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打翻日子14
深夜,宿译正在网游世界里浴血奋战,到了关键时刻,门铃却响了,他没犹豫一秒,摘下耳机,光速抛弃队友,快跑到门口,从猫眼往外一瞅,一边“嘿”,一边迅速打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醉成尸体的是宿泽,一个男人撑住他,他们身后还站了个高壮女人。
“阿昕!东子!”
“大晚上的,别喊了,快把你哥弄进去,我家程东也喝多了。”
进了门后,童昕驾轻就熟地打开玄关衣橱的大门,从第二层的编织竹篮里拿了两双一次性拖鞋,一双自己穿,一双给了她的丈夫程东。
宿译费力地把宿泽背进房间,等把他弄上床,收拾稳妥后再出来,程东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童昕自己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喝。
“你们三个怎么凑一块去了?”
“来看你呀,看看你们把店经营得怎么样了,算算今年年底,我还能不能捞着分红。”
他们这群人都生长在海港渔村,彼此熟识,童昕小时候差点被宿泽的妈妈抱回去养成了自家女儿,不过离开渔村后就断了联系,宿译也是进了店才知道海港海鲜商行是童昕支持宿泽开起来的,和童昕一比,他和宿泽的血缘关系并不算什么。
见宿泽跟童昕两口子从蜃州归来,宿译觉得心里不大舒服,蜃州是货源大本营,那是生意上的事,他不明白宿泽是什么意思,以前只是对他隐瞒私事,怎么现在连生意上的事也对他防备起来?
童昕见他的情绪突然落下,问他怎么了,宿译哼哼着说没意思,都把他当外人。
“谁把你当外人了?你说话别这么酸行不行?”
“真拿我当自己人?好,那我问你,苗苗是谁?”
童昕咋舌,眼睛瞪圆了,宿译见童昕这么惊讶,得意洋洋地说:“我哥藏了一箱子苗苗留下的宝贝,你想不想看?”
“拿来看看。”
“你先告诉我,苗苗是谁?”
童昕面露难色,考虑了好一会,她说:“你以后不要在宿泽面前提苗苗,没有苗苗了,十六年前蜃州艺联疗养基地烧了一场火,她没了。”
秘密藏起来时摄人心魄,一旦见了天光就会失去魅力,宿译并不感动于这类戏本子般的悲歌,他只觉得很无趣。
童昕推动他,催促他去拿“宝贝”。
宿译钻进书房,再出来时手里提了只密码箱,他把箱子递给童昕,童昕一瞅,没好气地说:“你太坏了,拿个有密码的箱子套我的话。”
“你破不了吗?”宿译使出激将法,说,“我哥在你这里还能有秘密?”
童昕接过箱子,试着拨了两组四位数,都不对,她掏出手机求取外援。宿译凑过去听,电话里的女人声音甜甜的,童昕与她讨论密码位数,听到“1030”四个数字,宿译顺手在密码锁上排好位置,他没指望能打开,可是咔哒两声,箱子竟真的开了。
“1030是什么?”宿译好奇地问。
电话那头回答:“是首歌。”
箱子里一共收有十三张画,是用各种各样的纸做衬底,再由数张烧焦的画作残片拼合而成的拼贴画,这一回,宿译总算能看个清楚看个够。
“箱子里是什么?”电话里甜甜的女声问。
“八破画。”宿译手拿最大的那一幅端详,随口说道。
“什么?阿昕,拍下来给我看一看。”
“好。”
童昕挂断电话,举着手机,认认真真拍了十三张照片,宿译在一旁说:“刚刚嘴快说错了,这些画像八破但不是八破,八破画是一笔笔画出来的,不是拼出来的,你发照片的时候给别人解释一下。”
“不用解释,她搞艺术的,比你专业。”
“她是谁呀?怎么会知道我哥用什么密码?”
“一个老朋友,她小时候也常住在艺联疗养基地,”童昕随口回答,她的注意力在画上,一张张翻过,嘀咕着,说,“我怎么觉得见过这些?”
宿译心想,这不是废话嘛,她连苗苗都知道,怎么可能没见过这些画,他的手摸在其中一张触感如丝绒一般的画纸上,也想起一件往事。
许多年前,在他们刚从渔村来到大城市时,宿译曾在商场里遇见过宿泽,他去商场是为了在电玩城打电玩,宿泽却是去逛精品店,那时候他还笑他像女孩子,现在看来宿泽出没精品店恐怕是为了搜寻这些漂亮的画纸吧。
可是,童昕抬起头,视线定在宿译脸上,突然说:“你爸好像有这样的画。”
宿译想都没想,立刻反驳,说:“我爸这个人一辈子钻钱眼里,小钱看不上,大钱没运挣,他什么都倒腾就是不懂艺术品。他怎么可能会有八破画?八爪鱼还差不多。”
童昕听了忍不住笑,说:“也是,你讲得对,我糊涂了。”
当夜,童昕和程东住在客房,第二天早上,两人跟宿译一块去门店转了转,翻完账本后,这对股东小夫妻踏上归途。
送走童昕和程东,宿译和店员小侯聊起来。
“老板今天要来吗?”
