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年相识，周谨言只真心求过我做两件事。
妈妈的葬礼上，周谨言要我和他离婚，别再纠缠他。
这是第一件事。
我答应了。
周谨言跪在我的车前求我说。
“我们复合吧。”
这是第二件事。
打开车窗，这次我笑了。
“周谨言，现在才求我，晚了。”
1
“一周后我们就离婚吧。”
妈妈的葬礼上，周谨言站在坟前通知我。
他是有多么迫不及待啊，急切得让人发笑。
我看着面前那张无比熟悉的脸，胃里却直犯恶心。
“别再缠着我了，我这也是在给你最后的体面。”
周谨言见我不说话，声音里更是带了些不耐烦。
“我不想在妈的葬礼上闹得太难看。”
我胸中一阵苦涩。
不想闹得太难看？
指的是赶来参加妈妈的葬礼就为了和我离婚吗？
结婚以来，周谨言最想办成的事情在今天终于有了可能。
如果妈妈还在，她又会对我说什么呢？
我看向妈妈的墓碑，不自觉地握拳，用力到手指都快要扎进肉里。
“周谨言，如果我说不呢？”
天空突然开始飘雨，远处参加葬礼的宾客纷纷散去。
一时间安静得好像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播放着我沙哑的声音。
我静静地看着周谨言原本嫌弃的脸色瞬间变得扭曲。
“你没有选择！以后可没有人能够护着你了。”
是啊，妈妈彻底离开我了，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挠你和我离婚了。
可是周谨言，你也曾说过会护我一辈子。
他的手机铃声响了几下，来电显示是赵语燕。
极其刻意的，他的目光飞速从我身上撤离，立刻接起电话。
好像我就像一张根本就不重要的废纸。
“谨言，你怎么时候回来啊？我想要你陪我，现在打雷了，我好害怕。”
“别害怕，我这处理事情呢，马上就回家好吗？乖乖在家等我。”
明明是我合法的丈夫，周谨言此刻却和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亲密无比。
仿佛我是那个横梗在他们之间的情感阻碍。
就这样，心底最后的念想也变成了灰色。
“周谨言，我会同意离婚的。”
“你最好别再起什么坏心思。”
我一说完，周谨言立刻顾虑地说道。
听到他这句话，我不禁干笑了几声。
他如此急切的想要离婚，结果我答应了又开始顾虑。
周谨言，你果然还是那个草包。
我不会动什么坏心思的，我只会把你不知道的都告诉你。
只是你承受得住吗？
到那个时候，你还会像现在那样吗？
我没有继续争辩，而是撑开伞跪坐在了妈妈的墓前。
“更别想要再来要挟我，我已经不再欠你家什么了。”
周谨言说完快速地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犹豫。
这么大的雨里，他只关心着他的赵语燕，从来没有考虑过我。
“妈，我已经看清了…就这样放下了，你会支持我的吧。”
雨点越来越大，落在墓地新翻的泥土上，发出的声响像是在回答我。
“毕竟，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啊……”
2
那年我们都十八岁。
周谨言就这样轻易地闯进来我的生活里。
“今天你值日吗，怎么没回家？不会是在等人吧。”
那时的周谨言穿着洗的发白的衬衫，却也肆意张扬。
我盯着外面下着的暴雨，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对，是在等人。”
我固执地看着表，没有说出是因为自己没有带伞才留在了教室。
更没有说出等了那么久也没有人来接我的事实。
“我看黎同学是在等我。别看着外面了，我送你回家吧。”
周谨言拿出伞朝我晃了晃，眼底是期待的目光。
“那好吧。”
我拿起了书包，跟上了他的步伐。
那场雨也像今天那么大，我就紧挨着他，躲在他的伞下。
而现在，伞下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彼此。
周谨言父母双亡，是我妈一直在资助着他读书。
为了维护他的自尊心，我妈选择让我不要和他有过多来往。
这可以说是我们的第一次正式的对话。
在那之后，他便经常出现在我的面前。
时而拿着卷子自作主张地开始教我数学题，时而是阻止我翻墙去网吧。
再周谨言又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忍不住问他。
“周谨言，你烦不烦啊。”
“不烦不烦，毕竟是阿姨拜托我好好看管你的。”
周谨言眼底含着笑意，摇着头说道。
“你骗我，我妈怎么会这么说？”
我使劲掐了掐他的手，眉头紧锁。
“现在可是高三了，阿姨可操心你了。”
“那好吧，今天你陪我回家，我亲自问问我妈。”
可也就是那天，我失去了那个完整的家。
当我拉着周谨言的手走到楼下，听见的是我妈歇斯底里的骂声。
“你到底在外面养了多少狐狸精！你想没想过你这个家？啊？说话啊。”
“那你是要我成天看着你这个黄脸婆是吗？我跟你说，你离了我，什么都不是。”
我爸的声音里满是怒火，比平常高了好几个分贝。
