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木以火揉，人唯利诱
黑河畔，营地中，
十数木工正围着一辆被拆开的辎车窃窃私语着，
木工正中，姬穸抱臂凝视着身前一点点被拼起的独轮板车。
木户桐，作为最开始被齐渊带到御兽苑的三户木户之一，他的木工手艺并非此间木工中最卓越的，
但却是此间木工中最不排斥接触新鲜事物，最听命的。
御兽苑中做的那些所谓的无用功，而后都在后续中大展其威，让桐见识到了自己的粗鄙，也更加敬佩于将军的卓识。
是故在将军敲打允诺后，姬穸实际命其等人改造辎车时。
其他木户尚不以为意，只等着听令。
桐却盼着晚上的那口肉食，盼着给其小儿吃点肉补补身子，就直接领着那两户和他一道先行跟随将军的木户。
近到王女姬穸身前，
一点点地细致问询关于改制的方略，同时，屡屡制止其他木工所谓的：
‘不可能’‘此不合祖制。’
等表面守旧、固执，实则是连尝试都不愿的推脱之词。
当然桐其实也理解。
匠户，如果是碰上不太好的主家，就是按主家所说的去尝试，最终坏了材料，主家也是会怪匠户的。
毕竟，他们是贱籍嘛！主家有气了，打骂很是正常，且因此克扣粮食也很正常。
然而桐亦知，将军不是那般的主家。
在将军手下，桐作为一个木户，只要按照将军所言做了，不管成功与否、失败与否，
将军允诺的肉，是不会少的。
所以桐兢兢业业地按照王女姬穸所言，拆掉了两轮辎车，且按照王女拿出来的木板上的刀刻图示，
用辎车上的板材削减着，拼凑着，一点一点地拼凑出了眼前之物。
待将最后一根横梁嵌上，
桐让出了身前之物，颔首低眉，连一眼都不敢看向王女，恭敬道：
“王女，此物是……”
桐顿了一下，他本是想问，此物是否和将军构想的有差？
通过那木刻，及将军归来昨夜归来，王女今晨就来改制等事，来看，
这辎车改制必定是将军的主意。
然而，桐开口的那一刻，忽地想到，
自始至终，将军与王女对外都没提过是谁人要求的改制。
那么，将军是料定此事必成，而想以此帮助王女正名，且在木户百工心中建立权威？
思及此，桐立马改口：“此物是……否与王女所欲相符？”
“且容我一观。”
姬穸遣退了身前的木工，命其等人让出一片空地。
其贴身女夷，夷雁立刻自怀中掏出了两块粗麻，放于那身前独轮木板车的左右手架上。
新做出来的木具容易有小刺，拿粗麻垫一下，能防止扎手。
姬穸带夷雁安放完毕，撩起两臂深衣袖口，露出柔荑，隔着粗麻握住那左右手架，往上一轻抬，
板车前木撑便离地而起，
再往前一推，独轮着地滚动间，板车就震着手往前推行着。且此间板车上无物，便是她这般的女子，也能轻易推动，而无需套马推行。
“便是此物。”
姬穸稍一试推，就面露喜色直接道。
刚才一试手，姬穸便明晰了为何，昨晚齐渊信誓旦旦地说此物，能直接改变队伍的困境。
眼前这个独轮板车，高不过一人，宽也就比一人宽一点。
而这，就直接意味着，在山林间，人能过去的道路，稍一修缮，此车就可以直接推着过去。
除此之外，姬穸也留意到了板车手扶架接近车厢的那一块横杆，
姬穸这些日来，是密切注意过辎车形制的，也看守过辎车行进的。
她自然清楚，那根横杆，就不是给人来抓握的，而根本是为了套马勒绳所备。
是故，这辆所谓的单轮人力板车，其实在到达平整道路的时候，是完全可以单马拉着前行的。
所以说，
如若将辎车大规模换成这般的单轮板车，
路窄路险时，只需三四个人看顾，人力推着。便是遇到沟壑，也抬着便上了。
而等到路宽阔时，直接以马拖着，省力轻便不说。
这穿行深山中，至少有一半的路程，再无需力工伐树开路。
他们的行进难度将大大削减。
‘不愧是将军。’
姬穸的脸上笑意愈浓，便是心里想着时，也把异人的称呼给换了，下意识地换成了与她身份更对等的‘将军’。
不过到底也不是什么恋爱脑，
放下单轮板车，姬穸便直接对桐问道：
“如若将这数十辆辎车尽数改为这单轮形制，当前的木料是否还够？
“且如若全部改制完成，尚需几日。”
桐看了眼周遭围着的一圈木工。
这些康宫后来的百工木工，先前一再推脱，被王女喝令一边看着。方才桐等人改制单轮车时，这群人还在不断聒噪，现在，看到单轮车试行成了，倒是不吭声了。
于是，他想着将军寻诺的肉食，又想着其他，恭敬道：
“王女，因着辎车轮毂尚在，这改制为单轮板车，其实无需费时揉木制轮，
“而以大改小的话，作为底座的板材也是够，唯独作为栏板的，却也只需一根湿木，便可补四辆板车木材，无甚耽搁时间。
“唯独是，
“若只是我等三人来做，这十几辆板车，恐要耗费半月之时。”
在将军白日给了他十个食肉名额时，木户桐，其实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所以他此刻，主动给某些人穿着小鞋，好将名分定上一定。
“若是所有百工与木工都交予你管理呢？”姬穸淡淡言道。
“明日入暮前，所有辎车均可改制完成。”
“若是如此，我便在将军对你许诺之上，今夜，再给你加十个食肉名额。”
姬穸端着架子，声色清朗，似对着桐所说，却不看桐，而扭过头，对着那些围观的百工木工道：
“若是有不尊你驱使的，这今日之稷粮，我看也不用发给那人了。”
“诺！”
桐赶忙欣喜应声道，本来，他只觉得有十个分肉名额，便是大权在握，而后，王女姬穸竟是在此上再加了十个名额，更是给了他惩戒之权。
其当即，是真正的全权在握了。
‘当真是将军高智，王女高义啊！’
桐感叹着，却也不忘将军与王女将百工交给他的真正原因。
待王女离去后，其直接奔向一个百工中的老石工，恭敬道：
“老人家，我愿将五个今夜食肉名额尽数交托于您，只望您使着百工今日为我伐些湿木可行。”
“人老了，牙也没了，也食不动这肉糜了。倒是子孙众了些，却也……”那老石匠看着桐，冲其笑了笑。
“十个！”桐咬咬牙。
“稚儿，还不带人听些安排。”那老石匠朝后一扭。
三个看上去面憨的健壮青年，便在一个瘦削又精壮的汉子带领下，持木棒朝向了其他百工。
恰在此时，
一阵骚乱与欢呼声出现在了营地内侧。
桐与老石匠侧目看去，
半晌，老石匠扭过头，认真地对桐道：
“一会儿湿木伐完了，便是让崽子们也帮衬着干些杂活吧。”
见桐面露不解，老石匠便又笑着解释道：
“这白日啊，其实说得再多。
“喏……
“都不如那一块块肉啊，更让人心里踏实。
“而这队啊，眼看着就散不了了，
“自然，也要让稚儿多在你那干干活、卖卖力。
“也好让我这老家伙啊，往后能再尝一尝那肉羹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