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秋阳高照,清风爽利,东篱驾马,扬长而去。
已行出数十米,东篱忽然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啊!”
下一秒,身后果然传来一声怪叫,凄惨无比,东篱的嘴角似有若无地微微勾起,一声清喝,提高了马速。
……
很丢脸,里畔垂头丧气地抓着自己的脑袋,第一百二十次感叹自己老脸要尽丢于此了。
里畔吃了大亏,可怨不得旁人,陷阱是她自己挖的,毒是她自己淬的,虽然对她而言不致命,但皮肉之苦没少吃。
夜色之中,瓦梁之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矗立在高处。
黑衣之人浑身肃杀,手持寒铁铐,自眉眼到神情,皆毫不近人情,周遭的孤魂野鬼,无不吓得四下逃散。
黑衣人身侧,则是站姿东倒西歪的白衣人,一手哭丧棒都执得风骚无比,谢必安托着腮,望着庭院中那唉声叹气的人儿,乐出了声。
“你故意的?”冷面冷脸的范无救终于冷声开口,里畔自然是勾不走那人的魂魄的,且那个人,可不是好惹的。
“逗着这丫头玩,你没瞧见,她都快闲得发慌了。”谢必安笑眯眯地说着,便忽然捅了捅身侧的范无救,催促道:“去吧去吧,还有公务在身,你且先去,我随后便来。”
范无救早已习以为常,但他还是朝那庭院中看了眼,警告了句:“你要做什么?仔细玩过了头!”
“我想里畔大人了!”谢必安半真半假地说着,便一挥袖,兴冲冲地飘了下去。
范无救轻叹了口气,谢必安一贯没个正形,他也不再多管,黑影瞬间在屋檐上消失无踪。
就在里畔灰头土脸之时,头顶传来一声惊呼:“里畔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被人撞破狼狈的模样,里畔恶狠狠地抬头,刚要发作,一见是谢必安,当即轻咳了两声,干笑道:“呵,呵呵!一时大意,一时大意。怎么,你在附近有任务要执行?”
她说什么也决不能让他发现自己接连受挫。
“今日来拘魂,死者是当今华阳公主,阳寿将近,我来带她走,途经此地,见着里畔大人了,特来打个招呼。待必安执行完公务,再来寻里畔大人打牌……”谢必安一本正经地说着,末了,往里畔的身边凑了凑,附耳在里畔耳边悄声问了句,“哦对了,上回说的那桩事,想必对里畔大人而言,没有难处吧?”
“自然,那是自然!”里畔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显得十分不自然,匆忙之下,她连忙转移话题,问了句,“你说的华阳公主,为何而死?”
“这个嘛……”谢必安眯眼摸下巴,思索了好半天,“生死簿上,说是为情伤而亡。据说这位华阳公主苦恋东篱,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日复一日地,积郁成疾,就一命呜呼了。”
“情伤也能死人?!”里畔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可不是!情伤的杀伤力,非同小可,能教人生死相许!”谢必安顿时感觉里畔的眼神不对劲,话锋一转,脚下抹了油一般,连忙提出告辞,“必安先去执行公务,改日再来寻里畔大人。”
“你等等……”里畔心生一计,决心借用华阳的肉身。
谢必安脚下一顿,哭丧着脸回过头来,毫无说服力地劝说了一句,“这样不好吧……”
……
清晨,天未大亮,寝宫之内,便传来一声惊呼,随即是水盆子脱手落地的哐当声。
“公主,公主您醒了!快,快传御医!”
鸠占鹊巢的里畔睁开了眼,便见到一张哭得鼻涕眼泪横流的小脸凑在自己面前,吓得里畔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直呼小丫头这招真狠,比勾魂索命的二位无常还要吓人!
“公主您又拿小莞取笑了。”叫小莞的侍女抽抽搭搭地说着,又将华阳公主如何痴恋大将军,如何病倒,宫中上下如何着急,连哭带唱地解释了一通,末了,才又回归了主题,“见到公主您脱胎换骨,小莞哪能不高兴?”
“也是,你家公主病恹恹了许久,如今神清气爽地睁开了眼,是该喜极而泣。”里畔表示理解,宽慰地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哄道,“乖,不哭了不哭了。”
好不容易哄好了小丫头,里畔便立即拖着这副肉体凡胎跳了起来,兴匆匆来到镜子前,盯着铜镜中的自己,转悠了两圈。
镜中的华阳公主,虽因长久卧病,面色显得蜡黄,身形柔弱无骨。可看着这眉眼似水,若是抹上胭脂,更是唇红齿白,里畔纳闷地嘀咕道:“这华阳公主生得不差,比之本仙也不差几分,怎么东篱就看不上她呢?”
“公主您大病初愈,悠着点,悠着点,小莞已经命人去请御医了……”小莞惊得连忙上前将里畔搀住,方才里畔那风情万种地转悠了两圈,落入了小莞眼中,竟仿佛是要随时晕过去似的。
“小莞,你瞧着本公主貌美不貌美?”里畔咧嘴,摆出了一副自认为最是和蔼可亲的温婉笑容,问道。
“公主自然是天底下最貌美的女子!”小莞何时见过自家公主这般轻快的语气,这般没心没肺的笑容,顿时又一次喜极而泣道,“御医说得没错,公主生的是心病,心病好了,身子自然就好了!上天保佑,公主终于渡过难关,想开了就好,想开了就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为了大将军一人如此伤自个儿的身子。”
“既然貌美,家室也不赖,又该从何处下手……小菀,你说,如何才能让东篱那家伙要死要活地爱上我?”里畔虚心地请教道。
从方才开始,里畔就一直全神贯注地在思索着,如何才能勾引东篱娶自己,然后一见钟情,日久生情,要死要活地爱上她!然后种下情根,再受个情伤,便能送他一命归天。
“啊?公主……”小菀的面色一变,霎时间欲哭无泪,自家公主怎么还惦记着那位东篱大将军啊!