“估计会来,不过大概会晚点,昨晚上喝多了。”
“老板从哪里回来?”
“回老家了。”
“真的?自从我到店里来上班,就没见过老板回家,连春节他都不回家,我还以为他跟家里决裂了呢。”
“不是那个家,是蜃州。”
“哦,原来是谈生意去了。对了,二老板,放顶柜里面的八破画现在要拿出来吗?”
经小侯提醒,宿译才想起这桩正事,他亲自爬梯子把画从顶柜取出,用袖口小心擦拭画卷的轴头,然后捡了块干净地方把画放好,只等献宝,他急不可待地站到门外,紧盯蔚蓝海岸小区大门,想要第一时间让宿泽看到那些画。
“小侯,出来坐会!”
宿译转了半个身子,朝店内喊,小侯递上小马扎,两人在店门口并排坐下,宿译情绪高涨,朗声说起往事。
“以前在海港渔村的时候,我哥可惨了,没人瞧得上他。”
“为什么呢?老板人挺好的。”
“渔村里的孩子整天海里泡着、沙里闹着,全都黑不溜秋、脏了吧唧的,哪有干净的?只有我哥,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你知道的,他连牛仔裤也要每天洗。反正,他往孩子堆里一站,就是个异类。天生的白皮肤,还怎么晒都晒不黑,性格安静,不喜欢凑热闹,然后,大家就给他起外号,叫……”
“娘炮。”小侯嘴快地接话。
“那时候还没这个词,”宿译摆摆手,说,“叫小娘们,差不多的意思吧。我小时候不懂事,别人让我喊他姐,我也喊过,现在想想,挺对不住他的。”
“真看不出来,老板以前是那样的人呐。”
“什么呀,哪样的人?就是一群坏种欺负人,他倒霉,被人挑中了,太独,又犟,挨打还不求饶,戳着那群人爽点,天天不来搞他一下不舒服。”
“这种事嘛,得不要命地反抗一次,一次就够。”
“是,后来被逼急眼了,打了一次,好一点,但也没消停。他就是跟渔村不合,好在后来家里有钱了,花钱读私立高中,换了环境,立马什么都好了。在渔村里被当缺点的地方,到了城里全变成优点。”
“但人明明还是那个人。”小侯又接了一句。
“对啊!就是啊!”宿译大力拍打小侯的后背,说,“今天我们俩聊得很投机嘛。”
小侯憨憨地笑,好一会后,他问:“人小时候有那样的经历,心理是不是容易扭曲?”
“扭曲吗?还好吧。”
这时,宿泽来了,他看起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似乎昨夜的宿醉并未发生。远远看见他,宿译立刻钻回店里,抱起四幅卷轴,献宝一样捧到他面前,说:
“哥,我找着了!来,猴子,帮个忙,展开给我哥开开眼。”
宿译个性张扬,嫌弃两个人展示不够排场,又从别的店里拉来两个壮丁,四个人一人执一幅卷轴打开。
宿泽定在原地,扫了几眼,没见到他笑,宿译心里没底。
“多少钱?我把钱转给你。”
“不用,你喜欢就好。”
“多少?”
“两万八。”
“收起来吧,”宿泽低头操作手机银行,说,“转过去了。”
“那我就不客气喽。”
宿译笑嘻嘻地卷起画轴交给宿泽,没想到,宿泽却不接,他向后退了一步,说:“你帮我处理掉吧。”
“什么意思?”
“扔了也行,扔远一点。”
说完这句话,宿泽撇下所有人,钻进店里,宿译一脸错愕,不知所措。
这组画淘来不易,宿译费了不少力气,周围的嘲笑声让他觉得宿泽让他丢的不是画,而是他的脸。
宿译气极了,他一把从小侯和其他人手里夺回卷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垃圾桶前,眼看着就要把画全部怼入脏兮兮的垃圾桶。
小侯追上来劝他别冲动,宿译心疼钱,到底没舍得,他把画往腋下一夹,气鼓鼓地走上大马路。
“二老板,你去哪里呀?”小侯忧心忡忡地问。
宿译恼火地回答,说:“去古玩市场处理破画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