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德若
[或论爱]0
斐德若
苏格拉底 斐德若
苏格拉底:亲爱的斐德若啊1,你究竟到哪儿去,并且从哪儿来?
斐德若:从吕西阿斯那儿来,苏格拉底,他是克法洛斯的儿子2,不过,我正为了散步而前往城墙的外面;因为从清晨起3我就一直坐着,在吕西阿斯那儿消磨了很长的时间。而当我听从你和我两人的伙伴阿库墨诺斯〈的建议〉之后4,我准备沿着〈城墙外的〉这些道路散散步5;因为他说,在那里的散步要比在跑场上的散步是更为有助于恢复精神的6。
苏格拉底:他的确说得好,朋友!那么,如看起来的那样,吕西阿斯那时是在城里喽7。
斐德若:是的,他和厄庇克剌忒斯在一起8,在摩儒科斯9曾经住过的那座房子里,它靠近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的神庙10。
苏格拉底:那么,你们在那里的消磨时间11究竟是怎么一个样子呢?或者这是显而易见的吗,即吕西阿斯用一些言辞设宴款待了你们?
斐德若:你会了解到的,如果你同我一起往前走走,有空闲听的话12。
苏格拉底:怎么回事?难道你不相信,依照品达,我会把这当作一件“甚至胜过〈一切〉忙碌”13的大事,即听你和吕西阿斯是如何消磨时间的14?
斐德若:那就请你带路吧!
苏格拉底:你只管说15!
斐德若:的确16,苏格拉底啊,你肯定适合听〈它〉17;因为我们围绕着它而消磨时间的那篇讲辞,真的18,我不知道究竟为何19它是一篇关乎爱的讲辞。显然20,吕西阿斯已经描绘了一位俊美的年轻人该如何被引诱,但又不是被他的一位爱慕者所引诱21,而正是这点22,恰恰已经被精心构思了;因为他说,一个人必须使之满意的,是那不爱〈他〉的人,而不是那爱〈他〉的人。
苏格拉底:〈他真是〉一位出身高贵的人啊23!但愿他已经描绘了必须〈使之满意的〉24是一个穷人,而不是一位富人,是一位老人,而不是一个年轻人,以及描绘了所有其他那些既属于我也属于我们中的多数人的事情25。因为〈那样一来〉,〈他的那些〉言说就会是文质彬彬的26和有益于公众的。因此,我的确如此地渴望听听,以至于即使你散步一路逛到墨伽拉27,并按照赫洛狄科斯28的吩咐走到城墙边后再返回来,我都决不会离开你29。
斐德若:你为何这么说呢,最好的苏格拉底啊?难道你认为,对于吕西阿斯花了很长时间30从容地31构思出来的那些——他是现今这些人中最擅长写的32——,像我这种普通人33,竟然将以配得上他的方式34而靠记忆把它们复述出来35?我其实差得远;尽管我肯定愿意能够成为那个样子,远甚于我得到许多的金子。
苏格拉底:斐德若啊,如果我不识得斐德若,那我甚至就已经忘记了我自己是谁36。但其实37这两者中没有一个是那么回事38;我很清楚,〈斐德若〉那人39,当他听吕西阿斯的讲辞时,他不只是听了一遍,而是多次反反复复地要求〈吕西阿斯〉对他40朗读〈它〉,而吕西阿斯则热情地服从。但对〈斐德若〉那人来说,这仍然是不够的,而最后41他干脆把稿子拿过来,仔细检查他最为热衷的那些;并且在这样做时,他由于从清晨就坐在那里而感到疲倦42,于是出去散散步,而且如我相信的那样——以狗起誓43——,他也已经把该讲辞烂熟于心44,除非它确实是有点太长了45。不过,他之所以去城墙的外面,其实是为了练习〈那篇讲辞〉。然而,他却遇见了那位对于言辞之倾听有着一种病态的渴望的人46,而当他看见〈那人〉后,他一看见〈那人〉47,他就感到高兴——因为他会有一位分享〈其〉迷狂的伙伴48——,并且吩咐那人带路。但是,当那位言辞的热爱者要求他说时,他却忸怩作态假装正经起来49,装着好像其实没有欲望说似的。但最终他注定要说50,并且假如某个人不情愿听,那他甚至会强迫〈他听〉。因此,你,斐德若啊,请你要求他此时此地51就做他无论如何都很快52将做的那件事吧!