……
将养了几日,华阳公主的气色也跟着红润了起来,消瘦的脸颊也丰润有肉了许多。皇帝大喜之下,便送了华阳公主一份大礼。
里畔正愁如何令计划顺利开展,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份大礼……着实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许是华阳公主情深感人,那人间的帝王思索着自己手握滔天大权,一个将军女婿怎么要不得,便大笔一挥,赐了婚。
“对啊!我是公主,我以权迫人,他东篱敢不答应?”里畔一拍脑袋,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指着铜镜中的人儿,得意洋洋地指点道,“华阳啊华阳,你怎就这般死心眼呢,单相思而死算什么英雄好汉,早该逼着东篱娶你了!”
“公主殿下……”小莞哭丧着一张小脸,公主大难不死,怎么跟失心疯了似的,性情大变呢?
“可皇帝下旨,也得东篱他答应才行啊。”里畔自顾自地思索着,抱着铜镜自言自语了好些天,连带着伴着她的小莞,也替她愁苦起来,唯恐东篱大将军一个抗旨,死也不娶公主,又将公主气出个好歹来。
就在里畔正思索着怎么让那东篱大将军屁颠屁颠乐呵呵应下这门亲事之时,没成想,这事便这么轻而易举地成了。
那日朝堂之上,皇帝降下谕旨,大将军东篱二话不说便接旨谢了恩,数日之后,便择定了黄道吉日,红妆十里,八抬大轿地将公主迎娶进门。
里畔便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送上了轿……
人逢喜事精神爽,侍女小莞随轿而行,一路上碎碎叨叨,嘴里念着各路大罗神仙,谢他们开了眼,令华阳公主得偿所愿,睡得这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公主,公主,您说是不是?”
小莞念叨了什么,里畔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计划进展得未免也太顺利了些,她心中竟突然有些忐忑不安,莫不是哪里有诈?怎的高兴不起来?
“哎,我家公主乐昏了头!”小莞喜滋滋地感叹了一句,提高了音量大呼了一声,“公主,将军府到了!”
只见那轿子一停,红纱遮面,外界的喧闹忽然静了下来,轿帘被人掀开,里畔只能透过那红纱的缝隙,垂着眼帘,看到那指节修长的大手停在了他的面前,头顶传来磁性悦耳的男声,唤她道:“夫人,到家了。”
这一声“夫人”,着实令里畔耳根子一红,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众人的嬉笑催促下,里畔犹疑地伸出了自己的手,那手举棋不定,好似前方有人挖了个大陷阱候着她似的。
就在里畔游移不定的时候,那只大手忽然极具侵略性地向前一探,将里畔的手握入了宽厚的掌心中,那力道不大不小,却足够有力,不容得里畔逃跑。
似是知道里畔这关键时刻便犯怂的性子会打什么主意,那只大手稍用了力,将里畔往前一带,险些令她扑出了轿子。没等她站稳,那大手便顺势搀住了她,身侧多了一道温热的体温,随即有人凑近了她的耳边,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夫人果真是花样百出。”
花样百出?这说的是……她?
里畔心中一惊,莫不是东篱与那华阳公主有什么过节?
这婚典着实无趣,与小话本中所述的大同小异,热闹的都是外头喝酒划拳的宾客,新娘子却要像坐牢似的,老老实实在那红得晃眼的屋中候着。
里畔一心思索着东篱到底和那华阳公主有何过节,便也顾不得羡慕外头的宾客,只手中玩转着自己的红纱盖头,一面跷着二郎腿,摸着下巴冥思苦想着。
东篱推门而入之时,见到的便是里畔这样豪放不羁的一幕,这令他着实愣了愣。
里畔亦是愣了愣,抬起头来,只见今日的东篱与前段时间所见的皆不一般。
捧书静阅的东篱温润如玉,似风度翩翩的布衣书生。猎场上的东篱雄姿英发,举手投足皆光芒耀眼,如天子骄子。而此刻他红袍长佩,酒意微醺,长眉入鬓,凤眸幽深,那鼻梁高挺,唇似比里畔还红润一些,着实是……
里畔默默咽了口唾沫,着实是风情万种,秀色可餐……
“夫人果然出人意料。”东篱嘴角一扬,似笑非笑地朝她走来。
里畔忍不住往后缩了缩,攥紧了自己的衣衫。
这倒让东篱忍不住笑了,瞧她那有贼心没贼胆的模样,东篱兴致盎然地靠近了她,一只膝盖率先上了榻,双手往前一撑,吓得里畔哆哆嗦嗦往后爬了爬。
东篱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上身微微向前倾,呼吸间,是温热微醺的酒气,问道:“原来公主不愿做将军夫人,倒是我会错了意,可惜了这良辰美景……”
里畔眨了眨眼睛,顿时想起来自己眼下可是顶着个华阳公主的身份,身上背负的,可是维持阴阳秩序,为兄弟们起表率作用的重任,万万不能丢了神仙的颜面!
思及此,里畔当即勇敢地放下了自己的双手,仰着头,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
红鸾帐暖,红烛骤灭,耳边传来一声低笑,随即那修长伟岸的身影往她身侧一栽,醉死了过去……
“喂!不是这样的!剧情走向不是这样的!小话本里不是这么写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