“我什么都不是？姓黎的，没有我，你怎么会有今天。有了几个钱，连家都给忘了！”
接着便是劈里啪啦的砸东西的声音。
我愣在原地，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爸妈对我足够好，好到不愿意将父亲出轨这件事放在我面前。
原来这些日子妈妈不让我早回家，安排周谨言来督促我学习是因为这个啊。
我不敢再继续听下去，可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那时的周谨言就那样死死地握住我的手，似乎想要用他的手心的温度来安慰我。
“一切都会没事的。”
楼上还在争吵，周谨言对我说完这句话后，伸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我哭着点头，泪水模糊了眼眶。
周谨言抱了抱我，拉我走了很远。
那天的星星很亮，我的眼眶很红。
我像只流浪的小船，身边的周谨言是我唯一的依靠。
3
一周后，爸妈离婚了。
爸爸光速再婚，妈妈气得卧病在床。
那段日子里，坚定地陪在我身边的只有周谨言。
我变得沉默寡言，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开始努力上进，不再任性地丢掉作业。
我和那些狐朋狗友断绝了来往，再也不会在晚自习逃课去网吧。
周谨言就这样陪着我，给我讲题，陪我照顾妈妈。
好像一切都还像从前那样。
但我知道，我的家再也不完整了。
我明白，我不能够再任性了。
高考结束，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拉着我去唱歌。
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学校。
在昏暗的包厢里，他深情地唱了一首又一首，而我在偷偷地看他的脸。
等他唱到那首我为他点的情歌的时候，我站起身。
“周谨言，你能做我的男朋友吗？我喜欢你。”
屏幕上的歌词还在一行一行地放映，唱歌的人却不再继续。
“我，我答应你啊。”
像是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才听见他的回答。
他朝我伸出手，眼睛像是在闪着光。
“黎楠，其实我也喜欢你。”
我脸颊微红，握住了他的手。
身子顺势前倾，吻上了他的唇。
那年我们十八岁，我们青涩地接吻。
他就是我人生灰暗时期照进来的白月光，在我心里，烙印下我十八岁的成长。
大学四年，我们形影不离。
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恍惚间，我以为这样的美好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毕业那天。
他领着赵语燕站在我面前。
“这是语燕，我和她是青梅竹马。”
我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是那么的相信他，不愿意去承认他出轨的事实。
可是他却那样自信，紧紧地握住了赵语燕的手，对我说。
“其实，我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报答你妈的恩情。
“他真正爱的是我。”
赵语燕接着说完了后半句。
那我们那么多年相处的时光是什么？也是虚假的过家家吗？
我看着他，心痛如绞。
“我们分手吧。”
“好，我答应。”
周谨言回答得如此果断，果断得就和当初答应和我在一起一样。
只不过这次，他牵着另一个人的手。
就这样和我断了所有的联系。
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有牵连。
但是在一个月后，我妈住进了急诊病房。
我这才知道，她已经是肝癌晚期。
自从和我爸离婚后，她便整个人彻底投身到工作中。
她拼命挣钱想要弥补我，也想要借工作麻痹自己。
可是我不知道，原来她一直瞒着我她的病情。
在我赶到医院的时候。
就看见妈妈躺在病床上，和周谨言说。
“你要照顾好楠楠，希望我能在去世前参加你们的婚礼啊。”
我看见他脸色发白，却还是说。
“好，阿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黎楠的。”
于是，就连我的婚礼也就这样被他草草定下。
我没有拒绝，我们仓促地举行了婚礼。
那时的我还抱有一起期待，期待他仍旧爱着我。
可是一切都像一场大雨，落下了就再也收不回。
4
我在妈妈的墓前呆了很久，把这么多年的人生都回想了一遍。
然后站起了身，将那些东西都抛诸脑后。
电话铃声响起，是周谨言。
我皱了皱眉，还是按下了接听。
“周楠！那些人是不是你安排的，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他的语气愤怒，像是在询问罪犯。
我想起他回赵语燕的电话时的亲切温柔，长叹一口气。
“我能安排什么人？”