斐德若:对我来说,真的,目前最好的情况就是53,以我所能的那种方式来说一说,因为在我看来你根本就不会放过我,直到我以某种方式54说点什么为止。
苏格拉底:你对我的看法确实非常真55。
斐德若:那好,我将〈按你要求的〉那样做。其实56,苏格拉底啊,我无论如何都必定57没有把那些字眼都了然于胸58;然而,差不多所有的〈要点〉——由于它们,吕西阿斯说一个陷入爱中的人之情况不同于一个没有陷入爱中的人之情况59——的意图,我现在概况性地60依次把每个要点都叙述一遍,我从第一点开始。
苏格拉底:但你无论如何都得首先展示,我亲爱的朋友啊61,你究竟用左手在袍子下面拿着什么;因为我猜测你就拿着那篇讲辞。但如果这就是实情,那么,对于我就请你这样来进行考虑,那就是,虽然我非常非常地爱你,但既然吕西阿斯〈本人〉也在场,那就根本不要指望我本人会允许你在我身上进行练习。那就来吧,请你展示一下!
斐德若:打住!你已经打破了我曾怀有的那种希望,苏格拉底啊,那就是在你身上进行一番练习。但你究竟愿意我们在哪儿坐下来读一读呢?
苏格拉底:从这儿拐弯,让我们沿着伊利索斯河62走,然后哪儿看起来安静,我们就在哪儿坐下63。
斐德若:恰逢其时,如看起来的那样,〈今天〉我刚好赤着脚64;当然,你无论如何都总是这个样子。这样一来,我们就很容易沿着小河用脚蹚着水65走,并且不会不舒服,尤其是66在一年的这个季节,以及一天的这个时候67。
苏格拉底:那就请你带路吧,与此同时也68请你看看我们将在哪儿坐下。
斐德若:那好,你看到那棵最高的梧桐了吗69?
苏格拉底:为何没有呢?
斐德若:那儿既绿荫如盖,也和风徐徐,还有草地〈供人〉就坐或者躺下——如果我们愿意那样的话——。
苏格拉底:你带路吧!
斐德若:请你告诉我,苏格拉底啊,岂不就是从这儿的某个地方,据说玻瑞阿斯70从伊利索斯河畔掳走了俄瑞堤亚71?
苏格拉底:的确是这么说的。
斐德若:那么就是从这儿吗?这河水也确实显得讨人喜欢,纯净而清澈见底,也正适合女孩们在它边上玩耍。
苏格拉底:不是,而是从下游将近72两里或三里73地那里,在那儿我们〈雅典人〉跨过〈伊利索斯河〉前往在阿格剌那里的神庙74;甚至在那儿的某个地方还有着玻瑞阿斯的一个祭坛。
斐德若:我完全未曾注意到〈它〉过;但请你说说,以宙斯的名义,苏格拉底啊,你相信这个神话故事是真的吗?
苏格拉底:即使我不相信,就像那些智慧的人一样,那我也并不就是离经叛道的75;〈只不过〉接下来我会通过运用智慧〈而这样〉说76:当〈俄瑞堤亚〉同法耳马刻亚77一起玩耍时,玻瑞阿斯的一阵风把她从附近的岩石上推了下去,由于她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死掉了78,于是就被说成了是被玻瑞阿斯掳走的——或者从阿瑞斯山上79〈推了下去〉,因为这个说法其实也在流传,即她从那儿而不是从这儿被掳走了80——。而我,斐德若啊,一方面,无论如何我都认为诸如此类的解释是讨人喜欢的,另一方面,它们又属于一个虽然十分聪明、勤奋却并不非常走运的人,〈我之所以这样说〉没有其他的理由,只是因为81他必然在此之后得修正希波肯陶洛斯82的形象,然后是喀迈拉83的形象,而且还会涌现出一大群诸如此类的〈生物〉,如那些戈耳戈们84、珀伽索斯们85,以及其他大量的怪物86和关于一些令人惊异的生物的各种古怪87。如果有人因不相信这些而要坚持按可能性来解释它们每个88——鉴于他使用土里土气的89某种智慧——,那么他将需要许多的闲暇90。不过我对此却根本没有闲暇;而原因,朋友啊,就在于下面这点,那就是:按照德尔斐〈神庙〉的碑文,我尚不能够认识我自己91;而这对我实实在在地显得是可笑的,只要我在那方面还有所不知就去考察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92。因此,我肯定不理会这些93,而是相信关于它们那惯常被承认的,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不考察这些,而是考察我自己,看看我实际上是比堤丰94还要较为复杂难缠和更加狂野暴躁的95某种野兽呢,还是一头更加温驯和简单的动物——它在本性上就分得了一份神圣的和不傲慢的定命96——。然而,朋友啊,请允许我打断一下谈话97,这岂不就是你要带我们来的那棵树吗?
