都睡得安稳、香甜。

这一战,是他们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