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虎魔道人·下
东郭性善闷哼出声，似被李玄阳这一拳打出了凶性，尚余稚气的白净脸上双眉扬起，双眼怒睁间，化爪为掌，粘住了李玄阳的拳头。
“这是什么武功？”
李玄阳扯了扯拳头，没能挣脱。
对方随着他的动而动，静而静，就像一贴狗皮膏药，偏偏又滑不溜手。
两人过了数招，那头猛虎又翻身而起，朝着两人踱步走来。
“既然不想放手，有种你就别放，给我开！”
李玄阳双拳往怀里一收，猛然朝外扯开，猝不及防之下，东郭性善被带得离地而起。
刚猛无匹的“白象扬蹄”自下而上，直奔东郭性善的丹田腹部。
仓皇之间，东郭性善终于放开了双掌，两手穿花一般往下架叠，借着李玄阳的巨力往后一个空翻，又站回了石台。
石台上，东郭性善双手颤抖，他变招慢了一拍，卸不尽李玄阳的千钧巨力，此时双手筋骨酥软，使不上劲力了。
猛虎见主人受挫，蓄势前扑的身子缓缓收缩，伏身石台之下，呲牙低吼。
李玄阳一朝得势，自不会坐视东郭性善调整状态。
他方狼奔而至，猛虎便自觉护主，一爪朝他拍来。
“孽畜不记打！”
李玄阳一拳轰出，正要故技重施，没想到这畜生只是虚幻一招，虎爪横扫而过，转身摆尾，借着这股扭转之力，撞向他的腰侧。
砰~
李玄阳及时蹲身架肘护头，肘间劲力一炸，点在了猛虎的后臀。
“嗷呜~”
猛虎吃痛之下大吼了一声，虎尾重重的鞭在了李玄阳的背部。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后背隐现一条粗长的鞭痕，衣衫尽裂。
李玄阳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畜生手中吃上这么一个亏。
猛虎不通劲力，但天生体魄强健，气力非比寻常，何况眼前这孽畜远比山林里的大虫更为特殊。
极细的血珠自背上的鞭痕处冒出，很快转成青紫之色。
这伤痕虽然看着颇为恐怖，其实不过是皮肉伤，除了疼之外，倒也没什么影响。
但李玄阳心中怒意陡生，双手一伸，抓住了猛虎受击之后不便的后腿，往后一扯，朝着石台重重砸下。
东郭性善见此，猛然翻身下了石台，双掌一撑，抱住了猛虎的前半身，往后退了数步，将这股力道泄入了脚下的大地。
可他两手本就受创，又硬接这磅礴巨力，以自身为桥梁，受力泄力，顿时便是一口心血喷出。
“竟然会救它？”
李玄阳心中有些惊讶。
他一时有些弄不明白，武河图自时光长河中捞取出来的人，到底遵循着一种什么样的准则。
当他一出现时，就会以他为敌，就算不是对手，也不会逃走。
当有了同伴，同伴出现伤亡时，又会不惜己身，以命相救。
还是说，东郭性善有些特殊？还是他天性如此？
李玄阳再次一拉猛虎的两只后腿，但东郭性善忽然放手，一式“虎啸山林”后，又接上“虎魔巡山”，四肢抓地，纵掠而至。
李玄阳仿佛看到一只纤毛毕现的吊睛白额大虎震啸山林，携狂风呼啸袭来。
血口大张，爪牙寒光四溢，凶怒霸烈溢于言表。
“如此强的拳意......”
李玄阳受此冲击，差点被夺了心神。
他方才想起，眼前的道童，可是被老虎养到了八岁，一身兽性深入骨髓，直到被一个山野道人收养，才灌以善念。
虎形拳在他手中可谓得天独厚，这就是一只人形的老虎。
若不是东郭性善多与野兽为伴，少有与人交手的经验，在这一人一虎的配合下，他恐怕很难讨到什么好处。
李玄阳放开了手中的虎腿，以“六牙象架”撑住了东郭性善扑来的双拳。不料猛虎不畏死，在他松手的一瞬间，倒地的身形蜷缩摆首，狠狠咬住了他的右腿。
“好胆！”
李玄阳力灌右腿，运劲一崩，震开了这孽畜的口牙。
他一手上架，一手下探，拼着受伤也要将地上的猛虎结果。
不然等东郭性善稳住攻势，再有这孽畜在旁环伺，恐怕他在武河图的第一次失败就得交代在这了。
李玄阳五指成爪，掖住了猛虎的咽喉，猛虎脖颈太粗，李玄阳扼之不断，只能任其翻身挣扎。
掌下数千斤的猛兽在不停地扑腾，李玄阳只是心如止水。
他另一手挡了一记东郭性善自上而下的炮锤后，朝着虎头猛然聚力砸下。
轰~
这一拳含怒而击，李玄阳由静而动，心海生波，将一颗硕大虎头砸的四分五裂，血水脑浆飞溅满身。
“啊~”
东郭性善见伴身左右的猛虎身死，白脸瞬间转红，张嘴怒吼出声，两颗尖牙仿若虎齿。
李玄阳下砸的一拳堪堪收回，东郭性善的两爪已破了他后背的皮膜，嵌入血肉三分有余，往下狠狠一撕。
血肉的撕裂和背骨之间的摩擦声响彻耳畔，李玄阳只觉一股钻心的疼痛直冲他的脑门。
《虎魔斗杀拳》的劲力甚是毒辣，若不是他此时的体魄已然有些非人，这一击就能掏出他的心脏来。
李玄阳勉强忍住了四肢抽搐的悸动，咽下了口中的痛呼，返身顶肘，直奔东郭性善的胸腹，将其逼开。
一击之下，两者各退了一步，四目相对间，似有无形的火花不停闪现。