斐德若:确实,这就是那棵树。
苏格拉底:赫拉在上,的确是一个好的休息处98!因为不仅这颗梧桐是非常枝繁叶茂的和高大挺拔的,而且那棵贞树的高度和树荫也是恰到好处99——并且由于它正如此地繁花盛开100,因此会使得四处尽可能地芬芳馥郁101——。还有,在梧桐下面的那口泉在流淌,它充满了非常清凉的水,只要用脚试试即知。从一些献给〈女孩〉的玩偶102和一些小雕像来看,它似乎也是某些仙女103和阿刻罗俄斯104的圣地。此外,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还要说〉此处新鲜的空气105是何等的怡人,并且非常清新;而它也在以夏日的方式刺耳地应和蝉的合唱106。而一切中最美妙的是这茵茵草地107,因为它〈铺展〉在这缓缓的斜坡上而令人满意108,它天生就让一个躺下的人把头舒舒服服地枕在它上面。因此,你作为一个向导的工作已经做得极为出色109,亲爱的斐德若啊。
斐德若:而你,令人惊异的人啊,确实显得是一个最奇特的人。因为,恰如你自己说的那样,你完完全全110就像某个被引路的异乡人,而不是一个本地人。因此,你既没有出过城,也没有离家外出到过边界以外的地方111,甚至在我看来你压根就没有走出过这城墙112。
苏格拉底:请你原谅我,最好的人啊!因为我是一个好学的人。当然,田地和树木不愿意教我任何东西,而在城里的那些人则愿意113。不过对我来说,你似乎已经找到了〈引〉我外出的药方114。因为,就像一些人通过挥舞嫩枝或者某种果实来引领那些饥肠辘辘的动物一样,你对我显得也在这样做,即你能够通过在我面前拿出稿子里的一些言辞来而领着我在整个阿提卡转悠,以及前往你愿意〈带我前往〉的其他任何地方115。但无论如何116,既然我目前117已经到了这儿,那我就决定要躺下来118,至于你嘛,你认为以哪种姿势最适合进行读,那就请你那样选择来进行读。
斐德若:那你就只管听吧!
关于我的情况119,你虽然知晓,并且我认为它对我俩都有好处120——如果它真的发生了的话121——,这你也已经听说了,但我仍然指望我不会由此而不能得到我所要求的122,就因为我恰好不是你的爱慕者123。因为,一方面,那些〈爱慕者〉那时124会后悔他们已经〈对你〉行的那些好事125,一旦他们终止了欲望126;另一方面,其他人127则没有于其间适合来改变主意的时间——既然他们不是出于被迫,而是心甘情愿的,那么,由此对于他们自己的各种事情,他们就会以最好的方式来自己做出决定,他们〈也总是〉按照他们自己的能力128来行好事——。此外,那些陷入爱中的人,就他们自己的事情他们既会考虑他们由于爱而遭受的各种坏事129,也会考虑他们已经行的那些好事,并且通过加上他们已经付出的辛苦,他们认为他们早就已经对那些被〈他们所〉爱的人付还了合适的酬谢130;而对于那些没有陷入爱中的人来说,他们既不可能由于这131而诡称对他们自己的事情漠不关心,也不可能计算那些已经过去了的辛苦,也不可能责怪那些〈由此导致的〉同其亲属们的不和132。因此,当如此大的这些恶都被移走之后,除了下面这点之外就没有任何其他的剩下,那就是热切地做他们相信当他们做了他们就会讨得对方133欢喜的任何事情。还有,如果由于下面这点那些陷入爱中的人值得珍惜134,那就是,他们说,他们尤其喜欢他们所爱的那些人,并且为了讨那些被其所爱的人的欢喜而随时准备因一些言语以及由于一些行为而被其他人所仇恨,那么,〈其实很〉容易认识到他们是否在说真话,因为就他们后来爱上的所有那些新欢,他们将珍惜那些人远胜于〈珍惜从前的〉那些旧爱,并且显而易见的是,只要那些新欢们认为合适,他们甚至会伤害那些旧爱。