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打赌
众人又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看去，不是别人，正是龙骧营将头，自诩王庸好哥哥的康通信。
听到康通信此话，顿时阴公遂的脸冷的能够结霜了，阴恻恻的说道：“康蛮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康通信却毫不在意阴公遂要吃人的表情，露出标志性的大笑说道：“哇哈哈哈，我说以王庸小兄弟的本事，只怕练出的兵不会比你的差。”
阴公遂顿时拍案而起，呵斥道：“康蛮子，你竟敢如此羞辱我！”
康通信却不以为意：“羞辱你，你多想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王庸带着十几个没接受过训练的农民都能杀四个吐蕃精锐骑兵。我不觉得他没本事带兵。”
阴公遂针锋相对，冷笑说：“呵呵，练兵乃是看重帅才，而不是蛮力。是要考校驭下，治军，调度，后勤等等诸多方面。是要学习兵法的，他王庸懂兵法吗？”
康通信翻了个白眼：“看赤心村那帮村民对他崇敬的态度，我觉得至少比你能驭下。”
阴公遂顿时气的胡子都歪了：“康蛮子！你再说一遍？”
康通信直接笑道：“你还别不信！我相信王庸肯定会练兵。两天时间，他就把村民变为拥趸，这能力我康通信是做不到。有本事咱们就打赌，我赌10套盔甲！就赌王庸练的兵比你的兵好！阴老大，你敢赌吗？”
“赌就赌！有什么不敢！”阴公遂也是被康通信气上头了，直接说到：“10套你也拿得出手？20套盔甲！敢不敢！”
“大家都听到了哈！20套盔甲！”康通信说到：“一个月为限，届时你们两队比比。到时候大家一起做个裁定，看看谁家治军更好！”
阴公遂也是发狠说：“好啊！一个月就一个月！到时候我们两营人马来场演练，看看谁强谁弱！届时康蛮子你输了赌局，可别耍赖！”
康通信也是盯着阴公遂说：“阴公也是，到时候别输了耍赖，大家可都看着呢！”
一旁的翟承庆看有点撕破脸了，也不管自己和阴公遂前面的争吵了，急忙站出来打圆场说：“二位，这就是正常的政议，可以有不同政见，但是不要伤了和气。二位都先坐。”
此时阴公遂和康通信却依旧针锋相对，眼神都死死盯着对方。
张议潮直接严厉说道：“康通信！就算你觉得王庸有些本事，你就单说王庸，不要拉上别人。捧一个，贬一个你什么意思？阴将头所训练的熊飞营军容齐整，甲坚兵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军国大事，却做赌注，你是把军队当做勾栏瓦舍了吗！成何体统？”
听到张议潮的厉声呵斥，康通信急忙行礼道歉说：“末将知错！”
而阴公遂听到张议潮为自己说话，心里舒服了许多。虽然张议潮很多想法与自己有冲突，但是就论公正来说，阴公遂还是服气张议潮的。
尤其张议潮夸他的熊飞营是军容齐整，甲坚兵利的威武之师，让阴公遂顿时感觉很有面子，虚荣心得到了满足，那股自傲又重新挂上了他的嘴角，得意的看着康通信说：“张公明鉴！”
张议潮点了一下头，刚准备说话，康通信忽然试探的问道：“那赌约……”
张议潮直接气的抄起一旁的空茶杯就砸了过去：“你还敢提赌约！”
康通信直接一把接住了张议潮的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憨憨的笑道：“好嘛，不提就不提。作罢作罢！”
“还说一个月后，七天后我们就出发打瓜州了，比什么比！”张议潮此时压下了怒火，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平静的说，“不过七日后倒是可以进行一场阅兵，届时五营一团，加上赤心营，一起参加检阅。表现最好的，我以个人名义，奖赏30套盔甲，提振士气。这几日诸公都抓紧训练士卒。此时多练，就少些伤亡！”
此时众将一听，能有30套，这可是一笔大数目。顿时都来了精神。
“遵命！”
张议潮点了点头说到：“好了。此次召集大家，就是为了听取大家的意见。任何想法都可以说。”
康通信此时又要上前说话。
张议潮直接无奈的说：“康通信，你又要干什么？”
康通信委屈的说：“张公，我还没说完我对卫所制的看法呢。是您说的，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说的。”
张议潮只能扶额说道：“你说你说……”
“好嘞！哇哈哈哈！”于是康通信继续发出他那标志的笑声，瓮声说道：
“我觉得就算卫所兵差，但是我们也不需要所有兵马都是能攻城拔寨的劲卒。总得需要一些辅兵帮助守城吧。我们现在就不到2000兵马，守沙州两县都费力。等攻下瓜州，难道还要再分出一半的人守瓜州？那到时候万一吐蕃主力打来，我们还有机动迎敌的空间吗？若是每攻下一城，就设立几个卫所，不就刚好帮我们解决了守城这个问题吗？我是一个粗人，我都能想明白这个道理，我不知道你们为何为了这么一件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事情争来吵去？”
此时所有人都低头不语，还以为康通信要说什么独到见解，结果就这，还是他们擅自期待康蛮子了。
康通信说的这个道理大家能不明白吗？但是背后还有更深的原因。这康家究竟是不是豪强啊，而且这个康通信，究竟是不是粟特人？
粟特人以头脑精明，善于经商著名，而这个康通信，感觉粟特人的优点是一点也没继承下来，倒是活脱脱像个头脑简单的回鹘人。
而大家都不愿意捅破的深层原因，其实是因为卫所制很有可能影响未来的利益瓜分。
