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丝绸之路”
琐事，对于罗斯来说，一切都是鸡毛蒜皮的琐事。他对这一切毫无兴趣。
不过，有一样东西一旦没了可活不下去——他的那台手提电脑。这台四四方方的翻盖电脑在很多方面来说就是罗斯的生命。罗斯脑瓜聪明，在很多人看来跟谜一样。那个机灵脑袋里的所有蓝图统统装在这台电脑的文档和文件夹中。正是在这台电脑里，2010年的那个仲夏早晨，罗斯开始了一个足以改变世界的计划。
罗斯刚刚和茱莉亚搬进了一所公寓。公寓位于奥斯汀市区，地面是水泥的，打磨抛光过，显得闪闪发亮。这里既可以生活，又方便办公。茱莉亚也有了一份新的事业。她还起了个名字叫“薇薇安的缪斯”，专门应某些男士要求，为他们的妻子拍摄半裸艺术照。茱莉亚的广告词非常简单：“男人一旦拥有一切，你还能凭什么抓住他？拍下你的性感香艳，无须遮遮掩掩！”这样，茱莉亚一个星期总有好几天会在公寓的客厅里点上蜡烛，放一些让人想入非非的高科技音乐，再按下快门，拍下成千上万张闺房私照。
罗斯则在隔壁的卧室里折腾自己最新的项目。他能够听见隔壁传来咔嚓、咔嚓、咔嚓，照相机快门闪动的声音，还有茱莉亚调摆缪斯女神时下的命令：“屁股翘起来，朝上”“现在动起来，就像进入了高潮”。
既然卧室是罗斯经常坐着工作的地方，平时自然乱成一团。茱莉亚皱巴巴的牛仔裤，随手一扔的裙子，还有内衣内裤，丢满了一地。不用干活的时候，两个人会在毯子底下一躲就是好几个小时，有时紧紧依偎在一起，有时就在罗斯的手提电脑上看看电视剧。
罗斯和茱莉亚最近在追《绝命毒师》这部剧，完全停不下来。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挤在床上，一边借着电脑屏幕的微光取暖，一边看着沃尔特·怀特变成可怕的神秘毒枭“海森堡”。这是一个凭借高智商洗白罪行的男人。罗斯喜欢这部电视剧，他没理由不欣赏海森堡。沃尔特·怀特是一个高中化学老师，原本有机会飞黄腾达，却遭人一再恫吓，最后发现贩毒才是最能发挥自己身兼化学专家和生意人所长的绝佳途径。怀特的行为也许骇人听闻，丧尽天良，可他干得实在漂亮，实在老练。至少对于怀特本人来说，不管罪孽多么深重，都能够在漂亮的犯罪方式中得到自我宽恕。
不过，罗斯总觉得故事的情节设计有些牵强。“这种事情不可能在现实生活中发生。”他对茱莉亚说。
罗斯不看《绝命毒师》的时候，就会在奥斯汀的公寓卧室里寻思新想出来的计划——他要建立一个匿名网站，上面能够买卖任何东西。
这个天才设想在罗斯的脑海里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关于未来罗斯有好多梦想，幻想有朝一日能够成真，这个想法只是其中之一。不过，唯一的问题在于当他一年前突发奇想有这个念头的时候，还没有赖以实现这个美梦的技术条件。
罗斯当时联系过一个人。那人是在网上认识的，外号阿尔伯特。两个人通过电子邮件互相交流。罗斯在邮件中问阿尔伯特有没有可能建立一个匿名网上商店，（主要是为了卖毒品这种非法物品。当然，罗斯并不认为毒品交易是非法的。）好让政府没法插手。
阿尔伯特是这一行的老手。他跟罗斯解释，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的技术绝大部分是成熟的。有一种浏览器叫洋葱路由器，能够让人在网上不被察觉地进入另一个独立的互联网络。只要进入那个网络，美国政府就无法追查用户位置，因为只要有洋葱路由器，所有人就统统隐形了。在普通的互联网上，罗斯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脸书(1)、谷歌或康卡斯特(2)这些网站的数据库记录下来。可是，在互联网的另一面，也就是俗称“暗网”的那一面，在网上是找不到你的。
不过，有些情况让罗斯的计划要想成为现实变得相当棘手。特别是在2009年，还没有合适的方法为买卖这些东西实现网上匿名支付。现金支付太过冒险，用信用卡的话，又怕留下证据，让人知道你从一个非法毒品交易网站买了一袋可卡因。
阿尔伯特为了给罗斯提供灵感，建议他去读一本小说。这本书基本上没几个人读过，书名叫《旅人的小屋》（A Lodging of Wayfaring Men）。小说讲的是一群追求自由的自由意志主义者在互联网上另外建立了一个网络世界，使用自己的数字货币，完全不受政府控制。书中写道，这个网络世界由于发展太快，声势壮大，引起了美国政府的害怕，于是派出联邦调查局特工，试图趁其还没有颠覆现有社会秩序之前加以阻止。