然而,这怎么可能是合理的呢,即把如此这般〈弥足珍贵的〉东西135送给那有着如此这般的不幸136的人——至于该不幸,没有哪个对之是有经验的人甚至会尝试去避开它——?因为,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承认自己在生病,而非神志清醒,并且也知道自己心怀恶意,但就是不能够控制自己137。因此,当这些人正确地进行了思考之后138,他们又怎么会认为,处于这个样子的他们139所决定的那些事情是良好的呢140?而事实上141,如果你从那些爱〈你〉的人中选择那最优秀的,那么,对你而言,选择就会是基于少数几个人〈而做出〉;而如果〈你〉从其他那些〈不爱你的〉人中〈选择〉那最为适合于你本人的,那么,〈你的选择就会是〉基于许多人〈而做出〉。所以,希望是大得多得多的142,在许多人中遇到那位配得上你的这份友爱的人。
更进一步,如果你因恐惧那已经成为定规的习俗143,免得当人们了解到此事之后一种责骂会降临到你身上,那么,下面这些就是合情合理的,那就是:一方面,那些陷入爱中的人,由于他们相信他们同样会被其他人视为幸运144,就像被他们自己〈视为幸运〉一样,于是他们就自吹自擂145,并且满心虚荣地渴望向所有人显示146他们并未徒劳地辛苦了一番;另一方面,那些没有陷入爱中的人,由于他们是能够控制住他们自己的147,因而他们宁愿选择最好的,而不选择那种来自众人的名声。此外,一方面,那些陷入爱中的人,众人必然会听闻和看到148他们在跟着被〈他们所〉爱的那些人走,并且他们也只做这件事,以至于每当看到他们互相交谈,那时就认为,他们由于欲望要么刚刚已经在一起过了,要么将要在一起149;另一方面,那些没有陷入爱中的人,众人则不会由于〈他们的〉交往150而试图指责他们,因为他们知道〈与人〉交谈是必然的,要么因为友爱,要么由于其他的某种快乐。而事实上,如果一种恐惧已经降临到了你身上——由于你认为友爱是难以持续的151,并且一则当在其他方面152一种不和发生后,不幸就对双方来说成为了共同的153,一则当你把你最为珍惜的东西交付出去后,巨大的伤害就会发生在你自己身上——,那么,合理的就是,你应更为害怕那些爱〈你〉的人。因为,让他们感到痛苦的事情是许许多多的,并且每件事,他们都认为是为了伤害他们而发生出来的154。所以,他们阻止被〈他们所〉爱的人同其他人交往,因为,他们一则害怕那些已经取得了产业的人凭借钱财胜过他们155,一则担心那些已经受过教育的人在睿智方面156表现得〈比他们〉更强;而那些已经取得了其他任何长处的人,其每个人的能力,他们都加以提防。因此,一方面,他们通过劝你厌恶那些人而把你157置于缺少朋友的境地158;另一方面,一旦你在考虑你自己的事情时比他们思考得更好,那你就将同他们分道扬镳159。而所有那些碰巧没有爱〈上你〉的人——但是他们通过德性而获得了他们所要求的——,他们不会嫉妒那些〈与你〉在一起的人,而是会仇恨那些不愿意〈与你在一起的人〉,因为他们认为他们会被那些〈不愿意与你在一起的〉人所藐视,而被那些〈与你〉在一起的人所助益,因此,希望是大得多得多的,友爱而不是敌意将从这种事情中160对他们产生出来。
其实,一方面,就那些陷入爱中的人来说,其中许多人或者〈仅仅〉渴望〈对方的〉身体,或者既不了解〈对方的〉性情161,也不熟悉〈对方的〉其他那些私人情况,以至于对他们来说下面这点是不清楚的,那就是,那时他们是否仍然愿意是〈他的〉朋友,一旦他们终止了欲望;另一方面,那些没有陷入爱中的人,他们由于事先甚至就彼此是朋友才做这些事情,因而他们从中得到享受的那些事情不可能会降低他们的友爱,相反,它们将作为对以后那些还将发生的事情的提醒而保留下来162。