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无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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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添丁发财,广州练兵

岑家阶捏着一把汗,回家便和阿宁抱怨,“李玉才那个心黑的,一句话要了我三万银子。”

“都是身外之物,银子没了再挣就是。”阿宁劝慰道。

“夫人,今日跪得久了,手臂又有些疼。”岑家阶的胳膊伤了神经,自此无法伸直,阴雨天还会疼痛,阿宁炒热了海盐,每有疼痛,便给岑家阶热敷,岑家阶竟有了一种因祸得福的感觉,见了阿宁便要叽歪,不见阿宁则从未疼过。

阿宁赶紧拿来加热的海盐,给岑家阶又敷又揉,手法熟练,温柔而有力度。岑家阶心中如吃了蜜糖一般,恨不得就要翘起腿哼起小曲,但见了阿宁眼中的心疼,赶紧又配合叫了几声,“阿宁,轻点,哎哟哎哟,疼。”

晚上休息了,岑家阶絮絮叨叨把今日朝堂上见太后的情景夸大一番,阿宁过意不去,“家阶,云家表哥连累你了。”

“阿宁,这说得什么话,岑宁两家本是一体,云家是宁家旁亲,都是一损俱损的事情,帮他也是帮自己。对了,棠棠今天怎么样?”

“还是不肯撒手,一睁眼便要找我。”

“阿宁,我也想要个女儿。”

“如菀如莲,还有棠棠,不都是你女儿吗?”

“阿宁,我要你生的。”

岑家阶轻轻吻着阿宁,小声嘟囔:“夫人若是给我生个女儿,我少活十年都心甘情愿,我若是有半句虚言,下次让我被人一刀砍死。”

阿宁吓了一跳,推开岑家阶,“你死了孩子们怎么办?”

岑家阶赶紧打嘴,打完又啄了阿宁几口。

阿宁红着脸推开岑家阶,“老夫老妻了。”

“阿宁美貌如昔。”岑家阶说罢细细端详着阿宁,“阿宁,我不想让你受半点苦,但是,你还是得答应我,给我生个女儿。”

更深露重,春意盎然,夫妻恩爱,自不待言。

岑家阶启程赴广州。

偏偏阿宁出现身体不适,头晕目眩,呕吐不止,岑家阶急急忙忙请了大夫,不想竟然是喜事,阿宁有了身孕。

岑家阶欢喜异常,与阿宁分析:“怀佑树、佑植的时候,夫人跟无事人一样,如今这个小家伙,可劲儿折腾娘,想来是个小丫头,知道自己是个得宠的,在娘肚子里就不安生。”

阿宁白了岑家阶一眼,“你又不是大夫,尽瞎说。”

“阿宁。”岑家阶唯唯诺诺,欲言又止,“你现在身体不好,按说要稳定了才走,但皇命难违,我又实在放心不下留你在京,我想来想去,不如就去天津,走水路南下。到天津这一段,马车虽快,但颇为颠簸,就软轿抬过去。”

对阿宁来说,这个孩子意义不同,夫妻欢好,两相情愿,更为珍贵,也怕有个闪失,如果离了岑家阶,安全也是问题,想起表哥一家惨遭荼毒,也知如今天下不太平,便说道:“家阶,我还是要跟你一起,不光你放心,我也安心。”

岑家阶心里美滋滋的,待阿宁稍微舒坦了些,带上如菀如莲棠棠和一些忠心老仆人上路。其余人等,发足银两,就地解散。阿宁心善,待下人和蔼,众人依依不舍,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能期待来日再相逢。

负责天津防务的正是陈士列,如菀如莲的亲生父亲,听说小孩要跟着岑家阶南下,便提出要见见孩子。阿宁思来想去,交代:“如果陈家要带走,那就认了孩子,如果不带走,还是不说的好,孩子还小,不能理解这么多事情,况且陈家复杂,孩子无亲娘照拂,恐怕日子不好过。”阿宁抚养一场,颇为担忧。”

