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不痛快的大胜
当康通信马后拖着已经没了半截头颅的朗日时,整个瓜州北城门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一时间“驱逐蕃奴!恢复唐土!”的口号响彻天际。
张议潮等一众将官纷纷过来迎接康通信,康通信打马而下,朝着张议潮行礼道:“终究还是让我追上了,杀了朗日这厮,不负明公嘱托!”
张议潮急忙扶起康通信,看着他身上插着的两支半截箭头,说道:“辛苦康将头了,伤势可有大碍?医士!”
康通信却哈哈大笑说:“哇哈哈哈!没事,就是被蚊子叮了两口。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周围围观的将士和瓜州百姓,皆感叹:“真乃当世之樊哙张飞。”
而那些吐蕃俘虏们更是惊恐的不敢看康通信,仿佛此人是阎王。
张议潮也是大笑道:“好!康将头真乃当世第一猛将。好了,我们去瓜州州衙。”
康通信此时笑着看了一眼王庸,王庸也是在队列中朝着康通信回以笑容。
至于为什么明明作为龙骧营副将的王庸,却没有参加追击?谁让王庸这个骑兵营副将不会骑马呢?
当得知王庸不会骑马时,张议潮也是尴尬了好一会。好在王庸还有回回炮需要指挥,大家就自动忽略了这件事情。
张议潮等人一路到了瓜州州衙,里面已经是忙忙碌碌,堆满了各种物资军械。
经过统计,这一战,除了追击朗日的龙骧营伤亡了32骑,此外没有任何伤亡。
虽然此次算是真正意义的大胜,几乎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瓜州。
但是所有步军营的将士们都很幽怨。想他们从沙州出兵时,那是各个意气风发,誓要把吐蕃人这六十几年的血债都讨回来。
结果就是,现在瓜州城的战役,已经结束了,而他们,吐蕃人的一根毛都没见到。感觉自己这一趟虎头蛇尾的。
先是龙骧营和赤心营伏击了吐蕃机动在城外的200骑兵。后面好不容易攻城,自己有展示机会了。又是直接被王庸发明的回回炮,打的吐蕃军没有了脾气,只能弃城而逃。
到了最后,就连追击残兵,都是龙骧营的骑兵完成的。
合着他们其他四营是来武装游行的?
如今人人心里都不得劲。
甚至几个士兵抱怨说:
“要不咱们去投龙骧营或者赤卫营吧。否则我感觉等我们收复整个河西,都不一定能杀一个吐蕃人。”
“有道理,感觉很奇怪啊!为什么自从起兵以后,所有的战功都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那个王庸的怀里。”
所以当晚的庆功宴之上,所有看向王庸的目光都有点怨妇的感觉。虽然王庸此次功劳巨大,但是步兵营的大家都自动忽略王庸,只去祝贺铁憨憨的康通信。
王庸除了尴尬的笑容,没有任何办法。自己也没想到,回回炮直接打的朗日逃跑,瓜州百姓起义了。
你们打不到吐蕃人,不应该怪朗日不留下守城吗?怪我干啥。而且打仗不死人难道不好吗?有什么怨。
看着那边烂醉狂欢,自己这边冷清无比。王庸无奈苦笑,只能一人饮酒醉。
此时一个人轻摇羽扇,微笑着坐到了王庸身边:“此次瓜州之战,首功非小友你莫属,何意露出这般苦涩笑容?”
王庸一看,是沙州别驾安景旻。王庸微微躬身行礼,说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晚辈这次只怕是高处不胜寒了。只是此番功劳,还望安别驾能够劝说明公,将晚辈的功劳多给康通信将军和龙骧营将士。晚辈就不必了。”
安景旻微笑说:“高处不胜寒,这句说得好。不过此番小友的功劳太过耀眼,这样谦让,反而欲盖弥彰,对于那些将头来说,更是羞辱。鄙人劝小友还是坦然受之吧,这也是你应得的。”
王庸也是点了点头,然后说:“这庆功宴我坐着着实无聊,我还是去透透气吧。”
安景旻点了点头说:“鄙人也和小友一起透透气吧。”
王庸点了点头,然后叫过一个侍奉的仆人,让他打包了一些烤羊肉。
安景旻笑问道:“小友这是?”
王庸提了提打包好的筐子,笑着说:“有些兄弟还没吃,给他们带点。”
王庸和安景旻一路来到了伤兵营。此时整个瓜州城都在狂欢,伤兵营就显得有点冷清。
此次受伤的人都被安排在了瓜州的开元寺,由里面的僧人照顾。此处是座小寺,只有一座大雄宝殿,一座五层宝塔,一些禅房。
安景旻懂了王庸此行的目的,微笑说:“小友爱兵如子,难怪你所带领的赤心营和龙骧营将士,都是那般士气高昂。”
当王庸和安景旻到了开元寺门口,因为此次受伤基本都是龙骧营的士兵,所以守门士兵也是安排的龙骧营的。
这两个龙骧营士兵看到自己的副将王庸,立刻行礼:“见过安别驾,王副将,您二位怎么来了?现在州衙不是在开庆功宴吗?”