而事实上,这适合于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如果你听从我,而不是听从一个〈你的〉爱慕者。因为,甚至〈明明〉背离了最好的东西,那些人也〈一味〉赞美〈你〉所说的和所做的,一方面因为他们害怕被〈你〉怀恨在心,一方面则因为他们自己在进行认识时由于欲望而变得很差。因为以下诸如此类的情形就是爱所展示的:如果他们不走运,那么,那些并未引起其他人痛苦的东西,它使得163他们将之视为一些令人不快的事情;而如果他们一切顺遂,那么,甚至那些根本不值得快乐的东西,它也迫使它们从他们那里得到赞美164。因此,更加适合于那些陷入爱中的人的,是怜悯他们,而不是嫉妒他们。但是,如果你听从我,那么,首先,我不仅是为了沉湎于眼前的快乐而将与你在一起,而且也是为了将来的益处165;我不会屈服于爱,而是成为我自己的主人;不会由于一些小事就开始表现出强烈的敌意166,相反,即使因为一些大事我也只会慢慢地感到轻微的愤怒;各种无心的〈差错〉,我都加以原谅167,而那些有意的〈过失〉,我则尝试进行阻止。因为这些就是一种长久友爱的证据。但是,如果你到底还是怀有了下面这种想法168,那就是,一种强烈的友爱169不可能出现170,除非一个人恰好陷入了爱中,那么,你就必须寻思,那样一来,我们既不会珍惜〈我们的〉儿子,也不会重视〈我们的〉父亲和母亲,也不会拥有一些值得信赖的朋友,因为他们都不产生自这样一种欲望,而是来自一些其他的生活方式171。
其次,如果必须尤其要让那些有着强烈要求的人满意,那么,在其他方面172合适的做法也不是对那些最一帆风顺的人173,而是对那些最为走投无路的人174行好事。因为,当他们摆脱了那些最大的恶后,他们将最大地感激那些〈对他们行过好事的〉人175。其实,甚至在那些私人的宴请上176,值得邀请的也不是朋友们,而是那些乞讨者和那些需要一顿饱餐的人;因为这些人将爱戴〈那些那么做的人〉、将追随〈他们〉、将来到〈他们〉的门前,并且他们也将尤其感到高兴,以及将对〈他们〉感激不尽177,为他们祈祷许多美好的事情。但或许合适的做法是,要使之满意的,不是那些有着强烈要求的人,而是那些最有能力进行感恩图报的人;不是那些仅仅爱上〈你〉的人178,而是那些配得上那件事179的人;不是那些将享受你那〈转瞬即逝的〉青春的人,而是那些当你变得更老了,也将〈愿意与你〉分享他们的各种好处的人;不是那些达成了目的就将在他人面前炫耀的人,而是那些由于感到害羞而将对所有人都守口如瓶的人;不是那些在短时间内将对〈你〉热切180的人,而是那些终其一生都将始终如一地是〈你的〉朋友的人;不是那些终止了欲望就将寻求为敌意开脱的人,而是那些当你已经青春不在,那时依然向你展示他们自己的德性的人。因此,请你记住〈刚才〉已经说的这些,并且也请你掂量一下这点,那就是:那些陷入爱中的人,〈其〉朋友们会由于〈其〉所作所为是坏的而斥责他们;而那些没有陷入爱中的人181,〈其〉亲属中没有任何人曾因为下面这件事而对他们不满过,即他们由于这而对他们自己的事情糟糕地做出了决定。
那么,也许你会问我,是否我在建议你让所有那些不爱〈你〉的人满意。一方面,我肯定认为,即使那爱〈你〉的人也不会吩咐你对所有那些爱〈你〉的人怀有这种想法。因为那样一来,就获得〈满意〉的人而言,〈他认为你〉不值得同等的感激182;而就你来说,也不可能以同样的方式逃避他人的注意183,即使你打算〈那么做〉。另一方面,从这件事中不应当产生出任何的伤害,而只有对双方的一种益处。我认为我所说的无疑是够充分的了;而如果你还渴望〈听〉点什么184——因为你认为它已经被遗漏了——,那么,你只管问吧185!
斐德若:这篇讲辞,苏格拉底啊,对你显得如何?尤其186在表达方面岂不说得很奇妙187?
