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迷茫】
一阵短暂的眩晕后,莱利的视野分成两半。
左眼看到的,是机械传输回来的正常场景:昏暗的小店、寂静的商业街,还有周围的古怪附肢们。
而右眼看到的,是一座恢宏雄伟的宫殿,仅仅是它的大门就有几十层楼高,血色地毯向前方延伸,似乎在指引道路。
两边视野重合,似乎每一边都是真的,又每一边都只是一场幻梦。
还没等他适应,右边的视野就擅自移动起来。
他似乎正顺着地毯向前移动,视野左摇右晃,应该是在环顾四周。
天花板,是血色的。
周边成堆的珠宝翡翠、黄金钻石,也是血色的。
这个宫殿奢华又杂乱,连精致的陶瓷鹅颈瓶被堆放在角落里,像是无人在意的垃圾。
“这、这感觉……太奇怪了。”莱利死死掐住脚踝,试图让不断移动的右眼视野停下来。
一侧是静止的寂静夜晚,另一侧是不断晃动的华丽血色宫殿,荒谬的割裂感从他的心头弥散到每个神经细胞中。
可是,那个“莱利”,宫殿中的“他”,并不为所动。
“他”仍然进行着旅途,沿着血色地毯一路前行。
莱利闭上眼睛,企图避开这古怪的视觉。
寂静的现实从他眼中消失,血色宫殿的景象却仍然清晰。
失去现实的干扰,宫殿的景象更为清晰。
它精致,却又杂乱;奢华,却又邋遢。
整个宫殿中,每一处细节,都弥散着矛盾。
花瓶中插着几株仙人掌,昂贵的水仙和蔷薇弃置在花盆之下,从砖缝里长出虚弱的幼苗。
墙纸的材质精致,图案却荒谬又潦草,像是小孩子随手画的涂鸦。
就连地毯,有着精致和潦草的地块,两种截然不同的布料彼此拼接,中间的差异极其明显。
明明已经失去现实的干扰了,割裂感却不降反增,恍惚的迷茫笼罩在莱利的心头。
他想停下,却无法停下。
“莱利”顺着地毯一路向前走,越向前,壁纸上刻画的内容越丰富。
他能看见,那是一个个纠结的瞬间。
看不清未来的方向、拿不准这一刻要怎样度过、后悔曾经的决定、渴望却又恐惧着感情……
太多太多了。
每一张画面,像是一个人的故事,又像是一群人的写照。
越往里走,莱利越沉迷于这些小孩子的涂鸦。
他甚至从其中找到认同感,那些故事中的主角,似乎也能代表他。
直到他走到王座面前。
黄金、玛瑙、珍珠、翡翠,只要是人类印象中的珍贵之物,都能在这个高大的王座上找到。
除此之外,王座上还镶嵌着许多他没见过的东西,规整的六边形晶体、流动的冰蓝色液体、燃烧的金色火焰……
太多了。
王座高大,以“莱利”的身高仰望它,像是仰望着一座摩天大厦。
而王座之上,那个面容都看不清的“人”,却比“莱利”还小上几分。
祂坐在王座上,像是小动物偷穿了人类的鞋子,透露着满满的违和感。
和整座宫殿的基调一模一样。
莱利这才意识到不对,想从其中逃离。
可是,他的心声却分成了两半,怠惰的、恐惧的,让他想跑跑不了,想留留不下。
此刻,他才体会到壁画的真意。
——迷茫。
这里,是“雾”的主宰,【迷茫】■■■■的宫殿。
无论怎样迟钝的人,哪怕从没接触过超自然力量,在看见神的一瞬,就能瞬间认出祂们的身份。
而现在,莱利站在【迷茫】的王座前,恍惚地看向那个矮小的身影。
祂坐拥珍宝无数,却无法获得一丝欢欣。
连祂自己都不知道,祂穷极毕生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这种迷茫像瘟疫一样扩散,感染莱利,让他也陷入无尽的虚无之中。
“……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看着祂,扪心自问。
如果是小时候,可能是像成为故事里的大英雄,拥有让所有人崇拜的力量。
如果是青年时期,可能是喜欢机械,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机甲。
什么时候,那些愿望、那些憧憬,全部流走了呢?
他呆呆地盯着祂,盯着【迷茫】,寻找丢失的、褪色的渴望。
“所以,”呓语在空旷的宫殿中回响,他听见祂的困惑和忧愁,“为什么还要回到现实呢?难道,你还有明确的心愿吗?”
莱利想要回答“有”,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留下来吧。”花瓶里的仙人掌嬉笑着。
“留下来吧。”墙壁上的涂鸦撺掇着。
“留下来吧。”拼接而成的地毯卷成一团,封锁他的退路。
“留下来,不好吗?”王座之上的祂询问。
灵魂之上,撕扯的力度愈发强大,硬生生把莱利的意识扯成两半。
莱利听见,他的一部分回答“好”,而另一部分拒绝了祂的提议,回到现实。
现实中的莱利睁开双眼。
可是,他的灵魂、他的神智都被均匀地分成两半,同时感受着血色宫殿和现实。
该离开吗?该和雇主坦白,任务失败了吗?
每一个抉择、每一个问题,都被两半灵魂同时回答。
一个赞同,一个反对。
两方彼此撕扯,让他的肉体动弹不得。
头痛、眩晕、干呕,灵魂撕裂的后遗症反复登场,莱利滑落到地上,一手抵着太阳穴一手捂着胸口,咳嗽、干呕,反复循环。
“既然这样……我还不如……还不如去死呢!”他找出空闲,大喘着气,说着自暴自弃的话。
可他心里知道,他舍不得去死。
干呕和咳嗽堵住他的话语,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重复:
不……我不能这么活着,活不下去的。只有现在……如果能下定决心……
他为自己做着心里建设。
足足半小时,他才做到了“站起来”。
在“迷茫”中,每一个简单举措,都需要极强的毅力。
又过了一个小时,他才迈开步伐,走到门边。
他知道,窗外的月亮很圆,只要到月光之下,就再也不用承受这种痛苦了。
一个小时后,他颤抖着打开门,一步迈入月下。
他在月光之下,成为“它”。
第二天一早,仪良打着哈欠爬起来,突然发现昨天画的画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王座边上,多出来一个跪着的黑色人影
“我记得,这画是红的的啊。难不成,这就是系统说的‘特殊能力’?”他坐起来,摸着下巴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