有很多豪强并不像是张议潮和康通信这样，真是为了推翻吐蕃，东归大唐，救民于水火而起兵的。
还是有一部分人是为了博机遇。没有利益，自己为何要散尽家财，组建和供养军队，支持起义？
吐蕃人在的时候，我就这些利益，吐蕃人被赶走了，我还是这些利益，那吐蕃人岂不是白走了？
而阴公遂就是这些人的代表。
在阴公遂这些人看来，张议潮和康通信也和他们应该是同类人。哪有人做事不考虑自己利益的啊！
原因无非就是吐蕃人统治他们这些豪强，一直压在他们上面，以前有优待，日子没啥大影响。如今吐蕃帝国内战，剥削日益严重，侵犯了他们的利益，所以要起兵反抗。至于起兵以后，自然是要瓜分吐蕃在河西的利益啊。
什么反抗吐蕃，光复大唐，吊民伐罪，在阴公遂他们看来，就是个愚弄庶民的口号而已。
难道还真有人起兵是为了救那些庶民于水火吧？
不会吧！不会吧！
所以基于这种想法，阴家的长远利益就是，等到他们的军队攻下的城市越多，有军队为依托的阴家，必然能够获得大量土地，同时作为豪强的阴家，有大量接受过教育的子弟，届时也必然会在各地当官，到时候上下齐心，阴家的势力必然发展壮大，遍布河西。
如今卫所制一出，土地和土地上的一切东西全部公有，而卫所直属张议潮管辖。他们这些豪强除非取代张议潮的位置，否则他们永远动不了卫所。
卫所制相当于把吐蕃人留在河西的这块大饼，切出去一整块，给了那些军户。如今别看只是小小的一个里，五个村，百来户人。万一以后王庸把卫所制搞得风生水起，州衙开始大规模推广。那么吐蕃人留下来的利益大饼，只会被切出去的越来越多。
这是阴公遂这一部分豪强的想法。只是这种事情不能拿到明面上说，依旧要裹上大义的外衣。
看到众人皆沉默了，康通信却以为是自己说到了别人没想到的地方，直接来了兴致高声说：“所以！我觉得，卫所制不但要推广，还要大量推广！至少咱们沙州城，怎么也要来个几十个，这样也就有，我算算啊，2000……2250，反正就是大几千的卫所兵，到时候还怕个卵的吐蕃人！王庸不亏是我异父异母的好兄弟，都想和他插香结义了。能想到这么好的政策！”
众人此时都尴尬的脚扣地。就连一旁一直沉默的索琪直接忍不住吐槽说：“你倒是上嘴唇碰下嘴唇，出来几十个卫所，咱沙州有那么多人吗……”
张议潮看大家再没有话说，于是说到：“看来大部分人都是觉得这个卫所制是可以推行的？”
许多支持的官员附和点头。反对的官员也知道张议潮是打算执意推行，也就不好阻拦，只能默不作声。
此时索琪也觉得看戏看的差不多了，情况也摸清楚了，是时候自己出场了。
于是索琪出声说道：“张公，在下有话要说。”
张议潮看向索琪：“哦？索司户你说。”
索琪说到：“依在下看来，卫所制的好处大家确实都看出来了。但是考虑实际沙州的田亩制度和户籍制度，也不好全部变为卫所。毕竟我们还要供养常备之兵。不如定个比例和条件。依在下愚见，若一里的土地荒废五成以上的，改里为卫，设立卫所，而一州之地，军户总数不超过当地民户的一成。”
也就是军户和民户比例是1：10。
听到索琪的话，张议潮轻咳了一声，然后思忖说：“一成吗……”
此时康通信直接站出来反驳说：“开什么玩笑，一成？打发叫花子呢！不行！没有个五成，怎么也要来个四成吧！”
阴公遂立刻驳斥道：“四成的人不纳粮，不服徭役？你让刺史府的大家喝西北风吗？城防还建不建，水利还修不修了？”
最后一旁冷眼旁观全场的阎英达，出声冷冷说出两字：“两成。”
此时阴公遂和索琪相互看了一眼，感觉两成还是有点多。
但是当他们目光对上阎英达那张肃杀的脸，都咽了口吐沫，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最后军户和民户比例定在了1:5.
随后张议潮露出笑容，说到：“好，等拿下瓜州，我们就逐步推进卫所制。在此期间，宋县令，翟县尉！”
“下官在！”
张议潮下令说：“二位就辛苦点，这段时间在沙州实行土断，清查人口，丈量土地，编户齐民。”
“是！”
看着官员们散去的背影，张议潮说:“今日看来，康家，翟家，宋家子弟皆可用于推广卫所。加上我们张家。应该够了。”
此时阎英达说:“还是急了，恐有问题。”
张议潮却说:“我知道，王庸也劝我不要着急。说沙州没有那么多寒门士子。但是我不能不急。沙州荒废太久了，需要猛药。敌人也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放心，一切后果，我都权衡过。”
阎英达也不在多说什么，郑重的行了一个叉手礼告退了。
离开刺史府的时候，虽然都有一些遗憾，但是大家心情都不错。
阴公遂和索琪感觉自己阻止了张议潮全面推广卫所制而感到开心。只有两成的土地需要改为公田，而且还有条件限制。他们豪强的利益至少保住了。
康通信也很开心，因为他今天完成了张议潮交给他的任务。
至于张议潮，是今晚最开心的，因为王庸给张议潮说的军户和民户的最佳比例就是1:5。
而自己安排康通信大闹一番，成功转移了阴公遂这些豪强的实力，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标。
这一晚的沙州，每个人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而此时无论是张议潮，还是阴公遂，索琪，卫所制的推行已经定居。而接下来沙州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锁定在沙州东北的那座小村庄。有的人希望王庸大获成功，而有的人则希望王庸大败亏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