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世界上只有两种人
沈默出了公司大厅，刚站在路边，一辆银灰色商务车停在她身边。
沈默弯下腰，自半开的车窗里看见薛山坐在后面，她很自觉的拉开前面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是位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人很瘦削，冲沈默点了点头。
沈默报以微笑，侧身看向后面的薛山道：“薛总，我们去机场接什么人？需要特别注意些什么吗？”
“是位日本客户，名叫工腾俊新，他是公司的大客户，今天一定要把他招待好。”
沈默赶紧打开手机，翻看着张助理的笔记，看看有没有如何招待客户的攻略。
薛山笑着问：“你在看什么？”
“哦，是这样的。我中午联系到张助理了，她发给我她的备忘录，里面有她做助理时的一些心得和经验，我想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资料。”
“不用翻了，我现在说一下公司接待外宾的流程。”薛山很耐心。
沈默赶紧打开手机便笺，说道：“薛总，您说慢点，让我记一下。”
薛山盯着她，眼神里带着笑意，直到沈默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他，他才开口说道：“一般情况下，酒店会由我的秘书提前为外宾预定，接到人后，会带他们到公司走一趟，沈默，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
沈默思忖一下，回答道：“是为了让他们亲身了解一下我们的企业规模，感受我们的工作氛围和企业文化。”
薛山满意地点头道：“很好。接下来，晚上我们会为外宾准备一个小型宴会，一般情况下，公司的高层都会参加，你会做为我的女伴陪同出席，适当的时候，你得替我挡酒，你酒量如何？”
沈默脸一红说：“上大学的时候不懂事，经常跟宿舍姐妹们轰趴，倒是能喝一点，不过后来改邪归正决定考研了，就把玩的心收了，这些年都没再喝过酒。”
是喝过的，只不过沈默不好意思说出来。
在确定一起开公司的闺蜜和她男朋友卷了五十万跑了那次，沈默报案后从派出所出来，难过的喝了整晚也哭了整晚，只不过这件事她跟谁都没说过。
薛山听她这话笑了：“那今天晚上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啊？”沈默缩了下肩膀，“薛总，我怎么觉得有点怕。”
“怕什么。喝酒想要不醉，也要讲究技巧。晚上看我眼色行事。”
沈默想问，要怎么看呀？是打暗号，还是有某种特定的语言，可是她不敢再问下去，也不好意思问下去。
想一想，沈默小心翼翼的问：“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你不用这么紧张。”顿了一下，薛山又道：“接待这件事，说简单也很简单，因为世界上其实只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
沈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薛山说完这话，却低头看着手里的Ipad，这很明显就是不想再多说了。
静默了几秒，沈默说：“知道了，薛总，我是第一次投入工作，如果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还请您多指正，我会努力改进的。”
“嗯，很虚心，是个好苗子。”
沈默转过身坐好，把刚才薛山说得几个要点都记录了下来然后保存，最后还附上那句：“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然后她在这句后面打了好几个问号。
半小时后他们到达机场，司机赵师傅下车，替薛山打开后车门。
薛山下了车，整理了一下西服，示意沈默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机场大厅。
此时乘客们已经下车，远远便看见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朝这边走来。
薛山跟工藤是老相识了，看见他大步迎上去，笑着伸出手道：“工藤君，好久不见了！”
工藤俊新满面笑容，握紧薛山的手用力摇头，说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道：“是呀，上次东京一别，一晃五年了。”
他的视线很快被薛山身后的沈默吸引：“这位美女是谁？”
沈默礼节性的微笑，跟工藤握手，用日语问候道：“工藤先生您好，我叫沈默，是薛总的助理，欢迎来到中国。”
薛山路上没有问沈默是否会日语，因为他知道工藤曾在北京居住多年，现在听到沈默竟然用说流行的日语，也颇有些惊讶。
“能够在贵国的土地上听到我们的母语，真是让我分外亲切。”工藤握着沈默的手，双眼直直盯着她，拇指还在她的虎口上摩挲着。
沈默觉得很不自在，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顺势抽出手：“工藤先生，车在外面等着。薛总，是否先请工藤先生到公司坐坐？”
薛山很满意沈默目前的表现，微微颔首说：“工藤君，是先回酒店休息还是先去公司参加一下？”
