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3.小可爱大人（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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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格·多恩举起了双手，感受着冰冷的金属与自己的胸膛之间仅有一件衬衣的间隔。渐渐地，他的笑声停息了下来。这是一种对多恩而言罕见的感觉，他几乎从未像这个时刻一样，完全地放纵自己的情感肆意流淌。一方面，他认为自己的确可以这样做；而另一方面，他同样警告自己，不要让同样的失控再次发生。
很显然，安格隆也被这种石头开花一样的银河系奇景所震撼，他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憋出了一句：
“有什么好笑的！”
“我在为你的进步感到喜悦，由衷的、难以抑制的喜悦——”多恩回答，“——兄弟。”
这让安格隆不由得心头火起。是的，他承认自己与先前的确有所不同，但这种进步与罗格·多恩没有半点关系，全都要仰赖那个神秘的金色持锤大只佬。
“我看到了。”罗格·多恩继续说道，“我看到了你的改变，即便你自己可能尚未察觉这种变化。你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你了，安格隆。”
“一派胡言！”安格隆的剑尖仍然抵在多恩的胸口，“我仍然是我！看看你先前的嘴脸，多恩，多么伟大光明正确的正人君子，向我说教着比银河还要泛泛无边的大道理。现在，我把你的荣耀打碎丢进了尘土，你就开始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妄语，何等丑态！”
“我理解你的愤怒，安格隆。我也知道那样对待你面临的必然后果。”多恩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了安格隆的剑尖，“即便你从此以后对我始终怀抱着仇恨，我也不会因此后悔。我想要让你成为你应当成为的那个人，展现发自内心的强大力量。”
随着战斗的激情逐渐消退，与神秘男人的相遇的细节开始浮上安格隆的脑海。首先是无法摆脱的熟悉感觉，安格隆确信他们之间此前素未谋面，有一种无形的纽带将他们链接。对于这种可能，他只能猜想对方就是自己的造物主，泰拉上的人类帝皇——
但这不可能。
倘若这个帝皇能够跨越数万光年，将自己的意识投射到安格隆的大脑当中，他毫无疑问与神明无异，既然如此，还做甚么鸟皇帝？
因此，安格隆认定自己的神秘帮助者必然另有其人，对于那个所谓帝皇，他仍然将会抱持一种蔑视和敌意的态度。
除此之外，神秘男人的解释让安格隆基本上理解多恩的意图了。他明白了先前的一切言语羞辱都只是多恩刻意为之，而考虑到因维特人耿直的性格，战斗结束后多恩的陈词很大概率上不可能是他的谎言。
但安格隆的火气不可能就这样消退，他决定给多恩一顿好骂，即便自己说的部分内容与事实相距甚远。
“好，好，好！好一个大教育家！”安格隆发出了一阵讥笑，“我读过一些古代泰拉的文本，人类为了将一种名为‘大象’的远古巨兽驯化为自己的战争坐骑时，会让这种原本温顺的动物大量食用刺激性化学物质，并以鞭打等手段进行辅助。
这就是你在做的，不是吗？你的脑子里只有侍奉那泰拉上的狗皇帝，还有在银河里打没完没了的战争，直到群星都燃烧殆尽！现在，你想把我也调教成一台完全的战争机器！”
多恩摇了摇头，手仍然放在安格隆武器的尖端上，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倘若我真的这样做，那便是对于珍贵资源的可耻浪费。我必须承认，在肉眼可见的近期未来内，战争将会是你我生命的主题，而银河也的确会在大远征的枪炮声中燃烧。但是，有一天，总有一天，和平将会降临星海当中，未来绝非唯有战争。
到了那个时候，星际战士与基因原体的价值又将会在哪里？当他们不再被需要进行战斗时，当没有城墙需要他们保卫时，当不再有世界需要他们征服时。我们必须在和平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安格隆，作为建设者，作为工程师，而不仅仅是战士。
一名仅仅能够作为战争机器存在的基因原体，他的价值从变为机器的那一刻便彻底失去了。安格隆啊，你应当成为将军，成为领导者，而不是一个破阵的屠夫。”
“我不是...”