陈士列听了阿宁的话,借着拜访岑家阶的机会,看过两个孩子,未置多言,便离开了,后托人送来一对玉佩,分刻“菀”、“莲”二字,阿宁将其分别系在孩子脖子上。

岑家阶一家搭了外国船,从海上去广州。阿宁晕船,苦不堪言,岑家阶内疚无比,发誓往后余生,都唯夫人马首是瞻,无论晨昏,均陪着阿宁在甲板上放风,遇船上酒会,岑家阶要么不参加,要么那日阿宁身体允许,便携夫人参加,惹的一帮鸡零狗碎的人直呼“这哪里还是当年的恶少”。岑家阶腆着脸跟阿宁说:“都是夫人教导的好。”

不过十几日,便到了广州。

广州开埠已久,繁荣热闹喧哗,楼高数丈,轩豁宏敞,廊檐装饰繁复,花鸟人鱼,色彩鲜明。每逢节日,便张灯结彩,灯火辉煌,锦绣炫目。阿宁嘴刁,最爱莲蓉做成的点心,尝遍广州,发现是佛山谭家的最好,日日都要差人去买,岑家阶见夫人喜欢,怂恿翰林院的编修为其提名“莲香楼”,从此,生意火爆,更胜一筹。

广州风气开化,街市熙熙攘攘,妇人亦出门谋生,何止卖花的娘子,那编织刺绣纺线腌咸鱼,各种手艺人中,都有妇人的一席之地。学堂亦招收女生,阿宁回家便和岑家阶商量,送三女去学堂,不用拘在家里。岑家阶自然是满口答应。

阿宁日日游玩广州,殊不知,在意的不仅是风景,更在酝酿生意。

岑家阶接手广州练兵,首先是被这些士兵的着装吓了一跳,袖子极其宽敞,实在不利于洋枪使用,头上为了包辫子,缠成一坨,和阿三一般。

岑家阶一狠心,托沈一章找李玉才商量,如何让太后同意这些新兵剪头发呢?沈一章接到调令,前往山东,回京述职时,便有意无意陪太后聊道:“辫子顶在头上,不利于埋伏,放在身后,又容易缠上或是挂住洋枪,于战事不利。”

李玉才是个收钱办事的主,连忙接着说,“太后,练新兵都是用的洋教习,练得洋操,不如在着装上,也效仿一二,士兵本来也不同于百姓,略微不同也是自然,但这事也不宜冒进,不如找个地方小试一下。”

“那从哪里开始试呢?”太后问李玉才。

“太后,这奴才不懂,就不敢瞎说了。”李玉才赶紧给了个眼色与沈一章,意思是自己的事情已经办完,接下来就看沈一章了。

“微臣斗胆建议,先从南方省份开始。一是南方天热,头发缠起来容易滋生疾病,每到夏天,总有士兵病亡;二是南方洋人多,一旦起了战事,恐怕也是首当其冲,提升战斗力是当务之急。”

太后点点头,“那就从岑家阶那里开始。”

头发的问题解决了,不过岑家阶最操心的还不是这,而是没有饷。

按照岑家阶的想法,部队有战斗力,不仅得有良兵,还得有强将,无论是良兵还是强将,都要职业化,职业化就需要正常发钱,有学本事的地方,也就是得办军事学校,学校又得选址建房请教习,总之那都得要钱。

岑家虽然是世家,但为官清廉,家无积蓄,宁家是穷翰林,何况他也不可能去打岳父的秋风。偏偏允祥已死,不可借力,想到允祥,岑家阶免不了又叹息一番,树大招风,连自己都不免想到允祥的家财,那些没底线的人更不用说。

如今俩夫妻和睦,岑家阶的难处,阿宁都看在眼里,晚上便跟岑家阶笑道:“我看广州这地方,钱反而好解决,在广州,连花花草草都能做成生意,更不说昔日那繁荣的十三行,虽然一场大火,灰飞烟灭,但不过几年,又繁华如昔,街面上招牌林立,可见广州人求财之心远胜于其他地方。”

“那阿宁有何高见?”岑家阶还不知道阿宁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我先说一件事情,你可不要生气。”阿宁笑道。

“阿宁,你凭良心说,你惯会冷落我,我何时敢生气?”

