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话……妹子也说过
数日后。
马蹄声哒哒响起。
朱高爔听着外界的声音，屁股是坐在了马车里的垫子上，但是对他来说，垫子就跟有钢针似的，屁股止不住的扭来扭曲。
马车内总共那么大点地，朱高爔早就不耐烦了。
一会想要躺着，一会歪歪地坐着，一会又爬到窗户旁，偷摸着掀开马车帘子，想要看看金陵城究竟是什么样子。
朱高炽原本就因为天气热，坐在马车上，被颠簸的有些头晕。
看到这小子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感慨：
到底是年纪轻，精力旺盛……
朱高爔的手才刚碰到帘子上，就被大哥不轻不重地打了下手背。
朱高爔委屈巴巴地控诉：
“大哥，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曾经的大哥了！”
朱高炽早就习惯了老四的无理取闹。
不过他接受良好。
世子妃张氏笑眯眯地坐在马车里，看着朱高爔和朱高炽哥俩你来我回地斗智斗勇。
真是奇了怪了。
朱高炽要是年纪再稍微大一点，都能做小四的爹了。
他们居然也能玩在一块。
而且还是毫无嫌隙的那一种。
该说不愧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吗？
世子妃张氏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思考着。
生个像小弟一样活泼的孩子，似乎也不错啊……
金陵城内。
乾清宫。
冰冷的金砖上，锃亮瓦光，似乎都能清晰地折射出人影来。
朱元璋坐在首位，下方还站着太孙朱允炆以及几名太监内侍。
老朱不喜欢讲那么多的排场，只是几个孙辈之间，私下里先提前见一面，至于大摆宴席的事情，暂且推后。
倏地，当脚步声自远而近的时候。
朱元璋微微眯了眯眼，就看到四道身影，三高一矮，就这么走了进来。
带头的自然就是燕王府的世子——朱高炽。
他体型虚胖，从奉天殿走到乾清宫来的路上，这一段路中，朱高炽已经热出了一身汗，看上去形容不算整洁，但好在嘴角笑容宽厚，这给他的形象加了不少分。
至于走在朱高炽身旁微后的，自然就是老二朱高煦和老三朱高燧了。
只是……当朱元璋再次看去的时候，目光忍不住在朱高爔身上停留。
这就是老四在信里，写了长长一段话来斥责的幼子朱高爔？
朱元璋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摇头失笑。
这哪里是斥责？
这分明就是生怕小儿子在这里受委屈了，所以提前给他这个当皇爷爷的做心理准备了，好让之后对待朱高爔的态度宽容一点。
想到这里，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了。
朱高炽看到这模样，几乎已经要有应激反应，下意识地就要挡住朱高爔。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这里不是在北平的燕王府，而是在应天的乾清宫。
朱高炽的动作又是一顿，转而将手拢在袖袍里，但是在这氛围下，朱高炽的手心却默默出了一层汗。
只听得朱元璋缓缓沉声开口：
“你就是朱高爔？”
朱高爔外八站姿，挺着小肚子，很有一种混不吝的感觉。
他没有回答，而是瞅着朱元璋：
“你是皇爷爷吗？”
朱元璋觉得这小子胆子忒大。
居然就这么直直看过来了。
还一口一个皇爷爷。
像是老四家那几个大的，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即便是叛逆小青年朱高煦，也只能低头，在朱元璋没有表态前，老老实实喊一句：
“陛下。”
朱元璋上半身微微前倾，看向朱高爔，沉着脸：
“我听你爹说过，你平日倒是读了不少书，小小年纪，就已经粗粗浏览了一遍《尚书》，可有此事？”
朱高爔一脸无辜：“我又看不懂。都是娘讲给我听的。以前小的时候，是娘抱着书讲。现在长大了，就是偷听学堂里的先生讲。”
朱元璋听到这话后，神色看不出喜怒来，只是问：
“你不觉得，读书这事，不是你娘该管的吗？或者说，男儿读书之事，不是后宅妇人可以过问的。”
朱高爔登时就不服气了。
“我娘就是我娘。生养我的，不仅有我爹，还有我娘。只许我爹看管我，不许我娘在旁劝诫，这也太不公平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朱元璋的神情有些怔松和恍惚，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又对着剩余的三兄弟聊了几句后，就果断拍板：
“既然老四将你们托付给了咱这个皇爷爷，那咱可不能让你们整日里混吃混喝。从明天开始，你们就来文华殿一块儿读书吧。”
读书？！
与朱高炽和朱高爔两人的兴奋不同，朱高煦和朱高燧听到“读书”二字的时候，险些两眼一黑。
在爹那里糊弄一下，顶多打屁股。
但是要在皇城根儿底下，面对这个当皇帝爷爷的监督，还想要糊弄了事，恐怕就不止打一顿屁股那么简单了。
老二、老三出去的时候，蔫儿吧唧的。
老大和朱高爔则是脸上挂满了笑容。
朱允炆却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兴。
这几个堂兄弟，还是那么讨厌。
要是和他们一群人读书，读的比他们好，那是作为太孙应该做到的事情。
要是读的没他们好，那就是朱允炆不够努力，或者天资不够。
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朱允炆想要看到的。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
唉！
烦人！
就在朱高爔一行人离开后不久，朱元璋独自一个人，坐在龙椅上许久。
突然，他缓缓开口：
“妹子已经走了好久了啊……”
旁边的内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浑身一震，低着脑袋，屏气凝神，不敢言语，生怕在这个时候，触及朱元璋的霉头。
只听得朱元璋一个人继续自言自语：
“妹子当年也说过这样的话……她说，咱是天下万民的父亲，那她就是天下万民的母亲，父亲可以关心百姓的安居乐业，那她也可以……”
内侍站在一边，未曾言语。
这一刻，整个乾清宫竟然是出奇的寂静。
朱元璋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无比的孤单寂寞。
那个叫了一辈子妹子，亲人一般的存在，终于还是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