“在与我战斗时，你难道没有感受到吗？”多恩高声打断了安格隆的反驳，“的确，你最初的反击被愤怒驱使着，但你在成功对我完成了两次攻击之后，一种新的动力将愤怒取而代之。我能从你的剑术中感受得到，安格隆，勇气爆发后发起的攻击，与被渴血冲动催促的屠夫，它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用不着你说。”安格隆没好气地回答。但多恩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成功中，仍然兴奋地说道：
“我从未质疑过你的天赋，小兄弟。我敢说，你并不输给我与基里曼任何一人，以及你的其他每一名兄弟。你所缺少的，是将这些本领正确应用的力量。是勇气——敢于挑战未知的勇气，敢于面临强敌拔出武器的勇气，敢于一次次从失败中爬起、直到取得胜利的勇气。
在这个银河当中，人类种族面临的敌人无穷无尽，夜空中闪耀的并非星星，而是无数个异形种族家园星系的太阳。在一些时候，不，在很多时候，我们仅仅凭借爆弹枪和动力甲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将它们战胜，就像你第一次在格斗笼中面对我一样。
很多时候，你会发现你的面前是一座无法打倒的山峰，一只无法杀死的利维坦，而你所畏惧的并非死亡，而是失败。
这样的时候，你所需要的、所能依赖的，有且只有勇气。你需要它来打破自己的界限，超越敌人的强大，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这，也是人类存续至今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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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气。
安格隆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汇。它听上去是那么虚无缥缈，但那个神秘的金色大只佬也提到过它。
安格隆试着回想起自己在这股力量加持之下的感受。
我感到我...不再被不确定性包围了。他想。
安格隆意识到，除去方法的粗暴，多恩的批判是正确的，他的确寻求处在一个稳定的环境当中，而这种需求的原因在于，他始终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持着自己踏入未知。
但是在与多恩战斗的短暂时间当中，勇气给了安格隆这样的力量。他不再思考自己是否会被抛弃，也不会去顾虑未来的发展将会如何。胜利带给了他自信，而信心催生出了勇气，勇气让安格隆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心，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有能力面对一切挑战，并将它们悉数战胜。
不知不觉中，安格隆将剑尖从多恩的胸口移开了，他的武器垂在身侧。
小原体再一次抬起头，仰视作为自己导师的兄长。从多恩的面容与思想中，安格隆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欺瞒，呈现给他的只有坦诚。
安格隆突然发觉，自己始终在以恶意揣度多恩的一片好心，即便多恩的整个教育方针都是一场错误，但他感觉自己的批评实在是过于狠毒了，这让安格隆不由得于心不忍起来。
此时，因维特人已经卸下了思想的防线，安格隆可以轻松地感受到他的灵魂散发的光芒。
那光芒过于耀眼了，过于直白了，一种愧疚油然而生。
“我...”多恩想要开口，安格隆却举起了一只手，将他打断。
“我明白了你的目的，罗格·多恩，我知道了你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我必须讲清楚，你一个人来负责我的教育是个严重的战略性错误，兄长。你的方法根本不会让我获得信心和勇气，更不可能让改变我的想法。如果我没有在战斗中独自悟出这个道理...”安格隆顿了一下，在心中默默对偷窃神秘的金色大只佬的功绩表达了歉意，“...那么你所造成的就不只是一次失误了，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多恩的表情（如果有的话）瞬间凝固了，他一切有关自己成功的想法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难道他们说的是对的？”帝国之拳喃喃自语。
“很遗憾，但事实的确如此。如果菲利亚阿姨在场，她会是你绝佳的讲话器，事情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复杂。”安格隆补充道。
多恩不再说话了，他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与泰拉城墙上的瞭望塔没有多少区别。安格隆能感受到对方的意识中此时正在经历激烈的思维对撞，他等待着多恩理解并消化自己得到的恐怖真实。
过了一会儿，多恩睁开了眼睛，但目光中的迷茫仍然没有完全消除。他按了按领口的通讯珠，试图呼叫此刻应当监视着一切进展的菲利亚和基里曼，却发现完全没有回应。
这时，因维特的磐石终于意识到，菲利亚和基里曼一致地抛弃了他——这是他自己捅出来的篓子，他们拒绝为他擦屁股。
“我明白了，安格隆。我的总体方针，的确出现了严重的结构性错误。”多恩瓮声瓮气地说。“而你，奇迹般地让它没有成为一场灾难。我愿意接受你的一切批评，即便是永恒的憎恨，这也是我理所应当承受的，我...”
安格隆叹了口气，打断了多恩：
“所以，在你那张灵巧的嘴说出更多不中听的话之前，我亲爱的兄长，还是让我开始吧。”
多恩迅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等待着安格隆继续对自己长篇大论的批判，而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把它们全部牢记在心。
“我并不指望你能改掉这种思维方式，罗格·多恩。或许，人类失去了它也是一种巨大的损失。我也并不期望我的话语能影响到你的性格，因此多说无益。”安格隆只是简单地说。
“总之，我原谅你。”
这完全超出了多恩的预期。在他的过往经验中，这类与原体兄弟发生的激烈矛盾，一般不会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结束。它们最终导致的结果当中，轻则是康拉德·科兹对他发动了卑鄙无耻的偷袭，重则是帝国之拳与钢铁勇士的彻底对立，更别提与阿尔法军团之间关系的严重僵化等等。
而现在，他被原谅了。
“为什么？”多恩将问题脱口而出。
安格隆挠了挠下巴，略微思索了一阵。
“因为...”他故意拖长了声调，“你的固执和僵化，自以为是和不近人情，所有这些愚蠢，都已经超出了令人憎恶的阶段...”
“...你就像是一颗冻得梆硬的老柠檬，从桌子上滚落，砸到人的脚上，但没有正常人会记恨一颗该死的柠檬，不是吗？你简直称得上可爱了，罗格·多恩。而我认为，没有人会讨厌可爱的事物，即使在可见的未来，你这个顽固的老东西仍然会一次又一次地砸到所有人的脚。当然，我也不是会就这样放过你，亲爱的兄长，我要给你取一个难听的外号——”
“——我要叫你：小可爱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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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爱大人。
这个名字在多恩的脑海中回响着，它带来了温暖的回忆。那是黄金王座上散发出的明亮光芒，那是空气中无形的大手温柔地抚摸着他，那是父亲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磐石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安格隆。”他说。“我觉得我会喜欢这个外号的——不，我决定了，它将成为我的墙名。”
“墙名？”安格隆疑惑道。
“在我的军团中，一名新兵正式成为了完全的战斗兄弟时，他们会舍弃掉自己先前的、与生俱来的名字，他的兄弟们会为他起一个全新的名字，一个适合他个人所有的品性的名字：一个墙名。所以，我的小兄弟，这是你赠与我的名字，我的墙名，我很高兴地接受了它。”
“其实，我觉得你还挺有趣的，罗格·多恩。”安格隆在沉默半晌之后，终于说道。他向多恩伸出了一只小手。
“我们走吧？”
在这个银河当中，鲜少有人能够让罗格·多恩服从他的命令，而此时此刻，帝国之拳的基因之父几乎是立刻就服从了安格隆的要求。他轻轻牵起了那只小他很多的手，安格隆的五指握住了他的大拇指。
安格隆在前，多恩在后，二人走向了上层甲板的光明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