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故地重游扑倒他
那只手宽厚微凉,顺势将那险些要变化出来的第三只眼睛给掩在了手心之下,大手一捞,将里畔从妇人手中解救了下来。
醉得迷迷糊糊的里畔顿时什么也看不清了,眼前一片漆黑,便要挣扎着伸手将捂住自己眼睛的大手拽下来,无奈浑身使不上劲。
里畔十分恼火,嘟囔道:“放……放手,我能长出好些……好些个眼睛呢……”
“抱歉,拙荆不擅饮酒,冲撞了人,这点碎银,权当赔罪。”里畔仍在挣扎着,只听得头顶处传来悦耳的男声,风度翩翩地代里畔向那妇人道歉。
“哪……哪里哪里……不过年轻姑娘大街之上喝得烂醉,影响总归是不好的。”
原本气势汹汹的妇人,待见到对方那般器宇轩昂、湛然若神的模样,便知这男子并非出自寻常世家,且对方出手如此大方,再追究下去,反倒显得自己胡搅蛮缠,一时也不好再多和里畔计较。
“我能长眼睛呢……别……别走……”
里畔挣扎着,眼前仍是黑漆漆的一片,又听得头顶传来男子的声音,他叹了口气,又好气又好笑地训了里畔几句,“让你出差执行公务,你倒好,在这喝得烂醉。”
看来他该下令,从此以往,阴司禁酒。
“回……回家!”里畔被训了,自然不服气,气呼呼地拽下覆在自己眼前的那只大手,一把推开了他,恼火地走在前头。
脚下虽然仍是东倒西歪,但见这女醉鬼后头跟着个面貌儒雅俊朗的男子,过路的行人竟也纷纷大发善心,主动避让开来。
长安仍是长安,只是时过境迁,以往街头奔跑嬉闹的孩童早已作古,东巷头包子铺的老板已不知是第几代传人,里畔浑然不知,东倒西歪地往将军府去。
将军府仍是将军府,昔日东篱将军威望极高,又蒙冤受死,后有部将赵氏为其平反,赵将军承袭东篱将军遗志,横扫漠北匈奴立下赫赫战功。
后来继任的几位汉家帝王行事作风不如先祖那般雷厉风行,大多擅用权衡掣肘之术,为笼络赵氏一脉,以示对已故东篱大将军的崇敬,便将那将军府修缮了一番,更名为战神祠,常有皇家派人前去扫洒一番,年年有人前去祭奠祈福,祈求汉家江山长安不败。
昔日东篱将军留下的旧物,也一律不曾挪动分毫,维持着原貌,府外有当值侍卫轮番守卫里头东篱大将军的英灵。
里畔定睛看了看那府邸顶上的牌匾,将军府三字不翼而飞,变成了什么战神祠,里畔不明所以,便要上前问个究竟。所幸身后不紧不慢跟了她一路的东篱将她的身形隐去,自己也隐去了身形,才没有惹得守卫盘问。
东篱知道此时里畔醉得稀里糊涂,什么也听不进去,便顺着她的意思,顺手牵起里畔的手往府里头走去,在里畔开口询问牌匾事宜之前,便打断了她,“夫人,回家了。”
里畔歪着脑袋,醉眼蒙眬地看着身侧的男子,熟悉的眉,熟悉的眼,熟悉的鼻梁,熟悉的唇,里畔乖乖地任由东篱牵着手走进了那将军府,脑子里迟钝得很,一时竟分辨不清是此是彼,迷迷糊糊道:“东篱?”
“嗯。”东篱温温和和地应了声。
里畔又稀里糊涂地指了指自己,“华阳?”
“是,你是华阳。”
“哦……”里畔恍然大悟,醉得红通通的小脸一派“原来如此”的模样,熟稔地和东篱攀聊起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漠北战事吃紧吗?”
东篱牵着里畔的手,半搀半扶地将里畔安置在昔日她最喜欢的软榻上,那软塌摇摇晃晃地,里畔最喜欢躺在那上头,边捧着小话本瞧着,边将自己晃到睡着。
眼见东篱要走,里畔忙伸手握住了东篱的手,不让他离去,东篱只好好笑地低下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不需要解酒汤了?”
