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她先勾引我的
王女领队回宫的时候,身后跟了熙熙攘攘的一大批人,
御卫仍护卫着王女王子左右,
排在其后列的,是齐渊带领的一队幼臣,及幼臣护卫的一车笼架,
笼架中填满了干草,甚至奢侈地铺设了粗麻,以供硕大笼架内的鸟龙保暖,
而说是齐地商人带来的鸟龙,然而在齐渊的扫描资料中显示,其真正的学名应该是——顾氏辽宁翼龙,
其翼展有5米,在蓝星生活在热河白垩世,
而在这个世界,如果其真的活过了烈度降低的灭绝事件,再加上古魔翼龙科的超强跨洋飞行能力,那么,自辽西跨洋分布栖息在齐地,又被自幼捕养,带至镐京买卖,
也很合理,不是吗?
反正齐渊来镐京的头一天晚上,在巡查时,就震撼于它的存在,
并极度想将其搞到手,
毕竟就算象(猛犸)骑、犀(巨犀)骑、中狼(安氏中兽)骑再特色,
还能特色的过鸟龙骑?
所以幼臣稍一处理后,他就携着王子王女,半威胁半强买的,让王女付钱买下了这一对卿族圈养在人市附近的辽宁翼龙,
然而,
哪怕是翼龙到手,他此刻也没有设想中的那般喜悦,
他的脑子里,满是笼架后侧摆放的那三具幼臣尸首,
两女一男,两垂髫,一总角,
非其所杀,却又因其而死,
‘幼稚’‘被保护的太好’是他曾用在王女身上的词汇,
然而这一次,
终归是蓝星现代的军备,将他这个社畜的灵魂,保护的太好,
乃至于,他很不适,
面对因他而间接造成的无辜鲜血和尸首,他很不适,
面对除他之外,都冷淡对待尸首的其他人,他很不适,
就连无辜或有意害死了人市那么多人,但所有人,对他没有表露丝毫怨恶,而只有庆贺和敬意时,
很不适!
他连被骂,从而减轻心中罪责感的机会都没有……
他头一次的,切实而又不戏谑地正视了这一刻他与时代间的割裂。
他觉得,或许是这个时代除却贵人的命,都太贱了,
贱到不仅是贵人,就连非贵的他们自己,
都认为他们的命,是不值钱的。逝去,又是特别正常的。
而如此的思维下,
倒显得他好像,还不够心狠,
又好像,
这个时代,该变了!
……
王子与王女直接回了太子宫室,
齐渊带着14个沾了血的幼臣,及一对鸟龙与专饲鸟龙者来到了王室专门饲养兽畜的御兽苑,
这14个幼臣都无着寸缕,遍身脏泥,
在这跑马场空阔环境下,寒风一吹,冻得瑟瑟发抖,
然而齐渊让夷仆给他们姊妹亲眷最粗涩却又保暖的麻衣后,
却有准备,但没有分发给这14人,
总归是别人造成的鲜血并不能影响他,但自己造成的,自责于内的情绪,
让他的心更冷了一些,
在一处草丘上,齐渊同牧臣们用借来的骨铲艰涩地挖着一个大坑,
骨铲很钝,且形状根本不规正,效率很低,
然而,铁犁牛耕是在春秋战国,又或者说战国才起源,传至底层的工具,
在铜器糜贵,且无铁的此代,
骨铲已经是这个时代佃臣们能用上的,最好的农具了,毕竟往下还有石铲,
他一铲一铲地扩大着土坑的坑室,以劳作来减轻心中之愧,
昨夜他挨个沟通并襄助了18个人,
有两个提早逃窜,不知下落,
然还有两个,
当刀拿在手里时,
从暴力的受害者变成获利者时,
他们没有如牧臣那般,哪怕挨打,也要挥刀向更强者,
而是,不敢向强者挥刀,便施暴向更弱者!
