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天下人会怎么想?
阴暗、潮湿、冰冷。
昭狱内。
一名披头散发的中年人不停的叫嚷着。
“老子没罪!老子没罪!”
一名狱卒放下喝酒的碗,挠了挠耳朵,有些不耐烦的走到狱门前,掏出钥匙慢慢开门。
中年人神情有些激动,连跪带爬的抓住两根柱子,带着些许癫狂的兴奋,看着狱卒:
“是不是陛下叫你来放我出去,是不是,哈哈哈,陛下有眼。”
中年人癫狂的笑着,嘴巴张得老大,一时间竟是将原本的伤口再度撕裂。
嘴角露出鲜血,但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依旧大笑着。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回荡在昭狱。
几名喝酒的狱卒摇了摇头,而后又将酒碗倒满。
其他犯人似乎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是眼皮微微抬了抬,再无举动。
“贱种。”
狱卒收回了巴掌:“还以为你是大官呢,陛下现在让你多活一天,都是恩赐。”
一声冷哼过后,狱卒吐了口唾沫离开,继续喝酒。
中年人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发懵,眼神恢复了些许的清明,怔怔地抬起那被折磨的有些变形的手,摸向他那有些发肿、通红而又火辣的脸颊。
“干!”
酒碗碰撞,牢门外依旧是放声大笑。
“郭大人,我劝你呀,少费点儿力气。”
另一间牢房的犯人传出声音:
“我呀,自陛下说出‘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时候就看明白了,共患难可,共享福难,卸磨杀驴的事不少见。”
“去你妈的胡惟庸,老子跟你不一样!”
郭桓神情再度激动起来,他自然是认出了那间牢房里关押的人——胡惟庸。
“你他妈的造反,就是死上一百次又怎样,我,我不过是贪污,没你这么严重。”
“哈哈哈哈哈。”胡惟庸放声大笑,只是语气中透着些许的悲凉。
他走至牢房前,攀着木柱,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向郭桓: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谋反被抓的吧?”
“不然呢!”
胡惟庸轻笑一声,看着眼前的郭桓,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这么激动干嘛,郭大人,你这么不平,那我问你,你真的贪污了两千四百万石粮食吗?”
这么久了,胡惟庸早就听说了郭桓被捕的原因,当日一大批一大批的同僚们被送进来,他还真以为是来看望自己,给自己送行。
原来是陪自己并行。
正欲开口与胡惟庸辩论的郭桓眉头紧锁,死死盯着他。
“老子吃不下那么多粮食,家里也摆不下那么多银子。”
说完,原本气愤的郭桓突然是想到了什么,瞳孔猛缩。
不等他开口,胡惟庸看着郭桓的,大抵也是猜出来了,冷笑一声,有些认命般说道:
“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过去,总想让全世界知道我,现在就希望这个世界忘记我。”
“有时候想想,这官儿当多大才算大啊。”
“他们说,我是古今第一奸臣,古今第一奸相。”
胡惟庸仰天长啸一声,不停大笑着,眼角终究是落下两滴泪水。
“啪啪+1。”
鼓掌声由远及近,在昭狱中回荡。
“胡大人真是公忠体国啊,咱差点儿就信了。”
朱元璋不停的鼓掌,直至走入两人的视线。
“参见陛下!”
几名狱卒见朱元璋走来连忙下跪道。
为首的那名狱卒额头已经冒出几分细汗,规定上狱卒不能这般喝酒,可平时没人检查,无人在意自然没事。
可今天皇帝亲眼撞见了。
几名狱卒咽了口唾沫,不敢往后想下去。
“哼,照你们这喝一碗漏半碗的喝法,土地公都得微醺。”
朱元璋只是瞥了一眼几人,并没有太过在意,继续朝着胡惟庸走去。
几名狱卒顿时松了口气,可还是跟了上去保证陛下的安全。
“胡惟庸,平日里在背后蛐蛐我,我听不见,也就罢了,可现在我在你面前,你该叫我什么?”
冰冷的声音落下,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胡惟庸惊疑不定,好一会儿才苦涩开口:
“参见陛下。”
朱元璋冷哼一声,目光撇了一眼郭桓,而后落在胡惟庸身上:
“刚才你说那番话,不知怎么的,总给我一种贪官落马,悔不当初的感觉,你说是不是这样。”
胡惟庸面色阴沉,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下,最终只是一抹笑容回应,并不接上朱元璋的话题:
“陛下怎么想是陛下的事,天下人怎么想是天下人的事。”
朱元璋眼睛眯起来,牢狱之中所有人都切实感受到了一股凝重的杀意。
“陛下要臣死,臣无非是洗干净脖子等着,要臣的九族、十族死,也就让他们洗干净等着,若陛下还不解气,无非是将胡某的祖上给挖出来挫骨扬灰罢了。”
胡惟庸就像是看淡了一切,什么都不在乎了。
预想之中的大怒没有出现,胡惟庸抬头望去,只见朱元璋此刻早已换上了一副笑容。
“胡惟庸啊,你想的太好了,难道这么多进来陪你的人,没有一个人告诉你实情?”
朱元璋每说一句话,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一分:
“百官是汪广洋监察的,抄家的是仪鸾司锦衣卫,主审官是吴庸,谋逆的是你,贪污的是他,被蒙蔽受骗的是我,咱只不过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黎民百姓,为了江山社稷惩治贪官污吏。”
“你说,天下人会怎么想?”
说到此处,朱元璋已经是抑制不住的大笑出声,心中对于朱棣的办事也越发满意。
“应天府内外对你们皆是一片讨伐之声,对我的棣儿是一片赞叹,无人不歌颂咱的圣明。”
“胡惟庸,你想用你们这几条烂命让朕落得个诛杀功臣,只可共患难的名声?”
“落空啦!”
“摸摸你们几个那剥了壳的鸡蛋脸,够格吗?”
胡惟庸面色阴沉,他骄纵多时,早已料到自己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自己就连死前毁掉朱元璋的名声都做不到。
一切都是因为朱棣。
该死的朱棣!
胡惟庸眯起眼睛,仔细的回想着这个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四皇子。
脑海中隐隐浮现出朱棣的样貌,但却只能回想起朱棣身着飞鱼服的样子。
胡惟庸使劲甩了甩脑袋,眼眸中透着对于锦衣卫深深的恐惧,再度回想,脑海中竟然浮现朱棣。
身着龙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