“语燕的店被人砸了，会干这件事的，除了你还会有谁？”
“原来你的语燕出事了，你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吗？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恶毒？”
我不禁笑出了声。
“除了你，谁会平白无故地砸语燕的店。”
电话那头的周谨言一口咬定了是我。
可是周谨言，你真的以为你心爱的赵语燕就是洁白无瑕的吗？
“会干这事的人多了，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我挂断了电话，讲周谨言的微信从黑名单中拉出来。
给他传过去了一份压缩包。
这份压缩包里的，是赵语燕的斑斑劣迹。
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周谨言口中的小白兔。
我关掉手机，没有理会周谨言接着打来的电话。
这场闹剧，该由我亲自收场了。
我打车去了赵语燕的店里。
是的，赵语燕在城中心开了一家店。
她能开店离不开周谨言暗中帮助。
在周谨言说因为没有钱，没能送我生日礼物时。
他默默接了好几份兼职打工，只为了满足赵语燕随口一提的创业想法。
当我在生日会上茫然无措，最终选择原谅他时，他想着的怕是只有赵语燕。
我轻笑一声。
现在的他是不是和我当初一样无措呢？
我要亲自去看看。
前面的出租车司机不一会就停了车。
见我面色惨白，司机好心提醒我。
“你们年轻人还是多注意身体啊，身体不舒服就好好去医院做做检查啊。”
“叔叔你倒是说对了，我等下就要去医院，还得麻烦你等等我了。”
我给司机发去包车的钱，在司机疑惑的目光里下了车。
等我到了赵语燕的店门前，最先迎上来的就是周谨言。
“你还敢过来？”
“怎么？允许别人看热闹，就不许我看热闹了？”
“谨言，不用担心我的，那几个人说不定是哪里的混混，应该不关黎楠姐的事情。”
赵语燕眼眶微红，踩着细高跟来到周谨言身旁，像是随时都要倒下一样。
“插足别人感情的倒是先原谅起来了，摆正你的位置。”
我说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
原本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瞬间窃窃私语起来。
赵语燕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顺势倾向周谨言，紧紧攥住周谨言的手臂。
周谨言搂住赵语燕，带着敌意看着我。
“呵，黎楠，我再说一遍，别来纠缠我了。”
我连一个眼色都没给他，而是踩着地上的玻璃渣走进赵语燕的店里。
店内的玻璃展柜全都碎了，那些混混都被警察带走。
赵语燕开的是玉石店，店内被砸倒也损失不大。
“你又想要搞什么鬼”
周谨言和赵语燕赶走了外面围观的人群，就跟着来到我面前。
我从包里掏出了提前打印好的一叠资料放在店里唯一完好的桌子上。
“这是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你最想要的东西。”
我看着他俩舒缓的神情，接着说道。
“另外的，应该是赵语燕最不想要的东西。”
赵语燕呆立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魂。
“语燕，怎么了？”
周谨言拉了拉她的手，语气温柔。
“别看…谨言，算我求你了好吗”
赵语燕抢过那叠纸，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
“这不过是我发给你的那些资料的补充。”
我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玩味地看着赵语燕。
“反正那份资料你也还没看吧，正好一起看了。”
“那是什么？语燕，你别骗我。”
“不，谨言……”
“那是她婚内出轨的证据，出轨的对象？当然是你。”
我侧头，打断了赵语燕的话。
“你不知道，你和她热恋的时候她已经结婚了吧。”
缓缓从他们身侧走出去，我刻意将头扬起。
“哈哈哈，准确来说，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黎楠…你为什么要这样诬陷我。”
赵语燕将那沓证据撕得粉碎，大哭。
接着，她缓缓倒在周谨言的身上。
“语燕，你没事吧，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我的脚步顿了顿，感觉胸中像是有风吹过。
原来爱不爱，真的可以轻易地看出。
面对爱的人，这样证据确凿的事，他也可以选择包容和不相信。
面对不爱的人，生了病后就连“多喝热水”也不会说。
后面传来的声响，我没有继续听下去。
走出商场的大门，乌云还没有散去，细雨仍旧飘飘扬扬。
“师傅发车吧。”
我攥着手里的病历，朝司机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