苏格拉底:〈岂止是奇妙,〉简直是神意使然188,朋友!以至于把我惊呆了。并且正是由于你,我才感受到了这点,斐德若啊;因为,只要我注视你,你在朗读时都对我显得已经被这篇讲辞弄得欣喜若狂189。其实我认为,由于你远比我更为精通诸如此类的事情,所以我跟随你;并且在我进行跟随时,我已经同你这神一样的脑袋一道,如酒神信徒般一起发狂190。
斐德若:算了191!这样开玩笑你真认为〈恰当〉吗?
苏格拉底:我真的对你显得在开玩笑,并且未曾认真?
斐德若:那倒没有,苏格拉底啊!但以友谊之神宙斯的名义192,请你真的告诉〈我〉,你认为在希腊人中,还会有其他哪个人有能力说出193一些其他的东西来,关于这同一事情它们比这些还要更有分量和更为丰富?
苏格拉底:究竟怎么回事?也由于这点,这篇讲辞才应该被我和你赞美吗,即〈它的〉作者已经说了一些〈他〉应该〈说〉的东西194,而不仅仅因为下面那点,即每一措辞都是清楚的和简练的195,并且都已经被精确地打磨过了?如果它确实〈由于前面那点〉而应该〈受到赞美〉的话,那么,为了你的缘故196我就必须得让步,既然我的确由于我的一文不值而未曾注意到它。因为,我仅仅把注意力放在它的修辞方面197;而这〈另外一点〉198,我相信199,甚至吕西阿斯本人也不认为它是充分的。并且事实上在我看来,斐德若啊——除非你还有别的什么要说——,他一而再再而三地200说了一些同样的事情,好像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关于同一主题多说一点什么似的201,或者他也许根本就不关心诸如此类的事情。其实他对我显得像年轻人那样在虚张声势地吓人202,通过炫耀:就同样的事情,无论他以这种方式说,还是以那种方式说,他都能够在两种方式上最好地说它203。
斐德若:你在胡说八道204,苏格拉底啊!因为〈你说你未曾注意到的〉那个方面,它恰恰最为是这篇讲辞所具有的〈优点〉。毕竟就那些内在于事情中值得一说的东西而言205,它没有遗漏其中的任何一点,以至于在那人所说的那些东西之外206,根本就无人能够说出其他一些更加丰富的和更为有价值的东西来207。
苏格拉底:就这点而言,我将不再可能信服你208;因为,古代的一些智慧的人——既有男人,也有女人——,由于他们就该主题也都已经有所说和有所写,他们都将〈站出来〉反驳我,假如我为了讨你的喜欢而让步的话。
斐德若:这些人是谁呢?并且你在哪儿听到过比这更好的?
苏格拉底:虽然我现在并不能够立马209就说出来,但显然我已经从一些人那里听说过,或者从美丽的萨福210那儿,或者从智慧的阿那克瑞翁211那儿,甚或从一些散文家那里212。我这样说,究竟从何处来加以证明呢?由于我胸口无论如何都堵得慌213,非凡的人啊214,我感到我能够在〈吕西阿斯所说的〉那些之外说出另外一些并不比之较差的东西来。我肯定知道,无论如何其中都没有任何东西是出于我本人,关于这点我很清楚,因为我意识到了215〈我自己的〉无知。因此剩下的216,我认为只能是这样,那就是:我从某处,就像一具容器那样217,从其他某些源泉那里,已经通过听而被灌满了。然而,由于迟钝,我恰好复又忘记了下面这件事,即我究竟如何以及从哪些人那里听到的。
斐德若:真的,最高贵的人啊,你说得漂亮极了。其实你不用告诉我你究竟从哪些人那里以及如何听到的——即使我要求〈你那样做〉——,而你恰恰要做的,是你说过的那件事,那就是,你已经许诺要通过回避这稿子中的那些话218而说出一些不同的东西来,它们既比那些话更好,也不比它们短少219;而我,就像那九位执政官一样220,也向你承诺,将在德尔斐那里奉献一尊等量的金像221,不仅有我自己的,而且也有你的。