“岑家阶,你倒是没完没了。”阿宁佯装恼怒,“那我也不用内疚了,实话告诉你吧,我昨日一天便花了两千两银子。”

“什么?”岑家阶正在为银子发愁,一听说夫人一下子花了两千两银子,肉痛到心疼,等惊呼出来又后悔不已,赔着笑脸,“阿宁,我也不是说要管着你花钱,就是现在••••••,唉,不瞒你说••••••,练兵都没有银子。”

“放心吧,过几天还你银子。”阿宁笑得志在必得。

短时间内,银钱还是没有着落,岑家阶灵机一动,开始裁军。岑家阶裁七留三,短短几个月,便只剩下小几千人,银子倒是一年就省了几十万。

这期间,阿宁的生意也卓有成效,岑家阶细细一问,阿宁不过是倒腾土地,荒时价低买入,一番治理,变为膏腴,再高价卖出。

进入七月,素馨花盛开,广州人把素馨花串绕在灯壁上,雕玉镂冰,玲珑四照,美不可言。素馨花娇嫩,天不亮就要采摘,蒙上布,撒上水才好延长花期。

没有女人不爱花,阿宁也不例外,干脆做起了素馨花的生意,派人统一采购后,迅速以独轮车推至各个城门口,与采花人、运输者,以及卖花人约定分成比例,以保证花质,降低损耗,还提高卖花娘子的积极性。

除了广州人爱的花灯,阿宁吩咐人做了花球,花簪、花项链,那些残破的花则制成干花,装入香囊,置于绣帐之内、枕簟之侧,制造香氛。如此一来,产品多样,丰俭由人,无论是富家还是贫家的姑娘,均可买花悦己。

“阿宁,你怀有身孕,别到处乱跑。”岑家阶抱着阿宁的肚子,“乖闺女儿,叫你娘消停点。”

“没事,我不用闷在家里,出去透透气,心情好,孩子长得更好。再说了,天天在家吃了睡睡了吃,长太胖了也不好生产。”阿宁见棠棠跑过来,蹲下来一把抱住,“棠棠,来娘抱抱。”

棠棠下了学堂,走路带风,进门便倒在阿宁怀了,吓得岑家阶赶紧把棠棠抱起来,“棠儿,娘肚子里有妹妹,可别撞坏她。”

棠棠一看被岑家阶抱起,撇撇嘴,“爹,谁要你抱?赶紧放我下来。阿宁赶紧接过来,棠棠破涕而笑,两种表情无缝切换。岑家阶气得吐血。

旧历新年到了,阿宁这日一早就发动了,不同于佑树佑植,阿宁死去活来,一个昼夜过去,人已经精疲力竭,稳婆换了几茬也不管事,鱼儿急得直哭,求神拜佛,仍是养不下来。

岑家阶更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家里有个管事的婆子,小心翼翼跟岑家阶说道:“博济医院有给女人家看病的大夫,也管生孩子,大人不如送夫人去看看。”

“好。”岑家阶当机立断,将阿宁抱去医院。院长是个洋人,叫作约翰,一阵叽里呱啦,得一位女学生翻译,岑家阶才知道是孩子脐带缠住脖子,得尽快手术,否则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手术?怎么个手术法?”岑家阶问道。

约翰大夫一阵比划,看得岑家阶瞪大双眼。

“什么?”岑家阶大叫,汗如雨下,“把肚子破开,那我夫人还有命吗?”

“岑大人,相信约翰大夫,这个剖腹拿出小孩的手术,在外国已经成功多年,如果夫人不赶紧手术,危险随时可能发生。”

岑家阶见阿宁已经痛到脸色全无,只好同意,但仍是担心不已,“把肚子划开,那岂不是很痛?”

“放心,岑大人,我们有麻醉药。”女学生安慰岑家阶。

事已至此,岑家阶只能听医生的。岑家阶贴着手术室的门听,生怕阿宁被拉开肚子时痛得惨叫,但始终没有听到动静,心里又开始害怕:一点声音也没有,阿宁不会死了吧?

岑家阶一会贴着门听,一会儿团团转,终于把手术室门等开了,约翰大夫出来恭喜岑家阶,“岑大人,手术很顺利,是个公子,恭喜你!可以去看夫人了。”

“什么?”岑家阶脑子都要爆炸了,“怎么是个男孩?”不过此时也来不及想这个,连忙冲进去,半跪在床边,“阿宁,你还好吧?”

阿宁虚弱地点点头。约翰大夫也很兴奋,夸岑家阶是一位爱夫人的真男人。岑家阶心想这是什么夸奖,说道:“老子战场杀敌的时候就不男人了?”