工藤笑眯眯看着沈默道：“我既然来到中国，一切就全听沈小姐安排。说起来我也五年没参观过贵公司了，去看一下也好。”
三人上了车，一路寒暄，薛山多是说些场面话，并没有提这次合作的事情。
而工藤的兴趣一直围绕在沈默身上，问她多大了，父母在哪里，有没有男朋友，在薛山身边多久了等等。
沈默微笑着一一回答，工藤听到她说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冲她竖起大拇指。
“薛桑，你真是幸运，能找到这么好的助理，哎，可惜我来晚了，要不然我就要把沈小姐挖走。”
薛山笑着挑眉道：“你能挖哪儿去？难不成让沈助理去日本工作？”
“没什么不可以呀？”工藤一摊手，“只要沈小姐愿意，我可以帮你办工作签证，公司还可以帮你找公寓，沈小姐很优秀，在我们日本，是找不到这么聪明又勤勉的年轻人的。”
沈默谦虚地说：“工藤先生过奖了。”
工藤坐直身子，靠近沈默的椅背，两手搭在上面，凑近了问：“怎么样？沈小姐考虑一下？”
薛山的眼睛里闪过厌恶之色，他轻咳一声，笑着问：“工藤君，这次怎么一个人来，你的团队呢？”
工藤转头，笑着说：“我跟恭桑是老相识了，不需要做那些面子功夫，公司的事我一个人就能做决定，带着团队来没意义。沈小姐，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沈默有些不厌其烦，可这是公司的重要客户，再加上这是她第一次投入本职工作，她也不敢把真实的想法表露出来。
“工藤先生，参观完了公司，您可以先到酒店休息一下，或者公司可以派车载进到景点观光浏览，您上次来是五年前吧，北京这五年日新月异变化很大的，您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薛山接着道：“是的，北京这几年变化很大，工藤君，我记得你以前在北京居住时，很爱到三里屯泡吧，怎么样，一会儿让沈助理陪你去逛逛？”
沈默诧异的看向薛山，薛山却并未看她，而是面带微笑看着工藤。
工藤听了点头说好：“沈小姐，可否赏脸让我请你去酒吧坐坐？”
沈默心念一转，说道：“当然可以，不过不是现在，等到工藤先生跟我们公司的合约签订之后，我个人请您去三里屯玩个痛快如何？”
工藤表情一滞，薛山则赞许的点点头，两人相视，哈哈笑起来。
沈默真是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她的手心被汗水浸湿，暗暗对自己说：“沈默呀沈默，我真想给你点个赞！”
回到敬一大厦，公司高层已经得到通知，他们站在一楼大厅列队欢迎工藤俊新。
薛山很得意的说：“怎么样工藤君，我们敬一对您，可是最高级别的待遇了。”
工藤挨个跟高层们握手，始终是笑眯眯的表情，当他看到言辰身边的方若雨时，眼中闪过惊艳，“这位小姐是……”
方若雨向前一步，落落大方的跟工藤握手，说道：“工藤先生您好，我是言副总的秘书，我叫方若雨。”
“哦哦，好好好！”工藤肆无忌惮的打量方若雨，转身又对薛山说：“薛桑，你们公司请的都是美女呀。”
薛山笑着回答：“我们中国人杰地灵，各个省份都出美女，北京更是各地美女的聚集地。”
“哈哈，那薛桑的意思就是，敬一集团是北京这座城市所有美女的聚集地了？”
薛山朗声大笑，高管们也跟着笑起来，除了言辰脸上的浅笑有点与众不同，场面倒也算是热烈。
不过工藤的注意力肯定不在言辰身上，而薛山余光瞥到言辰的表情，眼神中闪过的冷冽稍纵即逝。
工藤说话时一直握着方若雨的手，方若雨似乎没有丝毫介意，微微弓着身，用空着的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工藤先生，请进电梯。”
薛山见状说道：“那下面就由言副总和方秘书陪同工藤君参观公司？我还有点公事要处理。”
工藤看向薛山身边的沈默，薛山会意：“沈助理，你今天的任务就是陪好工藤先生。”
沈默愣住，她着实不想，可是也只能听令，只得微笑的点点头：“好的薛总。”
于是高管们目送工藤进入电梯，沈默和方若雨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工藤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的心满意足。
等到电梯门关闭，薛山脸上的笑容消失，冷声对身后的高管们说：“大家都回去工作吧。”
说完薛山走进总经理专用电梯，高管们恭敬的站在外面目送他。
等到电梯门关上，薛山取下电梯里备着的免洗消毒液喷在手上，一边搓洗一边极其厌恶的道：“老色狼！”
回到顶层办公室，薛山刚坐下，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薛山沉着脸拿起话筒，“喂？”
“薛总，我是人事部徐媛。”
薛山沉声道：“徐经理有什么事？”
徐经理沉吟半秒：“薛总，我有些事想向您汇报，是关于沈默沈助理的，您现在有空吗？”
薛山愣了下，这沈默进公司还不到十二个小时，进入人事部才上一午的功夫，肯定不会是做了什么惊天的好事吧？
薛山笑了下，应该是来告黑状的，看起来这姑娘挺受人瞩目。
“我现在有空，你直接上来吧。”
“好的薛总。”
薛山挂了电话，两手交叉搁在桌面上，拇指互相轻叩，他有点好奇，沈默做了什么事，居然能让亲自上来告状。
片刻后门外响起敲门声，薛山后靠着椅背，“进来。”
