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我下嫁给陆远时,他只是个穷举子。
他家境贫寒,我贴补自己的嫁妆,扶持他青云直上。
只因当年四个驸马人选里,他许给了我永不纳妾的承诺。
可我怀胎八月时,他却将娇弱表妹搂在怀中,口口声声说着平妻不算妾。
⒈
洞房里,陆远挑开盖头,一脸深情:
“筝筝,嫁给我委屈你了。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我避开他的触碰:
“我近日偶感风寒,今晚你去偏房睡吧。”
“筝筝,你我已是夫妻,夫妻间行房事,是天经地义......”
他说着便欺身朝我靠来,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把推开他。
陆远撞到桌子上,莲子花生掉了一地。
他难掩怒意,“苏筝筝,你想干嘛?”
一直在外面听墙角的婆婆听到此处,连忙走进来
“阿远!怎么对公主说话呢?筝筝已经说了身体不舒服,你就给我去偏房睡。”
婆婆完全不顾陆远一脸的不高兴,慈爱的朝我走来,“筝筝,你身体可还好,用不用为娘去给你叫大夫来看看?”
我轻咳,”没事的,只要按时休息就好。”
我给旁边丫鬟一个眼神,她便配合的将门打开。
我用手帕捂住嘴,“我要休息了,麻烦婆母和驸马一起出去吧。”
没等婆婆回话,我便让丫鬟为我卸掉头上的钗环。
她面上不爽了一瞬,还是拉着陆远走了出去。
身侧的丫鬟拆着头饰忍不住问,“公主,这样做好吗?新婚当日您就不与驸马同房,恐怕...”
“怕什么?别忘了我才是公主。”
我换好衣服看着婚房中的喜字,心里生出几分讥讽,抬手将它撕去。
难道他们以为我这个公主这辈子还愿意做个摆设吗?
上一世,我感念陆远对我一见钟情,更是为了他一直留着我们的信物,甘心下嫁与他。
我记得他对我的许诺——一生一世,绝不纳妾。
可不想仅仅怀胎三月,丈夫和婆母就变了模样。
陆远与柳兮浓情妾意,甚至要将她抬为平妻。
婆母表面不赞同,却在背地掏空我的嫁妆,命人为我日日送药。
整个陆家都在等我死。
可惜这一次不知道死的是谁了。
我闭上眼睛。
日后可当真有趣了。
新婚第二日本应拜见高堂,可我却睡到日上三竿。
直到陆远派管家来催我,我才不紧不慢的起床收拾。
刚刚踏进前厅,婆婆便亲亲热热地迎了上来。
“筝筝啊,昨夜休息的可好?请不请安没什么要紧。你带着十里红妆下嫁,我陆家已经是祖坟冒了青烟啊。”
我浅浅一笑:“能遇到您这样宽厚的婆母,我更是三生有幸。”
“哼,还公主呢,连晨昏定省的规矩都不懂,把咱们这些长辈都晾在这。”
一道男声打断了我的话。
“这几位是?”
我看向坐在堂下的众人,开口问道。
婆婆面露委屈,“筝筝啊,到了这地步,娘也就不瞒着你们了。”
“阿远读书之时,受诸位叔伯接济颇多。如今他成了家,到了要还账的时候,我这实在是拿不出银子……”
说完,她掏出手绢抹了抹眼泪。
“嫂子,我们也不是要逼你。你是没钱,可陆远这新媳妇儿有钱啊。”
“对啊,他欠的钱公主来还就是。堂堂一个公主殿下,可别想着赖账!”
堂下的叔伯七嘴八舌,眸光像是饿狼盯上了肥肉般热切。
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没有半分变化。
我抿唇,并不接话。
婆婆见状,膝盖当即就朝我打了弯。
“筝筝,娘给你跪下了成不成?”
“就当是娘跟你借的。你放心,将来哪怕吃糠咽菜,我也会还给你。”
陆远的娘舅眉头一皱:“姐姐,你就是太心软了。自古以来,哪里有儿媳妇忤逆婆婆的。你伸手要,她哪有不给的道理?”
陆远则一脸心疼的扶住眼里闪烁泪光的婆婆。
“筝筝,你嫁妆丰厚,挪用些也无妨吧。”
“娘都这样低三下四的求你了,你难道忍心看着她被逼迫么?”
