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查
“此事还要从那日正午说起……”
听到殷瑶的问话,胡小花缓缓将事情经过道来。
“那日民妇正在家中准备吃食,六子突然跑回来跟我说兄长出事了。在赶往医馆的路上我才知晓,是胡大郎一家害的。”
许是想起了伤心事,胡小花不由开始低声抽泣,“当我跟六子赶到县城怀春堂医馆时,兄长他已经奄奄一息,口鼻之处,都在往外流血。医馆柳医师都劝我们节哀,可以准备后事了。”
“我当时都失了神,只知趴在兄长身上哭。”
“似乎兄长是听到了民妇声音,当时兄长突然抓住我的手,口中在说些什么。我凑近后,隐约听到了胡小郎的名字。”
“是呀,此事卑职也可作证。”一旁的赵强摇头叹息,“当时卑职令属下将胡大郎三人押回衙门后,便带人在怀春堂守着胡小郎。亲眼见到了胡小花与六子赶来,只不过离得较远,胡小郎死前具体说了啥,并未听清。”
殷瑶就端坐细细听着,但目光却一直在几人脸上来回徘徊,观察其细微动作。
她知道,他们没有撒谎。
事实上在分析卷宗时,她也没觉得这方面有问题。
所以……问题出在哪呢?
殷瑶微微点了下头,算是认可他们的说法。
随之眼眸扫向赵强,然后回到胡小花身上,意有所指道,“那为何后来又翻供,如果有什么苦衷,你也不必顾忌他人。有我在,安定县无人可害你。”
此言一出,赵强脸色骤然一变,想要开口辩解,但直接被打断。
“你别说话,我要听她说。”
“此事跟赵捕头无关,是民妇不想兄长无法入土为安,加之当时民妇的确也急昏了头,也不敢确定兄长说的是胡二郎还是胡小郎。”
胡小花擦着泪珠解释道,“民妇虽不识字,但也知晓我大凉依法治国,乱做伪证是要重罚的。故而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撤回供词。”
胡小花说了很多,殷瑶听得频频点头。
对方这套说辞的确没有任何问题。
《大凉律》有令,但凡案件,尤其是命案。在没有结案前,所有物证都要封存不得损坏。即便是尸体,也是如此。
如果安定县衙的确没有严刑逼供,加之胡二郎本身认罪。为了让兄长能早点入土为安,胡小花的确没必要犯险,说些无法确定的证词。
可不知为何,殷瑶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又简单问了些问题后,殷瑶与赵强便离开了屋子。
来到村口石拱桥上。
殷瑶回头望着村子周边零星烛光,
“赵捕头。”
“诶,小的在,大人有何吩咐。”
“凭借你多年当差经验,你觉得这个案子有没有问题?”
“啊!?”
赵强一阵惊愕,面容有些愁苦。
这位大人可真会拿人开涮呀。
我要承认有问题,那不等于连带自己与县令一众,都办案不力么。要说没问题,可眼前这主,似乎又觉得不对。
思来想去,赵强只好硬着头皮,顺着殷瑶的话道,“小的愚钝,但的确隐隐感觉胡小花一家有所反常奇怪。”
“哦?何以见得。”殷瑶追问道。
赵强想了想道,“大人有所不知,在我们县有个习俗。当家中无论因何缘由有人去世,尸体摆在家中。最短也要祭祀七日,随后宴请同村三日,方可入葬。”
“而据小的了解,当胡小郎尸体被领回后,胡小花一家是一日都未停放祭祀,便抓紧入葬。随后也未宴请同村乡里,反倒大手大脚给自己家添置了不少物件。”
“对此,不少同村人都传过闲话,说她对自己兄长跟同村人太吝啬。”
说着,赵强挠了挠头,“只不过小的愚钝,虽觉得有些反常,但可能是胡小花一家觉得兄长是被自家人所杀,不适宜大操大办吧,倒也没多想。”
“大手大脚……吝啬……”
“好好好!”
只见殷瑶顿时眼前一亮,思绪直接被打开,之前在胡小花家中的怪异感,也终于想明白,颇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
她一脸兴奋的拍了下他肩膀,“赵捕头你这回可帮大忙了!”
“?”
赵捕头一头雾水,愈加忐忑。
自己是说错啥,大人在说反话吗?