徐经理进来关上门，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她走到办公桌前，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薛山皱了下眉，问道：“徐经理？”
“薛总，是这样的。”徐经理双手把文件夹放在桌面上，“刚才吴主任跟我汇报了一件事，说这是从沈助理的电脑里下载的文档，您看一下。”
薛山拿起文件夹，翻开封面，里面夹着两三张A4纸，内容不多，都是有关于他个人和他的家庭情况的。
薛山随意翻看着，他想起去机场的车上，沈默很认真的用手机记录着他所教授的接待外宾流程的情形，再想一想沈默说今天联系到了张助理，大致也明白了这文档她是用来做什么的。
薛山抿着唇不说话，而是直直看着徐经理。
见薛山面无表情，徐经理心里一下就没底了。
原本吴主任拿着这份文件找她时，她还想着要在薛山面前邀功，毕竟这上面记录着薛山一家的生活习惯和兴趣爱好，也算是隐私，沈默就这么大明大放的在公用电脑上查看，离开时也不知道删除或者是关闭，这在职场上就是做事不收尾和工作态度不认真的表现。
当然，她当时也问了吴主任，他怎么会去用沈默工位上的电脑。
吴主任的回答是，他的电脑突然死机了，而当时只有沈默的电脑是空闲的，结果他坐下来一看，电脑根本就没关，只是待机状态，薛总和他家人的资料就那么打开着显示在屏幕上，这太危险了，要是这份文件给别有用心的人看到，用来对付薛总可怎么办？
徐经理本来就对上午沈默为林倩倩出头的事耿耿于怀，再加上她也有点想巴结吴主任。
所以在吴主任的撺掇下，也没多想，便拿着文件来找薛山告状了。
可此刻看着薛山的表情，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步是不是走错了？
薛山问：“徐经理，你没有给沈助理安排单独的工位吗？”
徐经理连忙回答：“有的，薛总吩咐后就给她安排了属于自己的工位。”
“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工位是沈默一个人的，那电脑也就是她个人专用的，为什么吴主任会去打开沈默的电脑？”
“这……”徐经理后背开始冒冷汗，紧张的回答道：“吴主任当时急着出一份文件，而他的电脑死机了，他应该是看沈默的电脑空着，就想着把自己的文件给打印出来。”
“应该？”薛山两根手指把文件夹往前一推，“这么说，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揣测喽？”
“……”徐经理直接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薛山盯着低垂着头的徐经理，思忖了一下，口气和缓许多，“沈助理今天刚进公司，关于文件保密制度的严格执行可能还不清楚，你给她一本集团规章制度手册，让她好好学习一下，尤其是文件保密制度。”
薛山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徐经理觉得自己给撞得灰头土脸，她赶紧恭敬的回答：“知道了薛总。”
“沈默这方面，我会跟她交待一下的。至于吴主任嘛……”薛山微皱眉头，手指轻叩桌面。
徐经理不敢再说话，两手交握在身前，静静等着薛山发话。
过了好一会儿，薛山才说：“对了，我记得每个部门不是都有一台专网专线的备用电脑吗？就是为了防止员工的电脑或网络坏掉时无法打印传输紧急文件，怎么，你们人事部没有吗？”
徐经理一愣，她真想扇自己几个巴掌，备用电脑在角落里放了两三年了，根本就没使用过，她早把这茬给忘了。
“哦，备用电脑也坏掉了，信息管理部取走了，还没修好呢。”
薛山一拍桌子说道：“信息管理部是怎么做事的？”
徐经理大惊，她把责任推到信息部头上，万一薛山追究起来，她岂不是又得罪了信息部经理？
她赶紧道：“薛总您消消气，这件事我也有错，一会儿回去我让他们去信息部问一下，可能已经修好了，我们部门没来及去取。”
“好，你去问问看，如果是因为他们的失误耽误了工作，你回头要汇报给我。”
徐经理可不敢再告谁的状了，她忙不迭的点头，“好的薛总，那我回去工作了。”
薛山点点头，“嗯，你去吧。”
等到徐经理走出去关上门，薛山长出一口气。
这件事沈默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可那只能算是经验缺失的无心过错，再说这姑娘天真烂漫没有防人之心，应该也没想着会有人在她离开电脑后使阴招。
让他烦恼的是吴主任这个人，这个吴主任，是薛山的太太石梅的远房亲戚，当初软磨硬泡非要上公司来上班。
薛山无奈之下，就安排他进人事部做个闲职，结果他整日庸庸碌碌不说，还老是仗势欺人。
薛山早想把他给开除了，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硬要赶他走也不是不行，可是一想到回家要面对太太石梅的指责和碎碎念，薛山就觉得头大。
吴主任不是好人，想必是沈默得罪了他他才会背地使坏，如果现在开了沈默，不是正中吴主任下怀？
况且从今天的表现来看，沈默认真好学，工作态度端正，虽然有点幼稚天真，却也是个可造之材。
现在公司各个层面都不像表面那样风平浪静，高管层也是勾心斗角步步为营，薛山想把沈默培养成自己的亲信良驹。
另外，薛山还有点小心思。
吴主任一击不中，日后肯定会还给沈默下绊子，如果沈默连这样的小人物都对付不了的话，那她也不配得到堂堂薛总的另眼看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