阿尔伯特的建议的确给了罗斯极大的灵感，可是组织管理上的问题仍然存在。说得具体一点，在这样的网上很难找到办法付款购买毒品。
正因为如此，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这个计划就一直留在罗斯的脑子里。
直到此时罗斯才接触到一种全新的技术。这种新技术叫比特币，刚刚问世不久。这种货币就像一种全新的数字现金，罗斯研究过，根本无迹可寻。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可以用比特币交易任何东西，不会留下任何数字记录。
发明这种新科技的那个人（或者说那一类人）到底姓甚名谁，虽然不得而知，其理念却非常简单： 你在美国买东西需要美元，在英国需要英镑，在日本需要日元，在印度需要卢比，而这种新的比特货币旨在全球通用，尤其适用于互联网。不仅如此，比特币还像现金一样无迹可寻。你要想获得比特币，只需在网上兑换，方法就跟去机场兑换美元或欧元一样。这正是罗斯苦苦等待的。有了这最后一块拼图，他就可以拼出内心深处那个无法无天的虚拟世界。
于是就在2010年夏天，就在茱莉亚忙着给女人们拍摄裸体照片的时候，罗斯·乌布里特这个当不成物理学家却又一心想要与众不同的男人就这样端坐在心爱的手提电脑前，开始将酝酿已久的理想一步步变成现实。这个网站将成为一个自由开放的市场，全世界所有人都能够在这里买到希望得到的任何东西，买到因为受美国政府种种限制目前无法得到的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样就是毒品。随着罗斯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一行行代码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罗斯梦想着这个网站有朝一日能够飞速壮大，快到就连美国政府都要震慑于它的强大。罗斯还梦想着这个网站能够成为鲜活的证明，让人看到毒品合法化将是阻止这世上暴力与压迫的最佳途径。只要网站取得成功，就将永远改变社会的组织架构。
当然，罗斯也想靠这个赚钱——赚钱同样是自由意志主义者的生存之道。不过，他同样希望带给人们自由。美国的监狱里之所以人满为患，关了好几百万人，就是因为毒品，主要还是因为大麻和迷幻蘑菇之类不值一提的毒品。正是因为这种让人无法忍受、糟糕透顶的监狱制度，才让那么多人遭受牢狱之灾。正是因为政府横加干预，限制人们应该如何处置自己的身体，才毁掉了那么多鲜活的生命。
罗斯正在着手建立的这个新网站，将改变这一切。
到底该给自己的网上商店起一个什么名字呢？这让罗斯颇费一番脑筋。他最后选定了“丝绸之路”。这是一个借用了中国汉代古商路灵感的名字。
考虑到还要打理“流动书车”，大多数管理上的事情还得亲力亲为，这个时候罗斯面对的最大困难在于必须抽出时间，把“丝绸之路”真正做起来。好在他雇了一两个人帮着打理书店的大部分事情，这样就可以窝在乱糟糟的卧室里，好好花功夫去建设自己的网站了。这毕竟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工程，即便对于罗斯这样有本事的人来说也不轻松。
罗斯为此花的时间数不胜数。他不单要写前端代码，还要写后端代码，以及把这些数字语言联系起来的代码，所有编程语言全靠现学现用。说实话，他所做的工作相当于一个人白手起家，同时创立了一个易贝网外加一个亚马逊，没有任何人帮得上忙，也没有任何经验可循。假设遇到困难，比如说某个编程上的难题，那就是真的被难住了。这种事情处理起来，可没法像在网上发布招聘广告那么简单，你总不能找个人来帮你建一个网站专门买卖毒品和其他违禁品吧？
无论如何，罗斯此时下定决心，要建立一个自己想要的网站，哪怕速度慢一点也要建起来。罗斯这个时候的想法虽然看上去只是为了推动实现自己的自由意志主义理想，可是没准有朝一日就会变成某种别的东西。
不过，直到此时罗斯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搞明白——到底该去哪里，为新建的毒品交易网弄到毒品呢？
(1) 脸书（Facebook），美国社交网络服务网站，2004年由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创立，中文另译“脸谱网”。——译者
(2) 康卡斯特（Comcast），美国的一家有线电视、宽带网络以及IP电话服务供应商，总部位于费城。——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