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花开得不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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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们和好

沈穗穗是直接从车站去画室的。

黎锦要给谭则打电话,她不让。

“他给我安排的手术在下周,我怕我现在的模样吓到他,我在你这待两天,回头我自己去找他,你先帮我瞒着。”

黎锦没瞒住。

当晚沈穗穗突然发作,黎锦送她去医院的路上就给谭则打电话,把人送进急诊室,谭则也到了。

谭则现在做不了手术,也怕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其他医生,就没进去,跟着黎锦在急诊室外坐下。

黎锦把沈穗穗跟她说的情况详详细细跟谭则说一遍,带着潮气的眼睛朦胧的看不见前方。

“不会有事的,对吗?”

谭则眼睛盯着前方紧紧闭着的门,像是安慰黎锦,又像安慰自己。

“没事,她那么喜欢我,她还没看见我,她舍不得离开的,她能撑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谭则的话起了作用。

凌晨四点,沈穗穗从鬼门关回来了。

她的情况稳定后,谭则带黎锦去见了穗穗的主治医院,余霜的老公。

“老谭跟我说了,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已经发作过一次。

“这次又在鬼门关走一遭,引发了各类并发症,情况很不乐观,我们之前做的准备,唉,算是都白费了。”

黎锦听得出来,他在尽量委婉的表达。

她看向谭则,谭则身形萧条的坐在角落,胳膊撑在膝盖上,肩膀垮着,头垂的低低的,一声不吭。

黎锦从医院出来,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手脚冰冷到极致,整个人僵硬的似雕塑。

沈穗穗不让通知她大姨,黎锦只能给沈文东打电话,很久才被接通。

那边没说话。

“沈文东。”

黎锦哭了很久,声音哑的厉害,一开腔就是哽咽。

晚上八点,沈文东在网吧打游戏,接到黎锦的电话,有点不敢置信。

他以为她真的生气了,以为她再也不想理他了。

冷静了半天才敢接,还没想好开场白,就听到她啜泣的声音。

沈文东又急又慌,“姐姐,你怎么……怎么哭了?谁欺负你?”

黎锦吞下哽咽,捂着眼睛说,“你现在有事吗?能不能来下医院?”

沈文东是半个小时后赶到的。

黑色冲锋衣拉链拉的高高的,身上带着没消散的烟味,风尘仆仆。

他半蹲在黎锦跟前,仰头打量她,“生病了?”

见她脸色透着苍白,沈文东声音有些发紧,担忧和心疼掩不住的浮在俊颜。

说着就要伸手去碰她的额头,黎锦在半空中握住。

没松开,反倒握的紧了些。

沈文东呆愣愣的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正欢喜,就听她微微啜泣的开口。

“我没事,是你堂姐,沈文东,穗穗的情况不太好。”

握着他的手,是怕他也像自己一样,初听噩耗很受打击。

但黎锦发现眼前人只是愣了一下后,很快就平静了,脸上甚至连一点点悲痛都找不到。

“不是不太好,是非常不好。”

以为沈文东没意识到严重性,黎锦把沈穗穗的情况详细说一遍,又把余霜老公的话详细说一遍。

沈文东脸上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

黎锦想起沈穗穗说,沈家男人天性薄凉,又想起沈文东当年的处境,火没发起来,就说当年的事。

“那年是穗穗让我救你的,我是受她所托救的你。”

她试图用这话加重他对穗穗的亲情,更试图用这话减轻他对她的爱情。

这次,沈文东果然变了脸色,激动之后,又是怯怯的,“姐姐,想起来了?”

见黎锦点头,沈文东一双大眼更蓄满了小心翼翼,“那……姐姐嫌弃我吗?”

他当年又脏又瘦又窝囊又没用,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黎锦看懂他的怯弱后,摇头,“不会。”

黎锦要把手抽回去时,他反手握住。

然后起身坐到她旁边,把她的手拉到腿上,眸子从她身上转移到马路对面的路灯。

他不看她的时候,能把话说利索。

“姐姐,你不用把你的功劳抹杀,沈穗穗当年在沈家也不好过,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你不是沈家人,她更不可能指望你救我。

“我报答了她的,当年我知道你们是同学,我感激她把你带到沈家。

“在她被她后妈关进仓库的时候,仓库失火的时候,我跑进去救她了。”

他小时候被亲爹沈雄另外两个儿子放狗追,追多了,跑的就快了,幸亏他跑的快,不然那次他也得被烧死。

“我们是堂兄妹,但以前也就见过几次面,她高三暑假回了趟沈家,我听到她给你打电话。

“听说你报了云城美院,我就有了目标,我也要去云城。

“我不会画画,但我可以报离你最近的大学。”