我叹了一口气,“我当然是不忍心。”
迎着陆远的满目期待,我坐到了主位上,环视一圈。
“陆家欠了您几位许多银钱?”
“是。”
我温和一笑:
“说是欠债,可有借条和字据?”
“若是有,那陆家无从抵赖。若是没有,那便是笔糊涂账,得一桩桩算清楚才行。”
此话一出,婆婆与陆远脸色骤变。
陆远的娘舅沉不住气了。
他拍案而起,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你怀疑我们无中生有?别以为你是个公主就有什么了不得,嫁进陆家,你连人带钱都是姓了陆的!乖乖拿钱就是了,陆家男人之间的事情,有你说话的份么?”
我神色淡然,并不动怒:“瞧您如此气急败坏,想来是没有凭据了?”
“你放肆!居然敢这么跟长辈说话,我这便替阿远好好教训你!”
巴掌即将落在我脸上,却无一人阻拦。
我神色不改,淡然开口:
“来人,拿下。”
下一瞬,十几个御前侍卫将前厅围了个严严实实,陆远的娘舅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婆婆眼珠子转了一转,瘫倒在了地上,捂住自己的心口:“哎呦,儿媳妇儿啊,百善孝为先,娘替阿远他舅舅赔个不是,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
我扬唇,“婆母在本宫这,自然是有面子的。”
婆婆当即笑开了花。
可下一秒,她却再也笑不出来。
“此贱民辱骂本公主,其罪当诛。本宫看在婆母的面子上,只杖责四十。”
“堂上其余人等,捆了送去京都府。务必让京都府尹将他们口中的欠债一笔笔理清楚。”
“但凡能拿出当年的借条或者凭据的,本公主十倍偿还。”
“若是说不清的,便是欺骗皇族,一律严惩。”
听了我的话,婆婆当即两眼翻白,晕死过去。
陆远急了:“筝筝,你太狠心了。”
“娘都这样哀求你了。她要是有什么事,你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嗤笑一声,没再理他。
京都府的衙役来的很快。
骂骂咧咧的一群人被带走后,正堂恢复寂静。
“你太让我失望了,筝筝。不管怎么说,这些叔伯都是陆家亲眷,你这样不讲情面,置我于何地?”
“娘因此事昏迷不醒,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陆远还想挽回局面,我却饶有兴趣的瞧着紧闭双眼的婆婆。
“这样啊,那的确是我的罪过......来人,去宫里禀告陛下,让他派太医院院首过来,好好瞧瞧婆母是什么病症。”
我灿然一笑,走到婆婆身边,贴近了她的耳畔,语气幽幽。
“若是没病,便是欺君哦。”
本就在装晕的婆婆当即睁开了眼睛。
她咳嗽两声,很是利索的爬了起来:“我呀,就是年纪大了,偶有晕眩,算不得什么病症,不值得太医费心。”
“那便再好不过。”
“鸳鸯,备马车,进宫。”
2.
踏进御书房,我终于又见到了我的弟弟苏定然。
他一身朝服未去,见到我时格外喜悦:“阿姐,你今日怎么会进宫来?”
我走上前:“自然是想小然了。”
他腼腆一笑,却突然皱起眉头:“是不是那个陆远给你委屈受?”
“阿姐,若是陆家待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用为了我委屈求全。”
摸了摸他的发,我心中感慨万千。
这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弟弟,世上待我最真心的人。
上一世我难产在床,含恨离世。
皇弟得到我的死讯后,匆匆赶到了陆府,对着我的尸首泣不成声。
“阿姐,阿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小然啊……”
他红着眼眶,质问着陆远:“朕的阿姐怎么会死!陆远,你是怎么照顾她的?”
陆远则满脸凄惶,悲伤的跪倒在地:
“陛下,臣与长公主成亲以后琴瑟和鸣,从无争吵。公主有孕后,臣更是处处小心。奈何殿下她自小身子虚弱,生养艰难,这才……”
婆婆也呜咽出声:“呜呜呜……儿媳妇儿啊,你怎么就这样带着我的金孙去了啊……”
别信他们!
不可以信他们的话!
