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离家
“你考得比我想象中好啊，小柳老师。”
晚上回家的路上，林恭平收到了靳子真的QQ消息。
那份不全的成绩单上赫然写着，自己的分数。
461。
比上次月考应该强不少了。
林恭平心中握拳振奋。
他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排名。
鲁波，张子楚，周重安……。
排名已经达到了很多能够在班里坐中间的同学前面。
尤其是这个周重安，他之前是不是还有一次坐到前两排来了。
这下半月考的时候稳了。
“嗯？”
走到了家门口，林恭平吸了吸鼻子。
他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闻起来像是烟民身上的怪味，混着酒精馊了以后的恶臭。
即便是还没进家门，在门口就已经可以闻到。
往往这种味道只能在一个地方闻到，那就是那种私人办的地下小麻将馆。
里面荤素烟酒不忌，只有长时间泡在那种地方不洗澡的人，身上才能养出这样的味道。
而这股味道从家里传出来的时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他爸回来了。
林恭平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打开了家门。
只希望进入这扇铁门后，注定要被他看到的东西能够慢点到来。
他一点一点地推开门，走进家里。
地上堆着一沓刚刚被脱下来的衣服，林恭平闻到的怪味就是从这上面传出来的。
周四从家里翻出来的咖啡机也扣在了地上没有人收拾。
木地板上，一串黝黑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卧室。
他放下书包，将自己书放在一边。
走到了里间。
房间里已经被摩擦得全是毛球的席梦思床垫上躺着一个拿着手机，半身赤裸的男人。
更大的烟酒馊味从他的身上传来。
林恭平深吸一口气，暂时放下了所有对未来的憧憬。
对着床上男人说道：
“爸，我回来了。”
那个床上的男人将他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在没有离开这个家庭之前，自己还是要面对他。
面对自己仍然身在这里的事实。
“哎，儿子，回来了。”
他的父亲翻了个身道。
这次从麻将馆回家的他满面红光地看着手里的手机，对着林恭平摆手。
“爸爸这次赢了不少，你拿去花吧。”
站在房门口的儿子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爸）向您发起了一笔转账”
里面有五百块钱。
看起来很多，但是他知道，这连母亲给自己生活费的一半都不到。
剩下的钱，肯定都留在了那家名为私人麻将馆的销金窟里。
“谢谢爸。”
林恭平不想跟他再说些什么，劝他不赌这些年自己和母亲又哭又闹已经变成了公式。
每次他从麻将馆回家，两人就要大吵一架，然后临时和解，恢复一个星期的表面安稳。
然后再周而复始。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永远会去打那个该死的麻将，停不下来。
自己已经不想再跟他公式了，这没有意义。
“儿子你可能不知道，爸爸这周可是赢了一千五。”
看他的反应平平，房间里的父亲盘腿坐了起来，眉飞色舞道。
“那你挺厉害的。”
林恭平仍旧是无动于衷。
一时间的赢又能怎么样呢？
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庄家全吃，普通人会在这残酷的游戏里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赢只是过程，输是必然的结果。
“儿子，我和你说，我已经琢磨出了一套必胜法。”
父亲在床上兴致勃勃地说道。
然后就是一套外行人根本听不懂的行业名词。
林恭平点头应和着，希望这段折磨人的时光早点过去。
必胜法什么的，怎么可能存在。
他的心思已经飞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飞回到了小镜老师给他讲课的地方。
只有学习才是自己唯一的出路啊。
“这样，你下周一跟我一起去，咱们上阵父子兵……”
林恭平的耳朵从大段他完全不感兴趣的内容中捕捉到了一个很恐怖的关键词
“不是等等——”
他打断了父亲的滔滔不绝道：
“你说下个星期一我和你一起去吗？”
“是啊——”
林父饶有兴趣地道：
“我不都说了吗？”
“咱俩上阵父子兵，一起用必胜法，肯定能日进斗金。”
林恭平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爸，我还是个高中生，我要上课的啊。”
“上什么课——”
父亲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你说，你学习是不是为了找个好工作，找个好工作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挣钱。”
“现在就有个挣钱的机会你不来吗？”
“你无敌了爸。”
林恭平心里五味杂陈，愤怒，悲伤，痛苦，失落混在一起，让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这么想着。
“你要是学习好，将来能在这方面有个好前程也就算了。”
床上的父亲突然冷笑道：
“你不是年级倒数前三吗？这么喜欢上学也没见你学出个什么名堂来啊。”
“早知道这样，这个高中都不该让你上的。”
“就该跟我学打麻将还现实点。”
劝亲儿子陪自己一起赌博，这么扯淡的事情就真真地发生在了林恭平和他爸这对父子之间。
“你们班那个李子穆的，他成绩不比你好多了。”
林父摇头晃脑道：
“人家不是一样在麻将馆帮忙，给他爸打下手吗？”
“你怎么就不行了，你考得还没人家好……”
“只是现在没有他好。”
就在林父继续输出的时候，突然被儿子打断了。
阴暗的灯光下，林恭平站在房间的门口。
低质量的照明让林父看不清楚自己儿子的脸。
“我们很快就再考试了。”
林恭平的声音带着颤抖，但是尽量平稳着自己的声带。
他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再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人是会变的，我会考得比他好的。”
“这个月我们就会再考试，月考。”
林恭平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走。
“回来。”
身后他的父亲声音渐渐不耐：
“你当我跟你开玩笑吗？”
“没前途的事情做来干什么？”
“有前途的，我能学出来……”
“你少放屁了！”
林父咧嘴一笑，声音不屑：
“你高一上学期考试，失败，跟我说能起来。”
“升高二的考试，失败，跟我说能留在实验班。”
“然后分班考试还是失败，分班完的月考还是失败。”
他艰难地盘起腿摊开手：
“每次都说能起来，每次都起不来，我你还要让我信你，你的信用从哪里来？”
“你就不要说这种跟放屁没什么区别的话，老老实实跟我去打麻将。”
“我不去！”
林恭平斩钉截铁道：
“去了就没有再起来的机会了。”
“本来就他妈没有机会，你不去行，拿出成绩证明给我看。”
林父歪头摊手：
“不然就老实点。”
“成绩要等月底。”
“等不到你月底，现在，我就要，成绩呢？”
“现在还没有……”
“那就去打麻将。”
“……”
林恭平无奈，他真的没有反驳的理由。
“不去。”
最后只能憋出一句像是耍赖一样的否定。
“那你别住我家。”
林父也上了头：
“滚出去。”
“吃我的用我的还不听话……”
“你要是想回来，要不拿出成绩，要不就去打麻将。”
“嗯？”
“哈，我明白了。”
林恭平冷笑一声：
“走就走。”
他收拾起东西，离开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