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九十九个
“什么金色的眼睛?”张婉问道。
“你装什么无辜!谁不知道一个月前你逃荒晕倒在我们村口,路过的何医士救起你,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眼睛流黑水,金色的眼珠子,吓人得很!你爹娘还留了字条,说什么他们怕是要病死在路上,望女苟活,勿念。我看啊,你脸上的疤怕不是得了疫病发作了啊!”
“疫病?难道她父母是得疫病死的!?”
“据说疫病会传染!天啊,留不得,快把她赶走!”
“对,把她赶出去,别在我们村祸害人!”
众口铄金,没根据的话越传越难听。
她算是见识到了人性的丑恶,内心仅剩最后的一点自信瞬间瓦解。
一瞬间,心如死灰。
她从地上站起,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不着痕迹拭去眼角的泪。
“我只是想要口吃的,并不是来要命。”
“我老师告诉过我,自己活,也要让别人活。”
话说完,张婉捡起掉在地上的竹筒,确认一眼后大步离开。
忽然什么东西砸在张婉头上,她停下脚步低头看,是石头。
她没回头,继续向前走。
砸在身上的石子越来越大颗,她不得不跑起来。
在这个世界,她的自尊一直被人踩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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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浅河边。
张婉走了很久,路上遇到了野果吃了些垫垫肚子,饥肠辘辘她还是想尝试抓条鱼烤来吃。
来到河边她看见了自己的金色眼睛。
“像美瞳,挺好看,但也挺瘆人。”
因为被烫到的烧痕正好就在眼睛下面的位置,看到这个疤就想到小狸猫,那该死的莽汉!有一天她要砍了他的手!让他用脚吃饭!再挖掉他的双眼!让他生不如死!
“手臂看来也要留疤了。”
站在河边,张婉才仔细打量起这幅身子,数不清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些,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得见。手指因为长期劈砍竹子,修剪竹条,老茧磨得厉害,能想象之前原主为了活下去,伤口破了合,合了接着磨,得多痛苦…
“日子很苦啊。”张婉感慨万千。
哪怕是她穿来了,也没有改变。
不过她才发现,原主模样生的出众,忽略伤痕不计,水灵灵的样子,曼颊皓齿,皮肤白净,一对双眼皮,眼波潋滟。
“如果能好好梳洗一番,也是个美人胚子的。”
张婉静下来欣赏起自己水中的脸蛋,放电,嘟嘴,竟被自己可爱的表情萌到了!
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时机到!火速往水里一叉!
“哎呀!又跑了!”
张婉叉腰,沮丧剁了两脚。
“早知道当初物理课上波浪折射的原理我就该好好学!”
“咕噜噜~”
肚子传来阵阵抗议。
她也想啊,可她抓不到啊…
夕阳渐渐西斜,垂头丧气的张婉似乎听到了几声马蹄,她闻声转头,远远看到一波队伍缓缓走来。
几对人马两两开路,举着旗帆,阵仗不小。
为首的男人骑在马背,身着一身绿色长衫,腰间配饰挂满一圈,看起来华贵从容。
待他们走近时,张婉留意到他脚上的长靴没有一点泥污,一夜的大雨路不好走,他却干净得一尘不染。
视线往上移,旗帆上金灿灿写着两个大字:企山。
对方也发现了她,只见他轻微抬手,队伍即刻会意,停了下来驻在原地。
他一人驾马靠近,衣袂飘飘,额前刘海被风带起,目光如炬。
他翻身下马,张婉保持姿势蹲着不敢动,仰头看他。
“打扰姑娘,在下姓李,可需要帮忙?”李少寒探出手。
余晖落他肩上,清冷不羁,另人难以抗拒。
清风拂过,衣袖的香气扑面而来。
张婉注视他,迟迟不敢伸手。
好精致。
她自卑低下头,道:
“不用了。”
对方的手明显迟疑了一下,随后将手收回。
“天快要黑了,还是快些回家去好,这附近有野兽出没,你一个人,形单影只会有危险。”
张婉不知该如何接话,站起来只是淡淡说了声:“好。”
“不知姑娘住在何处?可否需要在下护送一趟?”李少寒说完,侧身示意自己有车队。
半响没等到她回答,目光转而注意到她腰间,神色自若,道:“敢问姑娘,此物从何可买?”
张婉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他问的是自己编的竹笼。
“这是我自己编的。”
“哦?模样甚是精巧。”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什么,一幅难言之隐模样。
张婉看出他欲言又止,道:“怎么了吗?”
闻言李少寒指着她的杰作,柔声说:“家妹一月后便要大婚,在下正四处找寻会制灯笼的工匠,都不甚满意,得见姑娘腰间一物,不知姑娘可会制灯笼?”
灯笼?
好像也是竹编的吧,都有异曲同工之处,她应该会,吧。
但是,她想了想,没着急回答。
“姑娘若会,在下可付酬劳,姑娘可开个价,在下付得起。”
嗯哼,这不就来了!
张婉咬了咬唇,有些为难。
“怎么了?姑娘可是家里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在下都可满足。”
“倒不是家里的问题…”
李少寒立即洗耳恭听,道:“姑娘请讲。”
“咳咳,这灯笼不难,有样式参照我能做,你要多少个?”
张婉的言下之意是——我没做过,但我会照葫芦画瓢。
“九十九个。”
“99个!?这有点多!”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怕是要做一月整,不知公子吃住可包?另外若我不能按时交工,可有什么惩罚?”
其实她不用那么长时间,但她故意说这么久,如果对方这都答应,那只能说明她猜想是对的,他肯定有猫腻!
“婚期将至,是有些急促了,姑娘若是愿意跟在下回府制作甚好,必然诚意款待,只是这数量必不可少,工期,可否再缩短一些?”
李少寒为表诚意,拿出一袋荷包,道:“这是定金,姑娘点点,事成必有重谢!”
他的样子好像这灯笼似乎对他真的十分重要,或许真是她想多了,警惕过头了?从穿着和出行的侍从来看,对方明显非富即贵。
如果真要对她图谋不轨,这么多人直接动手她也逃不掉,图财?人家现在反给她送钱。
劫色?他那么英俊潇洒要什么女人没有?实在不行直接抢也更快。
这么分析一番,她也发现自己没什么价值。
眼下除了答应他,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想起往日风餐露宿的日子她也不想再过了。
“好,我跟你走。”
剑眉星目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挂上嘴角,李少寒彬彬有礼,道:“那在下就先谢过姑娘了,敢问姑娘贵姓?”
张婉拒绝了上马,她不会骑,接过荷包后,和蔼可亲,道:“免贵姓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