所以,三个无辜弱小的生命就被剥夺了,
齐渊无法为他们做得更多,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这与他无关,
因为错了,就是错了,
他能做的,也就是将坑室最后一铲扩大,
让女夷为这三个生前无衣的他们,着最粗涩的麻衣,
甚至他都不敢予他们着丝衫,陪墓器,放于棺木,因为那必定会给逝者带来二次的打扰,
他一个个抱起那曾经鲜活的生命,安放于坑室,覆土……
西周有国家借贷给贫民,以供应其合礼制的办丧,而不背周礼的传统,
甚至是‘故赊与民不取利’,以维护周礼,
然奴,非民。
或许有朝一日,这14个幼臣有人会感念齐渊今日为死奴尸首大费周章,谓千金买马骨,惺惺作态以安拢他们的心,
但没所谓,
这场因主人不载周礼,而不背礼的简易葬礼,是齐渊为自己办的,
真正对待幼臣的,还有他招,
填上最后一抔土,齐渊放下了骨铲,从等候的夷仆那里,
拿起了由兽皮鞣制成的鞭子,
递鞭的夷仆退去三米外,就自旁边取出早已备好的陶碗,盛上了粟肉同煮并加了盐巴的肉糜,
合共14碗,摆放整齐,
粟是烹煮前捣碎了的,但也是连壳带小米一块煮了的,肉则是从齐渊口粮中扣除,并从王女那里又要了些拼凑来的,
而除了肉糜外,
夷仆还自竹编筐中取了一个由黍(黄米)磨碎而和面蒸成的黍饼,同样放在碗内,
而如果再加上夷仆身后14套摆放整齐的粗麻衣,
其实意思就很明显了,
就都是给这14位幼臣准备的,
不过吃肉前,当先立规矩,
啪——
齐渊挽了个鞭花,指使14位幼臣站成一排,
“汝等皆曾为臣(奴),自是知臣有臣规,人市处置犯臣时,常先罚而后示之以规,且规条模糊,以威臣言行,使诸臣不敢稍逾越而触犯臣规。
“然今日,
“吾不以诸位为臣,而视之为军士,
“然军亦有规,此之际,吾只约法三章,先明军规而后罚,还望汝等切记,
“其一,无故杀人者死!汝等复仇而杀人,为大义,然亦有人,挟持弱幼,以至无辜死,此二子,吾不收,望诸君切记。”
“诺——”随着牧臣先应,而其他幼臣也慌忙跟上,
“其二,奸人妻女者死!此一条,”齐渊扫视着这14个未来的班底,“吾只言一句,别忘了汝等为何而复仇!”
“诺!!!”身上复仇的血还没有洗掉,幼臣们红着眼,自不会忘了何为仇,
“其三,无故伤人及盗抵罪。”
“诺!”
“如此——”齐渊后退一步,“乙,踏前一步!”
随着齐渊一声正喝,有三个幼臣自围成一圈的队伍中站了出来,
“汝,过来!”
齐渊点指了中间那个,
西周此时庶人奴隶无姓无氏,而单名的话,如这些自商传下的‘日名’(以天干为名)就很容易出现重名,
如果他们作为庶人死了,他们后人为其铭文时,会加上后人对其的称呼,比如叔乙,祖乙,
而现在,他们只是‘乙’
当然,这三个‘乙’都是曾为庶民,甚至是士之子,而后被捕为奴的,
因为生来为奴的,是连日名都没有的,在被卖出去前,只有贱名。
乙步至齐渊身前,被寒风吹颤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汝等犯事在先,而吾言律于后,是故,吾会酌情减刑,
“乙,汝为幸命,而划伤无辜幼臣臂膀,幸轻伤无事,依律三,刑挞十,可认罪!”
“乙——”乙看了眼那14碗肉糜粥,咬牙道,“认罪!”
“自去濯手、洁面,着麻衣,领肉糜食用,刑法延后。”
乙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先食肉而后刑法?
真的可以食肉?
他忽然抽了下鼻子,一时竟有些哽咽,
他原以为,那肉糜是给他们看的,而不是真让吃的,就像那些奴隶贩子常做的那样,
“真的可以吗?”乙指了指肉糜,
“真的,还不快去!”
竟不是梦!
乙扬起了头,他试图控制着泪水不溢出眼眶,半晌,才嗫嚅道:“可以先挨鞭子嘛?”
见齐渊不解,乙又补充道:
“麻衣,会破的。”
齐渊顿了一下,上前摸了摸乙的脑袋,
“先食肉吧,待至行刑时,吾等到汝脱了衣,再挞。”
……
片刻后,
“戈”
一个长相极为秀丽的幼臣,自没剩几人的队伍中走出,
“汝为主母所辱,然一刀枭首主母后,反欲欺凌主母之女,未遂。依律二,挞三十,断尾指,可认罪?”
“我不服!”
‘我?’齐渊愣了一下,
“是她先诱引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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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先秦时代的主要粮食作物》陈振中
注2:《中国古代农业商品化研究》谭光万
注3:《两周金文词类研究(虚词篇)》武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