“东郭性善必不是无名之辈，若有机会，倒可以打探一下，此人在九域八荒留下过什么声名。”
李玄阳正以八段锦的呼吸法调整着自己起伏的气血，一张双眼充血的脸庞便已近在眼前。
东郭性善仿佛完全陷入了疯魔，拳、掌、爪、腿轮番变换，一身所学除了《虎魔斗杀拳》外，其余武学几乎都颇为不俗。
尤其沾连泄力之法，皆是炉火纯青。
这让李玄阳意识到，在同等境界中，越高深的武学，无论劲力还是招式，都能轻易压制武学品阶低下的对手。
他心里不免升起一丝焦躁。
可眼前的道童看着不见半点清醒，出手间却更显圆融。这般浑然天成的招式衔接，与郭雨桐有着天壤之别。
同为疯魔，一个流露本质，体近自然；一个失去理智，破绽迭出。
“他还在提升！”
两人交手了百余招后，李玄阳悚然惊觉，东郭性善出手之间更为无迹可寻，劲力运用妙到毫巅。在他跟前，一分力已能使出三分力的效果。
从开始的旗鼓相当，到现在自己正慢慢的落入下风，只是凭着远胜对方的体魄强撑而已。
“真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李玄阳心中沉重。
没想到死了一只老虎，他的压力却反而更大了。
“难不成又要以伤换伤？可未必有这个机会啊......”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是参差的，人和人之间的差异是极其巨大的。
和天资横溢的东郭性善相比，他的禀赋实在非常一般。
若不是有武河图，自己连面对他的机会都没有。
八段锦、龙血果、武河图，他有着如此助力，依然不是东郭性善的对手。
对方在借他融汇所学，他又何尝不是想借着东郭性善统合四门入神的拳法，可相较起来，却是一个步履如飞，一个蹒跚学步，何以道里计？
“狭路相逢，所为皆为胜，真要让我无所不用其极啊。”
李玄阳心中感叹了一声，以《刚象拳》的“六牙冲天”式震开了东郭性善，折身跃至猛虎尸身前，一把抬起。
“既然你这么重视它，总不能让它再死无全尸吧？”
李玄阳心中虽有些不愿，但这只是时光片段的再次演化，不过幻境而已。
如果他连幻境之中都束手束脚，也实在太过迂腐。
他要的，只是胜利，夺得《虎魔斗杀拳》的感悟，至于其余，皆不在考虑之内。
东郭性善见李玄阳抬起了虎尸，竟然真的停了手，连通红的双目都恢复了些许清明。
“赤子丹心...果然，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这个时段的虎魔道人身居山林，又得悟人性善念，未履红尘，自然就体会不到人心繁杂阴险，所行所见，皆为至纯。
李玄阳心思复杂，但很快收敛了不必要的杂念，将虎尸往东郭性善方向一抛，踏脚紧随其后。
性情凶恶，但又内心淳善的道童将虎尸一把接下，勉强抬手接下了李玄阳一式“白象扬蹄”，一人一虎被踢的离地而起。
李玄阳再次作势猛劈虎尸的腰背，趁着东郭性善横臂阻挡的时刻，又一式“刚象崩地”，两肘压上了他的双肩。
砰~
两人一虎同时坠地，东郭性善更是一口心血喷出，血洒虎背。
他抬头怒瞪李玄阳，赤红的眸中有着深深的悲痛。
“世间空苦，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李玄阳轻诉经文，像是在告诉东郭性善，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在他轮番施为之下，这个充满着矛盾的道童很快就被打散了全身筋骨，摔在了虎尸身侧。
“这只是一个梦，你不会记得它。”
李玄阳面无表情的走到东郭性善跟前，抬脚点断了他的脊柱，看着他那双红眸渐渐失去了所有的光亮。
如此天才在他手中饮恨，他却觉得有些憋闷。
“若是可以不靠这些手段，能堂堂正正的战胜这些对手该多好......”
他也想体面的一战，可现在的他还没有这个资格。
与天争命，容不得他的矫揉造作。
“实力...我需要更强......”
李玄阳握紧手中五指，抬头看着自虚空涌出的滔天洪水。
......
一座云雾缭绕，高山仰止的峰顶上，有一间小小的古朴道观屹立此间。
这座道观与李玄阳幻境所见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所在的山林完全不同。
道观门前的灰色石台上，一个面容年轻白净，却满头银发的道人缓缓睁开了双眸，眸中似有草木枯荣，万兽奔腾。
他看了一眼趴伏在身旁酣睡的金纹猫儿，抚了抚它脊背的柔毛，温声道：“老伙计，我好像做了个很久远的梦......”
金纹猫儿翻了个身，露出雪白的肚皮，喵喵叫了两声，示意道人摸摸它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