里畔是个酒鬼,自打她还借用华阳公主的身份留在东篱身边的时候,东篱就知道了。
每每东篱不留神,里畔就能喝得烂醉,她一醉,便是一股脑地将所有秘密全部交代了。莫说东篱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了,就算东篱再糊涂,也早把当初里畔的那点小心思看穿了。
“不,不喝。神仙要什么解酒汤,你别,别走!”
里畔一把跳起来,身形一个踉跄,好在东篱及时捞住了她,里畔思索着华阳和东篱是夫妻,因此当她还是华阳的时候,便比平时要没羞没臊些。
她一把将东篱推到躺椅软榻上坐下,自己也覆了上去,打着嗝,十分严肃地告诫东篱道:“东……东篱!我可警告你,华……华阳不可信。她要害你,害死你……”
东篱任由里畔覆在自己身上,看着她红通通的小脸一派严肃的样子,小脸凑得近近的,呼吸间的酒气,几乎尽数喷洒在了东篱的脸上。
里畔又打了个嗝,似乎清醒了一些,摆了摆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改口道:“不对,不对不对,我就是华阳,你要信我……信我……”
“好,我信你。”东篱的嘴角微微扬起,一副被里畔强制推倒,任其摆布的模样,“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东篱这一笑,薄唇微扬,眼眸深邃如渊,可把里畔看呆了,再加上他修长的身形认命般躺在里畔身下,两人凑得那样近,里畔的脑袋嗡嗡作响,总觉得不是自己扑倒了东篱,而是东篱勾引了自己。
一低头,里畔在东篱含笑的嘴角边啄了一啄,喃喃自语道:“热乎乎的,不甜,是假的。”
敢情她将他看作诱人的糖人了。
东篱又好气又好笑,只见里畔摆了摆脑袋,身子一沉,倒了上去,将东篱当成了暖呵呵的床垫子了,甚至还砸吧砸吧着嘴巴抱怨道:“不甜,不好吃……”
“里畔大人身上的腰牌方位显示,是在这里。”
外头隐约传来范无救的声音,两位无常执行完公务,便发觉醉得稀里糊涂的里畔又不见了。好在这一次中元普度节,不仅返回阳世间的鬼魂身上各佩戴了阴司派发的腰牌,可定位这些鬼魂的方位,就连执行鬼月治安任务的鬼差们,身上也都各自佩戴了一块腰牌,鬼差之间可以相互感应位置,以便随时接应。
东篱眸光微敛,翻身将趴在自己身上呼呼大睡的里畔抱起安置在了软塌之上,随即身形如云烟飘散,离开了。
……
谢必安和范无救二人寻到里畔的时候,便见到她一人躺在软塌之上睡得正沉,整个屋子里酒气熏天,两位无常便知道里畔这次又贪嘴,喝了不少酒。
“服了服了我服了,我还是头回见到哪位女神仙能将自己喝得不省人事的。”
谢必安白衣飘飘,进进出出了几个来回,端来了一碗醒酒汤来,蹲在里畔身边,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着。
里畔醒来睁开眼的时候,便见到一黑一白两张无常脸凑在自己面前,将她吓得够呛,直拍自己的胸脯骂道:“要死啊,老范老谢,你们想吓死我啊!”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还是谢必安笑眯眯地搀扶起里畔,给她倒了杯水问道。
里畔润了润喉,随口应付道:“好消息。”
“午夜已过,鬼门已关,众鬼返回阴司,人间并无小鬼扰乱阳间秩序的事发生,两厢无恙。”谢必安笑道。
那意味着,里畔可以回阴司交差了,随即慢吞吞又问了句:“坏消息呢?”
“鬼魂少了,腰牌之上已经探知不到去处,看来是人间蒸发了。”
一身黑衣的范无救冷不丁泼下一桶冷水来,宿醉刚醒的里畔吓得当即跳了起来,吼道:“人间蒸发了?!蒸发了几个?”