似是察觉到赵捕头误会,殷瑶笑道,“你说的这些很重要,可以总结出不少有用的线索。”
“啊,什么线索?”赵捕头惊讶道。
感觉自己,也没说什么啊。
殷瑶道,“我问你,假设胡小花违背当地习俗,并不是因为觉得不宜大操大办,而是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内幕,想把事情快点了却,是不是能说得通。”
“这是自然。”赵捕头点点头。
“好,如果这条假设成立。那胡小花却说自己关心兄长,想快点让胡小郎入土为安,是不是可以当做是撒了谎。”
“啊这……”赵捕头愣了下,支支吾吾道,“好……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问题就来了,她为何要撒谎。”
殷瑶眯眼看向村子方向道,“再者如果上述两条假设都成立,那么我们还可以大胆做个推测。胡小花由于某种见不得人的原因,加之她与兄长关系,并没有想象那般好。所以才想着草草入葬了事,并能做到心安理得的大手大脚花钱享受。如此一来,是不是显得合情合理些。”
“对呀,好像是这么个理。”赵捕头猛地拍手称赞,可很快就冷静下来道,“不过大人,此事也只是推测,没有确凿证据呀。”
“是啊,不过在这之前,得先麻烦赵捕头一件事。”
“大人客气了,有事您吩咐。”
殷瑶笑了笑摆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麻烦赵捕头现在火速回趟县衙,查一查,胡小花一家近年来缴纳的田税几何。”
赵强愣了下,“查田税?”
“嗯,你快去吧。”殷瑶神秘的笑了笑,没有多言。
赵强见状,也不再多问,转身狂奔,很是积极。
待赵强走后,殷瑶的目光转而看向一片烛光中,胡小花住所方向。
“我倒要看看,你们兄妹之情到底有几分真假。”
殷瑶脚尖轻点,轻飘飘的上了最近一座房屋屋顶。身如飞燕,几个纵跳,消失在了夜色之下。
……
卧榻边
胡小花穿着肚兜侧躺在床上,当看到床边六子来回走动的身子,眉头愈加紧锁。
“别转了!”
“你要不想睡,就给老娘滚到外边呆着,烦死个人。”
六子停下踱步,声音略微颤抖道,“我能不急么,现在镇冤司的人都来了。要是咱们的事……”
“咱们有什么事?”
胡小花瞪大眼打断道,“我哥已经去世,凶手当场抓获判刑,他们也赔了银子。案子已经了了,你想啥呢。”
“可是你当时的证词……”
“你个憨货真要气死老娘。”胡小花拿起枕头砸了过去,随之坐起身,丰腴胸脯微有颤抖,“你忘了那人说的么,在未逼供的前提下,人证、物证俱全。只要没有新的证据,那就可以当做结案。更何况,兄长当时的确已然神志不清,我怎能胡说呢。”
“哎,但愿如此吧。”
六子抱着绣花枕头,叹了口气,“东西你记得藏好咯,还有接下来日子,你个败家娘们可别乱购置物件。我看今日那位监察使,似乎都有所怀疑。”
“老娘心里有数,东西埋在我哥墓碑下,谅他们也不会想到。”胡小花轻轻拍打着床榻,眼眸如丝盯着丈夫,“快上来,事儿还没办完呢。”
六子见状,嘿嘿笑了笑,拉上帘子跳上了床。
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屋顶正上方,一块瓦片露出了一条细缝,有只眼睛注视了一切。
“果然有问题!”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殷瑶。
她轻轻地合上瓦片,美艳的脸庞闪过一丝冷色。
刚见面,对方见到她来的表现,就太过惊吓。起初殷瑶虽感奇怪,但也只是把她当做胆子比较小的普通民妇,有这种表现倒也正常。
可随后发现胡小花竟然家境如此殷实,又买首饰又换家具的。即便是富农,好像也太过奢靡,不懂节俭了。跟她以往见过的富农家,完全不同。
更奇怪的是,胡小花自己也曾言,她大字不识一个。可从问话中,却又能条理清晰的回应所有问题。完全不像一个普通民妇,跟之前的反应,截然不同。
这就不得不引起她的怀疑。
感觉,有“高人”指点呀。
再结合之前赵捕头所说的反常举动来看,胡小花一家果真有问题。
殷瑶没有多想,回到村口等待赵强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