我那时是一缕孤魂,拼命的想要喊出声,却无人能听见。
弟弟还是信了。
他坐在我的床榻边沉默良久,最终抚上了陆远的肩:
“阿姐小时候为了护着朕,掉进荷花池里。自此身子便一直不好,这怪不得你。”
“当初选驸马时,阿姐便对你情深不二。如今斯人已去,朕也没有办法弥补……罢了,朕便封你为国公,以宽慰姐姐的在天之灵吧。”
陆远难掩激动,重重磕在地上:“臣,多谢陛下。”
多可笑,踩着我的尸骨,借着我同胞兄弟的愧疚,陆远得了他想要的青云直上。
陆家自此门庭显赫,跻身上流。
而重来这一世,我要让他再无出头之日。
不止佛口蛇心的婆婆不配。
整个陆家,都不配。
......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见我出神许久,弟弟伸出手来在我跟前晃了晃,一脸担忧。
“陆家并没有给我委屈受。只是,阿姐确实有几件事情要你帮忙。”
自回忆里抽离,我歪头一笑。
陆府经过早上的一场喧闹,消停了下来。
晚间,陆远在我屋子门口徘徊。见到我回来,眼睛一亮:“筝筝,白日里是我话说重了,为夫知道错了。你进宫一趟,可是累了?为夫吩咐下人给你备了热水......”
他低头认错,变得格外殷勤,肯定是受了婆婆的点拨。
我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驸马有话可以直说。”
“筝筝,你我尚未圆房,今夜可否......”
原来如此。
我挑了挑眉:“你站在这里,不要走动。”
说完,我走进了浴房。
下一秒,满脸笑容的陆远被我一盆水从头泼到脚。
刚烧好不久的水热气蒸腾,他被烫伤后顿时暴起:“苏筝筝,你要谋杀亲夫么?”
“驸马你误会了。我身染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你。这水里加了艾叶,可以去风邪。”
“我这是为你的身体好啊。”
我轻飘飘的话语更是激怒了他。
陆远终于忍不住卸下伪装,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苏筝筝,嫁了我,你就是我陆远养在家里的狗!你怎么敢这样对待自己的主君?”
“......驸马应该是累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早些休息吧。”
我充耳不闻,吩咐侍卫守好房门后,踏进屋子,格外气定神闲。
过了许久,脸黑成锅底的陆远攥紧拳头,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低声吩咐着鸳鸯:“派个侍卫跟过去,探探他去见了谁,说了什么。”
“诺。”
......
书房里,陆远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了柳兮身上。
抱着香汗涔涔的人,陆远仍旧神色郁郁。
“你什么时候才能娶我啊,之前的诺言还算数么?”
柳兮脸上红晕未褪,满脸娇嗔。
“娘说公主太过扎手。若想彻底驯服她,就得让她怀上孩子,彻底成为陆家人。”
“可那贱人,根本不肯与我夫妻敦伦,看来让你做平妻的事情要搁置一下了。”
陆远抚摸着柳兮光滑的脊背,语气恨恨。
“那可以先纳兮儿为妾,给兮儿一个安心么?”
柳兮一脸委屈的埋进他怀里。
“我娘不让。”
“你再忍忍,只当是为了我。”
陆远摇头,耐着性子安抚她。
可他没有发现怀里娇俏可人的女子眼神瞬间变得幽暗。
.......
书房里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进我的耳朵。
我听完后幽幽一笑:“看来咱们很快就能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鸳鸯有些不解:“殿下,这两人郎情妾意,暗通款曲。怎么可能闹开呢?”
“傻丫头。你当柳兮为什么急不可耐?”
“她奉上自己的清白之躯,就是为了留在陆家。如今陆家老婆子拦着,陆远又忌惮着我,她这是急了,害怕自己到了最后什么也捞不着。”
“所以,她定然会想办法怀上孩子,博一个名分。”
我敲了敲她的脑袋,解释道。
鸳鸯恍然大悟:“咱们从宫里带出来的药粉,是能让人断子绝孙的......”
“是啊。影卫神不知鬼不觉的下到了他的饭食里。如今陆远的子孙根已断,他再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勾起唇角,带着明晃晃的恶意:
“我们呢,自然是要帮助柳姑娘,让她心想事成。”
“我倒要看看,她能为了上位,敢做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