安景旻没有说话,他只是微笑看着王庸。
王庸于是说道:“来看看受伤的兄弟们,你们守门也辛苦了,给你们带了点烤羊肉。”
说着王庸掀开了篮子上盖着的暖布,顿时烤羊肉的香气飘出,两个看门士卒顿时垂涎三尺,眼睛已经无法离开烤羊排了,但是却依旧站着一动不动说:“不敢当这辛苦,乃是属下们职责,二位请进吧!”
王庸则没多说,拿出两块香喷喷的烤羊排,给了门口的士兵。两人顿时食指大动。王庸笑着说:“吃吧,今天是大胜的日子,允许破例,不遵守哨兵条例。”
两个士兵如释重负,立刻高声感谢说:“多谢王副将!那属下就不客气了。”
顿时两个人就抱着烤羊排狼吞虎咽起来。
王庸的哨兵条例是按照后世制度制定的,非常严格,他们在执勤之时,甚至不能出声对话,否则就会军法从事。
王庸和安景旻也就走进了伤兵营,安景旻笑着说:“小友的龙骧营军规条例,鄙人拜读过,当时读完惊为天作,若能严格推行,必然能锻出一支铁军。然而鄙人觉得,这条条十分严格,只怕推行下去,士兵会有怨对,困难成功。还想着小友会如何破局。今日一见,已然明了。小友治军之法,令我折服啊。”
王庸也是说道:“安别驾不必如此。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总结下来,不过一个真心而已。这些普通士卒又何尝不是呢?假如我都在吃清粥小菜,士卒又会有何怨言。但是我若吃珍馐美味,士兵却只有清粥小菜,那如何换取真心?”
安景旻点头说:“小友的言论经常发人深省。”
王庸来到伤兵暂时居住的大雄宝殿之内,龙骧营的伤兵一看到是王庸,纷纷激动地站起来行礼。王庸示意大家不必多礼。
随后王庸命照顾伤病的僧众把烤羊排分下去,这些僧人一下为难了。方丈急忙说道:“这位将军,这里乃是佛寺,分食此荤腥……”
王庸此时脸色一沉说道:“佛祖尚且割肉饲鹰,尔等不过分个羊肉,何来这般多言?汝等难道只尊那个不食荤腥的梁武帝,而不敬佛祖耶?”
王庸此话一出,气势逼人。年长的方丈顿时也不敢造次,连连行礼道:“不敢不敢,将军说的是。”
于是急忙叫僧众分肉。
龙骧营的大家拿到羊肉纷纷感谢王庸,有些人看着大雄宝殿里的释迦摩尼佛像,不敢吃。王庸说道:“佛祖向来律己不律人,度人不独己,你们就吃吧。他老人家慈悲为怀,不会怪罪你们这些伤病的。”
这下龙骧营的伤兵们纷纷开始大快朵颐。王庸挨个查看大家的伤势,询问情况。
虽然问的都是不痛不痒,说的也是一些场面话。比如疼不疼啊,有什么需求啊,家里什么情况啊,想要给家里写信吗?他可以代笔啊。
甚至有点作秀的感觉。但是每个受伤士兵却非常受用,甘之如饴。
很多士兵被问到家里情况,聊着聊着就哭了起来,一个劲的谢谢王庸的关怀。而王庸也没有任何架子,耐心的帮助这些伤兵们都写了家书。
这些人的家书都很质朴,开头都是统一的一句,“你知道吗,这是营里的王副将,亲自代笔写的家书!”,然后就是感谢王庸的话,还有就是自己吃得饱,穿得暖,都很好,别担心的这些朴素话语。
但是拿到家书的人,都是像宝贝一样,捧着家书,落下泪水。
他们今天有30几个弟兄死在了战场,如今他们活着回来,心中五味杂陈。只有对家的思念,是唯一的慰藉。
安景旻看在眼里,也是暖在心里。
在他对王庸的初印象里,这是个雷厉风行,大开大合,如同猛虎一般的少年,如今看来,心思也是细腻的很。这样的人,如今这世道很少见了。只怕将来他到哪里,都会有他一席之地。
安景旻越发欣赏这个少年郎了。也赞叹张议潮看人确实很准。
就在此时,一个张议潮的亲兵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然后如释重负道:“天老爷,可让我一顿好找。安别驾,王副将,张公请二位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