约翰先生摇摇头:“岑大人,一个人,对弱者的态度,更显品质。女人,在你们这里,就是弱者。在我们国家,女人也在一步一步争取自己的权利。”

“争取什么权利?”岑家阶问道。

“很多,比如议会选举的权利,跟男子离婚时平分家财的权利。”约翰先生边说边想。

“得了得了,大夫您忙去吧。”岑家阶把大夫劝走,又跟刚才的女学生说道:“别跟我夫人说些有的没的。”

女学生噗呲一笑,“岑大人堪称敬重夫人的典范。”

自此之后,阿宁倒是跟女学生交上了朋友,女学生叫做谢琼花。当阿宁知道琼花的梦想后,立即资助她开了一所妇孺医院,这是后话。

阿宁正月里生产,新年也不得出门,心中烦闷不堪,让家仆带了如菀如莲棠棠出去看热闹,此时的广州搭建灯棚,系结花彩,箫鼓齐鸣,舞龙舞狮,街市摊贩也竞售各式纸灯,争奇斗艳。

岑家阶见阿宁烦闷,也不敢出去应酬,在家跟新生的第三子佑朴对话,“你怎么是个男娃?你怎么都不心疼你娘?害得你娘出不去,你爹也不敢出去喝酒。”

小儿憨憨入睡,丝毫不理耳边的聒噪。

夜深了,三个女儿送回来,棠棠手里拿着一个“外婆灯”,阿宁奇怪,“怎么如菀如莲没有?”

“一个少爷送给三小姐的。”仆妇答道。

“少爷?”阿宁狐疑,望着岑家阶。

“是世元,世元去德国,溜到广州,看一眼棠棠。”岑家阶说道。

“世元对棠棠这么上心?看来表哥表嫂这个亲事定得不错,世元是个好孩子,棠棠有福气。”

“阿宁,给人看的深情不是真情。”岑家阶笑道,“那小子不过想来广州看个热闹,碰上棠棠而已。世元一个半大小子,棠棠才六岁,岁数隔得这么大,我心里还没底呢。”

“那不嫁给世元。”

“阿宁,父母之命不可违,两家定好了,如何能改?”岑家阶说完这话,自己先脸红了,阿宁瞧见,脸也跟着红了。

“阿宁,怪不怪我?”岑家阶低低说道。

“家阶,这都是命吧。”阿宁主动抱住家阶。

“棠棠还是做了你的女儿。”

“也是你的。”

冬去春来,天气变得十分暖和,阿宁除了肚皮上留了一条长长的疤痕,没有其他异样,又开始整日琢磨起她的生意。

此时广州做生意有七十二行,阿宁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也常常带着管家一起去文澜书院跟这些行老板议事。一天天虽然很忙,但阿宁心里甚是开阔,深感女子大有可为。

广州开全国之先河,商人有地位,女子有作为,人人和气生财,腐朽之气毫无,真是一块宝地,孩子们能在此长大,实在是人生之幸运。

岑家阶奏请裁军时说的很清楚,随后要招募合格的兵,身高不得低于一米六,体格强壮,认得字。这招募条件一苛刻,进展便缓慢,不过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岑家阶一个个地磨练新兵。

阿宁来往的生意人多,广州乡谊之情浓厚,善长仁翁也多,知道岑家阶是保家卫国的忠良之后,纷纷慷慨解囊,每年不到夏天便能募集整年的军饷。

阿宁生意上赚的钱,也多补贴兵士生活,每周菜单均由医生开出,一切生活用品鞋、袜、盆、被,衣等由岑家阶发放,为此,阿宁办了专门的商行采购,以节约成本。

剪了大辫子,军官们春秋冬穿厚薄绒黑呢或黄呢军服,夏穿黄斜军服,鞋为黑皮靴鞋,还配有白手套,士兵夏穿青斜军服,冬穿黄呢军服,现代军人的感觉呼之欲出,岑家阶相当满意。

岑家阶一个月给士兵四两银子,是普通工人一月工钱的两倍,军官们就更多了,总之,无论兵士还是军官,都可一人养活一家人。

岑家阶更有个特点,强调生命第一,不鼓励无谓牺牲,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也是责任,不可做莽夫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