这下出大事了,里畔的责任大了,第一次统管鬼月治安,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大的事,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少说也有数十个。”范无救的动作很快,昨夜和谢必安折腾了一整夜,也算调查出了些眉目,“阴司的腰牌,是能探知所有鬼魂的下落,除非这些鬼消失了,腰牌才会掉落。我们在腰牌掉落的地方发现了一些妖兽的脚印,也有目击者提供了线索,基本可以断定,我们带上来的鬼被妖兽吃了。”
“什么?被吃了?!”里畔一面头疼自己头一回当大差,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也不知回头该怎么向东篱交代,一面气恼这些个妖兽也忒不把阴司放在眼里了。
见里畔气得跳脚,谢必安忙安抚道:“莫急莫急,里畔大人稍安勿躁,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世间有一兽,名曰伏尤,乃是噬魂之兽,古时横行霸道于世,专偷吃人魂增长修为,喜食恐惧之魂。
后来传闻这伏尤兽被魔君降服为坐骑,魔君昱曦败于九重天上的少君大人之手后,这伏尤兽也受了重创,已有千百年不曾现世胡作非为了。
如若我们抓住了这畜生,也算将功折罪,兴许还能将走失的鬼魂从那孽畜的肚子里给打出来。”
“你说得有道理。”里畔冷静下来,开始谋划将功折罪的法子。
……
城西是最后发现失魂下落的地方,里畔弯下身探了探残存的魂体能量,果不其然,便又在附近拾到一枚遗落的阴司腰牌。
天色忽然诡异地暗沉下来,黑云压城,无端起了一阵狂风。
里畔抬起头来,顿时间迎面一阵狂风,风如刀割,她忍不住抬手挡在面前,迎着风,艰难地眯着眼睛,隐隐约约似乎见到一团黑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着,脚下开始抓不牢地面了,里畔一面稳住身形,一面悄然在袖子下悄悄掐了一个决。
“哈……”沉重的哈气声在头顶发出。
麒麟之身,遍体黑甲坚不可摧,鳞甲之上,是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气势迫人。
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在狂风中难以立足的里畔,她在它眼里,显得何其渺小,只见眼前的巨兽张开了嘴,呼出了一口气……
里畔使劲浑身解数祭出了招术来,地表破土而出锁魂的链子,不由分说地缠住了那伏尤兽的脚。
“还愣着干什么,快啊!”里畔刚才的举动明显激怒了眼前的庞然大物,它身上的火焰又高涨了几倍,方圆几丈之内霎时间寸草不生,破土而出的铁锁被猛地挣断,一扫,朝里畔袭来……
“咳……快……”里畔只觉五脏六腑都被这阵煞气波及,身形被高高地抽起,又被重重地砸落在地,浑身骨头都要碎裂开来一般,里畔艰难地撑了撑身子,眼见着那庞然大物正朝里畔靠近,地面轰隆……
眼见着里畔马上就要化为那庞然大物脚下的肉泥,光这煞气就让她身上皮开肉绽,里畔此刻受了伤,根本退无可退……
就在此时,那伏尤兽坚不可摧的铁蹄落地,地面忽然闪起一圈又一圈的寒光,那是设伏在这的阵法被催动了……下一秒,一黑一白两道声音凭空出现在阵法的两端,恰在伏尤兽的一前一后。
二位无常手中的哭丧棒当即化作枷锁,从八个方位鞭出,黑白数道寒光纠缠在一起,犹如天罗地网,将这坚不可摧的庞然大物困在了阵法内。
“里畔大人,你没事吧?”谢必安姿态潇洒霸气无比,立于高处,手握法器的一端,与范无救牢牢将伏尤困住。
那伏尤在阵法内仍在拼命挣扎,颈部的玄铁铃铛一阵一阵发出低鸣,仿佛在宣泄着它的愤怒……但令人诧异的是,那玄铁铃铛上有数道歪歪扭扭的划痕,似有些眼熟……
里畔许久没有做出回应,直到二位无常又唤了她几声,里畔这才回过神来,爬起身,稍理了理自己的仪容,吩咐道:“收阵带走……”
“且慢!”
就在此时,一声清喝,自九霄而来,冷冽骇人,带着不容置疑的清高威仪,强大的压迫感席卷而来,令阵法之上的二位无常,皆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