十三岁之前,他就是烂人一个,被欺负也不反抗,没什么盼头,行尸走肉,不想活也得活。

因为母亲当年为了给他一条生路,赔上了自己的命,临死前还给他留了封信,让他活着。

所以他得活着。

那晚他被冤枉,被打半死后被罚跪在雨中。

他习惯了,麻木了,不想反抗了,甚至慢慢的,会极端的想,赶紧打死他吧。

这样他的命就不是他自己不要的,母亲就不会怪他了。

黎锦。

他听见了,她和沈穗穗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听见沈穗穗喊她的名字了。

那时候她就回头了。

真漂亮,比沈家那些高高在山的大小姐漂亮多了,只是瞄了一眼,他就把目光移开。

因为她眼睛里有怜惜,他讨厌这种怜悯。

偏偏,脑子开始昏沉沉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沈家,泯灭人性的薄凉亲情中,只有黎锦这个外人朝他伸出了援手。

撑着伞走向他的黎锦,给他擦干头发的黎锦,喂他喝热汤的黎锦,没有嫌弃他,眼睛里也不再是同情。

是温柔。

她把包里的糖全给他,温温柔柔的开口。

“人这一生,总会遇到一个坎,反抗不了的时候,就找一个让自己舒服的方式活,好好爱自己。”

那天晚上明明没有月亮,他却看到了。

黎锦就是月亮,她身上是发着光的。

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唯一的那道光。

他渴望再见到她。

所以他很听话,他听她的话,找了一个让自己舒服的方式。

以前饿肚子他要自己找东西吃,被狗追他要摸清沈家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逃命躲藏的时候,他听到过一些人的秘密。

比如大伯出了名的怕老婆,偏偏跟他的小秘书调情。

比如二叔最厌恶赌博,偏偏他老婆瞒着他输掉几处房产。

比如三叔喝醉打碎了老爷子最爱的古董……

他也不把事情做绝,他就用秘密换钱,不用露面,他有他的法子。

知道黎锦在云城后,他需要以最好的状态去见他的月亮,他得吃胖点,他得有钱。

老爷子该退位的那几年,所有人都铆足了劲争那个位置。

连沈雄那两个蠢儿子都得去老爷子身边卖乖,没空找他麻烦。

所以他得了几年清闲,他好好存钱,好好上课,好好锻炼,他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反正沈家的那个位置跟他没关系。

所有人抢的头破血流时,他悄悄考来了云城。

他报了美院隔壁的商学院,他跟当年瘦骨嶙峋,死气沉沉的沈文东完全不同。

沈穗穗见到他时都没认出来,黎锦认不出来很正常。

本来去美院找黎锦,结果没见到黎锦,见到从美院出来的沈穗穗,他先把人认出来的。

“你能带我见见黎锦吗?我想谢谢她。”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不凑巧,沈穗穗说黎锦那两天很忙,她来找人约饭都没成,然后他就等。

后来听说沈穗穗自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要喊黎锦住,他就说跟舍友关系不好,确实不太好,主要他不合群。

他来云城只为黎锦,他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

昏黄的路灯下,沈文东把自己的这些年,挑挑拣拣的告诉黎锦。

过滤那些艰难和困苦,只告诉她,他为了见到她,做了多少努力。

他有多爱慕她,他对她的感情不只是恩情。

她是在黑暗中引导他成长的月亮,是他灰暗的人生里唯一出现过的光,那样耀眼,让他渴望得到,渴望拥有。

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只是恩情。

也许最开始是,后来,在思念越来越深中渐渐变了质。

她应该是他的。

也只能是他的。

黎锦听完他的这些话,震惊之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从来把他当弟弟,也无法回应他的感情。

知道他的过去,她无法说出太残忍的话,只能委婉的开口。

“沈文东,我刚结束一段感情,暂时不打算再开始,下一段可能五年,十年,我不想耽误你。”

“我会等。”

今晚有月亮,沈文东抬头看向那轮明月,没有黎锦好看,光也不及那时黎锦身上的光芒耀眼。

“我会等你,一直等都没关系。”

他认定的人,不会变。

黎锦皱眉想说什么,沈文东已经转移话题。

“姐姐,我跟沈穗穗虽然是亲人,但所有交集都是因为你。

“她生病,我会替她难过,但是我确实哭不出来。”

能让他情绪有波动的,只有黎锦了。

见黎锦缩着身子似乎是冷了,沈文东脱了外套给她披上。

“她生病,我不是医生,没办法救她,但是,我会让她高兴的。”

黎锦要把外套还给他的动作一顿,什么杂乱的心思都没了,“那你怎么让她高兴?”

沈文东握住她的手,“你刚才说,她母亲的牌位要被移出祠堂,我有办法阻止。”

黎锦也不知道怎么就信了他的话,也许是他眸深似海,看起来就很厉害。

“你真有办法?”话里话外全是激动,连手被握住都没察觉。

沈文东在她光滑细腻的手背摸了摸,夜色中看不清他泛红的脸。

“嗯,真有办法,不过姐姐要答应我一件事,这事挺麻烦,姐姐给我个奖励我才去办。”

“你说?”

黎锦没觉得哪里不对劲,此时此刻脑子里只想着,穗穗对她母亲牌位这事非常伤心,如果能阻止,那她肯定很高兴。

沈文东凑她近些,看清她眼里的水雾,伸手把她眼角未干的泪抹去,提了个很小的要求。

“姐姐以后别不理我,我们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