苏格拉底:你真是〈我〉最最亲爱的和真正金铸的222,斐德若啊,如果你认为我在说下面这点的话,那就是:吕西阿斯在各方面都未曾中的223,而我则能够超出〈他说的〉所有那些之外而说出一些别的东西来。但我认为,即使最平庸的作家也不会遭受这点224。例如225,就这篇讲辞所涉及的而言,谁,你认为,如果他主张一个人必须使之满意的,是那没有爱〈上他〉的人,而不是那爱〈上他〉的人,那么,当他忽略一方面赞许前者的明智,一方面指责后者的愚蠢之后226——因为这两者无论如何都是必不可少的——,他接下来还能够说一些别的什么?当然,我认为诸如此类的事情必须被允许,并且它们对于说者而言也必须被原谅;虽然就诸如此类〈必不可少〉的事情来说,应当被表扬的不是论据的发现227,而是谋篇布局;但就那些并非必不可少的事情以及难以发现的事情来说,〈应当被表扬的〉除了谋篇布局228,还有论据的发现。
斐德若:我同意你所说的;因为在我看来,你说得合理。那么,我也将这样来做,那就是:一方面,我将准许你假设这点,即那陷入爱中的人比那没有陷入爱中的人更为在生病;另一方面,就那些剩下的,如果你说出了比这些更加丰富和更为有价值的一些不同的东西来229,那么,你〈的塑像〉将被用锤子打制230,在奥林匹亚被立于库普塞罗斯的后裔们的奉献物旁边231。
苏格拉底:你是不是已经过于认真了些,斐德若啊,就因为我为了取笑你而攻击了你那心爱的少年232,并且你也竟然认为,我真的将尝试超出那人的智慧而说出其他某种更加五彩缤纷的东西来?
斐德若:然而关于这点,朋友啊,你已经陷入了同样的境地233。因为,一方面,你无论如何都得务必尽你所能的那样来说一说;另一方面,为了我俩不234只是通过彼此反唇相讥235而被迫做出喜剧诗人们那庸俗的事情来,请你要好好地考虑一下236,也请你别指望下面这点,那就是我被迫说出〈前面你说过的〉那种话,即“如果我,苏格拉底啊,不识得苏格拉底,那我甚至就已经忘记了我自己是谁”237以及“他一方面渴望说,另一方面却忸怩作态假装正经起来”238。相反,你要怀有下面这种想法,那就是:我俩不会从这里离开,直到你说出了你曾宣称在你胸口那里堵得慌的东西239为止。这里孤零零地就只有我两人,而我既〈比你〉更为强壮,也〈比你〉更加年轻,基于所有这些,“你要明白我究竟在说什么”240,并且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出于被迫才打算说,而是宁愿心甘情愿地说。
苏格拉底:但是,有福的斐德若啊,我将是可笑的,如果我在一位优秀作家的旁边作为一个普通人就同样的事情即兴发表看法241的话。
斐德若:你竟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请你停止在我面前忸怩作态242!我想我有243通过说它而迫使你讲的东西。
苏格拉底:那你可千万不要将之说出来。
斐德若:绝不,相反,我就是要说。但对我而言,说出来的话将是一句誓言。我要对你发誓——但究竟凭谁,凭诸神中的那位呢?或者你愿意就凭这儿的这颗梧桐?真的就凭它244:如果你不当着这儿的它的面245对我说一篇讲辞,那么,我就将永不会再对你展示或通报任何人的任何其他的讲辞了。
苏格拉底:哎呀,你这坏蛋!你何等好地找到了一种强迫之道,用它来迫使一个热爱言辞的人246做你所吩咐的事情。
斐德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一直绕来拐去247?
苏格拉底:不会再〈绕来拐去〉了,当你已经这样发誓之后。因为,我怎么可能拒绝这样一场盛宴呢?
斐德若:那就请你讲吧!
苏格拉底:那么,你知道我将怎么做吗?
斐德若:关于什么?
苏格拉底:我会通过蒙住脸来说,以便我尽可能快地过完〈我的〉讲辞,并且免得因瞧见你由于羞愧而不知所措。
斐德若:你只管说!至于其他的,你愿意怎样,就请你怎样做。
苏格拉底:来吧248,缪斯们啊!你们要么因为〈你们〉歌唱的一种形式而〈被称作是〉清越曼妙的249,要么由于利古里亚人250这一擅长歌唱的种族而获得了这个别名,“请你们帮助我”251〈说出〉这里的这位最好的人强迫我把它说出来的这个故事吧,以便他的那位伙伴,甚至在以前他就已经对这个人显得是智慧的,现在还要更加显得是智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