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统春秋,从周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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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两对不同阵营的父与子

顺着骊山脚下的驰道东行约二十里,是一片广袤的大泽河畔,

往年的话,因为此处临近东迁前的郑国,这里便常有郑人周人,来这片由渭水形成的大泽中捕渔觅食。

更别说在冬日,一是土地封冻,不到开垦播种之时;二是还未及春夏之交,未到因鱼类繁衍而行的禁渔之期。

是故往年冬日此时,河畔大泽上的渔人常是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然在今时,这热闹之景,却再和渔人们无关。

只因半月前,先后有两支他国兵卒及民夫,到达了这片河泽,并修起了兵营与诸侯行辕。

这片往日划归为郑国的区域,

因为郑国东迁,而遗留下的乡人、遂人,都划归了周幽王直辖,且月前大批充了王师。

本就男丁稀少,此刻再遭兵卒一冲撞。

几次受了兵卒的劫掠与骚扰后,

这河畔大泽一带,于白日,就再看不见无论是郑人还是周人了。

而取而代之的,是行辕已建成,兵营已修成,从而驻扎并移驾的——鲁、许两国诸侯及兵员。

甚至是因为察觉到诸侯行军,而派人问候及探查的晋人。

此刻,河泽边的驰道上,辚辚战车木轮滚动着。

郑子,郑掘突立于戎车之上,行进间,其车尾后悬着的熊虎旗随风摆荡。

然而熊虎旗虽也是诸侯之旗,但也终归是低于交龙旂(旗)一等,

是故此行,

郑掘突就是低于此次会晤时,能悬挂交龙旂的鲁侯一等。

不过此刻毕竟离鲁侯行辕还远,所以郑掘突全然没去考虑一会儿会晤时的情形。

他只是望着那空旷的河泽,而突然有些感伤。

这里,曾是郑国郑地,也自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幼时,他常于此处骑马狩猎。

那时的河泽总是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可距离郑国东迁也才9年,他再来临此地时,已是人迹罕至、物是人非。

郑国的精髓人口东迁了,这里的人口便也一下稀了,连屋舍,也因少人居住,而一片片地倒塌,

从往岁的繁盛之所,渐为现在的断壁残垣。

再到现在,旧郑国的痕迹,几乎已经在这片河泽上找不到了。

就像他父亲的痕迹一般,

再过几年,便是在新郑国,还能再找到吗?

今日辰时,郑掘突收到了数骑一路接替传来的密信,

密信中写着的,

是昨日郑公面门中箭,而无药可医,怕是要殇了。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郑掘突是有些崩溃的。

哪怕他此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噩耗来临时,他还是很心痛。

而更让人心痛的是,

他在此等时刻,不能穿着丧服,而必须行在这路上,去参与所谓的会晤。

甚至是,接受其他诸侯对其父死的恭贺。

他真的,很是不爽。

且此刻看着这物是人非的河泽,想到今晨他竟需兵变,来抹除郑国偏向其父偏向老周王的党羽。

他竟需亲手抹除他父亲的痕迹,

他便,一阵暗恨。

恨犬戎,也更恨申侯、新老周王。

可总归,

新周王是他需要服从依附的。

老周王,是快要死了的。

申侯,若是没什么大变故,其未来也必然是能携新周王而令各诸侯。

他郑掘突就是再不爽,也还需早早与申侯子嗣联姻,而交上投名状。

是故,

他便也只能,

试图推动其他诸侯,共歼那犬戎,

杀那犬戎,

来报那杀父之恨了。

……

骊山,此刻已经是日晕后的第二天了。

郑桓公于昨夜无救,身死。

郑人的队伍也于今辰,被放离了骊山。

此刻,周幽王一身戎服,皮弁帽被褒姒持着,正往其头上悬戴。

少顷,戴帽着甲完毕,

周幽王望着美艳的褒姒——这个曾独属于他,且倾心过的女子。

一时陷入了犹豫。

他,周天子,

将死了!

而周天子之王后,若是于此时自刎而死,尚有几分颜面。

然若真被那犬戎掳了,则又,太不体面。

是故,他此刻有心欲让褒姒先行,而随他一起赴九幽。

然,

他将青铜剑抬起了,却又怎么也刺不出,悬在了半空。

褒姒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作为能从一褒国进献之女,数年间做到女君王后之位的女子。

她又怎会于此刻猜测不到周幽王的想法?

然而,

她只是伸出了手,无视那青铜剑,缓缓而又抱住了周幽王,低声道:

“余非是贪生而使王独行之人,

“亦知事已至此,一死自可保全清白。

“可,幼子在外,便是相聚之机再渺茫,余亦不愿轻死。

“还望大王成全。”

听着这番话,周幽王手中的青铜剑,几次抬了抬,却也终是垂了下去。

他再没说任何一句话,只是拨开了褒姒,走了。

……

一个时辰后,骊山脚下,

微大史有些生疏地持着战戈,立于王架之旁的战车上。

其实以他大史的身份,就算再战败了,他也是绝对能受到新周王礼遇的那一批。

而如果能带领旧卿臣服新周王,

其更是能成为权比申侯的要职三公,

甚至还是往后一代,唯一的三公。

然而,

他一介文吏,还是在此刻立于了战车之上。

或许是为了尽忠吧。

又或许是,虢季大师战死了,召大保战死了,

那他微大史,作为仅剩的三公,若是不战死,岂非团聚九幽时,要被老伙计们鄙视?

是故,他站在了这里,与大半不愿降的卿士们一道,

准备同身前的王一起,

赴死……

穿堂风呼啸在这两片山坳之间,呼啸在这近乎峡谷直道的战场,

各式旗帜被风吹得大响,

周幽王便站在这猎猎风中,朝一箭之外的申侯队伍,高喝着:

“姬宜臼何在,且让为父看一看,今时汝之模样。”

对面车阵,闻言传来了一阵骚动,原本欲与周幽王对话的申侯退去,

少顷,姬宜臼乘着戎车来到了申人阵前,

“再往前行半箭距离。”周幽王对驾车的御者下令道:

“大王,不可。”

无论是御者还是旁侧战车上的人,在此刻听到周幽王的要求时,都慌忙劝诫了起来。

周礼,虽有阵前主将互相宣战的习惯,然而双方从来都是隔着一箭之地的,

如此,敌方便是想用弓箭强杀主将,也往往实际做不到。

可此时,周幽王竟是要再驱车往前,暴露在敌方的弓箭射程下?

“往前!”周幽王没解释什么,只是继续命令道。

他周天子,便是将死,那也是天子!

如今交战在即,他之死,会是一种必然。

是故,在如此情景下,敌阵中有谁,敢冒大不韪而暗箭于他?

御者见劝阻无果,只能一咬牙,赶着六马前行。

而敌阵见那负着天子旗的战车一车独前,

都当即哗然一片,却也都真的,无人敢异动。

“姬宜臼,孤已至此,而汝敢再前吗?”

于敌阵半箭之地,周幽王迎着数千人,放声而喝。

势若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