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明万历十一年（1583）正月初一，明帝国西南边疆，云南布政使下属的永昌军民府施甸长官司土司城内。这里聚集着傣族、布朗族、彝族等族居民，他们世代在此居住，繁衍生息。这一天是汉人的春节，整个云南的汉人聚集区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不过施甸土司城的居民们并不过汉人的春节，他们过的节日是正月十六的“哀牢犁耙会”，因为他们都认为这里的居民不管是哪个民族，都是哀牢古国的后裔。这一天是祭祀大官庙与小官庙的日子，居民们会赶往永昌城东（今云南保山市）哀牢山地区参加祭祀哀牢国王的活动，同时进行各种农产品和手工艺品交易，那天才是他们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

然而这一年的哀牢犁耙会，施甸的居民们怕是赶不上了。这天，土司城门突然被人撞开，居民们有些慌张地望着破开的木制城门，木制城墙上还飘着施甸长官司的旗帜，守城的土司兵早已消失。前些天也听人说附近闹起了兵祸，但应该不会这么快打到这里，毕竟这里是大明的辖区，明军就在土司城以北一百多里的永昌城内驻扎，哪个土司胆子这么大，敢在明军眼皮子底下作乱？

正在居民们不知所措时，有一队骑兵和光脚的步兵簇拥着两三头大象进入了土司城内。施甸的居民首先看到的是袒胸赤脚、身上刺满经文和动物纹身的士兵，他们手上或拿着长矛，或拿着没有护手的弯刀，头上裹着白色或是黑色的头巾，大摇大摆地朝自己这边走来。居民们很快就认出这些人也是云南滇西地区的土司兵，和他们城里的士兵一样，于是人们慌乱的心逐渐安静了下来。突然，“嘭”的一声枪响在城中传开，人们本来稍微平静的内心又被这声枪响打乱了。

开枪的是后面骑着马的士兵。居民们这才看清楚，进城的那队骑兵和几头大象上坐着的士兵与自己熟悉的土司兵根本不一样。马上的骑兵虽然也裹着头巾，但领头的几个头上戴着颜色鲜艳的头盔，或绿色、或红色，造型像一个个佛塔塔尖；而象背上坐着的人，身上穿着好似火焰形状的战衣——这明显不是云南的土司兵。

“东吁军来了！快跑啊！”人群中突然有人认出了这些士兵是东吁王朝的军队，大喊了起来。居民们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各自逃命。他们这才知道，缅军来了。

原来，当时跟着东吁军一起入城的还有已经投靠东吁王朝的滇西陇川宣抚司、耿马土司等地的土司兵，他们和施甸居民的风俗习惯类似，所以刚入城时，施甸的居民没有认出他们是谁，等人们反应过来时，早已错过了逃生的机会。那一声枪响就是东吁军将领的号令：包围土司城，不放走任何一个人！

此时土司城已经被东吁军合围，居民们跑不出去，只能四散躲入城中的建筑里。东吁军和其他土司兵开始挨家挨户搜查，起初只是砍杀反抗之人，到后面不分青红皂白，只要觉得是没用的人就统统杀死，施甸城内惨叫连天。这年的大年初一对施甸城的居民来说，就是人间炼狱。

这时候，一个东吁将领骑着马和几个土司兵头目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了几句，之后就分别派人冲入居民堆里开始寻找。不一会儿，就看见四个士兵架着一个孕妇出现在了东吁将领和土司头目们面前。

孕妇此时流着眼泪，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神里充满哀求。这时走出来一个满脸纹身的人，对着孕妇默默地念着什么。孕妇的表情突然惊恐起来，她挣扎着想要逃走，却迅速被几个士兵摁倒在地。

那个满脸纹身的人念叨完毕，从身后抽出一把短柄弯刀，沉着脸往躺在地上的孕妇走去。此时孕妇的尖叫声充斥在土司城内，但没人敢上前帮她，大家都被东吁军和土司兵的屠刀杀怕了。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几个摁着孕妇手脚的士兵身体狠狠地抖动了一下，满脸纹身的人放下沾满鲜血的短柄弯刀，从孕妇那被剖开的、喷射出大量鲜血的肚皮中抱出一个婴儿，然后高高举起还在滴血的婴儿，缓缓地说：“是个女孩儿。”

东吁军将领和土司兵头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着士兵们高声说道：“占卜结束，是个女孩儿，我们把俘虏抓回去，然后继续往东进军！”

信仰佛教的缅甸东吁王朝而为何会做出如此残酷血腥之事，而且还是在大明的境内？这还得从很多年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