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旧人见面
已是晚上10点，幺妹烤豆腐店里人声鼎沸。薛灯灯带着众人进去，坐了仅剩的一张大桌。
“看嘛，你电话一打过来，座位也给你留了，火也给你烧起了，结果左等右等，半天都走不拢！”老板娘田幺妹三十出头，身材微胖，皮肤雪白，鼻尖上长了一颗美人痣。一见到薛灯灯，嘴上全是埋怨，眼里却透着高兴，娇嗔道，“不晓得你娃又跑到哪里灯儿晃去了！”
“给你买了几个白糕，明天早上吃。”薛灯灯掏出一包刚才在路上买的白糕，笑道，“幺妹，下午我听赵医生说，你又要作妖了。听我一句劝，你这颗痣是特色，别人想要还没有呢，你还要去点了，何必嘛！”
“要你多管闲事！这白糕，我自己买不着？”田幺妹一边骂，一边收下了。笑呵呵地呼林天天一行人喝茶，拿菜单来给他们点菜。
薛灯灯不只跟老板娘混得熟。他是跟所有人打成一片。店里的每一桌似乎都有几个他认识的人，都跟他热情地打招呼。有一桌的几个年轻女孩一见他，就嘻嘻哈哈地招呼他过去坐坐。
“不了不了，今天陪客人！江州过来的！我弟的同学！”
田幺妹说他灯儿晃去了，没说错。刚才从鬼屋出来，走到这里，五百米的路程，走了足足二十分钟。一路上走走停停，沿街的每个店铺老板都跟他熟得不得了。路上遇到逛夜市的熟人，也不免停下来聊聊。
开场白都是同样的两句——指着乔麦一行人，语气中带着无限的自豪，“我弟的同学！”“从江州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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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烤一盘一盘端上来。嫩牛肉穿着薄荷叶，麻辣又爽口。鸡脚先卤后烤，一样吃法，两种香味。麻将块大小的薄豆腐烤得两面金黄，鼓鼓胀胀，蘸着田幺妹秘制的辣椒面，一口一个，根本停不下来。卷成一卷的苕皮里夹着小葱、泡萝卜、折耳根、花生碎，两根竹签子一穿，表面烤得起泡，一口咬下去，外焦里嫩，劲脆弹牙。江州城里可吃不到这么正宗的美味。
众人受了一夜的惊吓，一会儿东躲西藏，一会儿拳脚相加，劳神又费力，都饿坏了。薛灯灯自己没怎么动筷子，都让大家多吃，不够再点。看他们吃得开心，比自己吃饱还高兴。
大快朵颐的同时，众人也不忘打听薛人杰的消息。
薛灯灯笑着说，弟弟刚好不在，跟着爸妈回农村去了，明天才回来。
此话一出，杜总和林天天同时愣了一下，心里都是同一个念头：这儿不就是农村吗？
但两人都没作声。转念一想，很快便明白过来，这里叫祝县苦水沟镇，属于镇上，他说的农村，是更农村的农村。
“那你怎么不一起回去？”乔麦问。
“事情多，走不开啊！”薛灯灯笑道，“没见我一天打两份工？我们一家三个孩子。我和我妹都出社会了，趁着过年游客多，多挣点钱。幺弟娃还在读书，就跟着爸妈回去耍两天。”
“姐姐也在鬼屋当演员吗？”林天天问，“是哪个鬼啊？”
“不是。她胆子那么小，哪儿敢干这个？人没吓着，自己吓晕过去了。”薛灯灯笑道，“她在我们镇上最大的洗脚城上班，前一阵刚评上金牌技师呢！”
“啊？”乔麦大喊一声，激动得又一次扒开外套，给薛灯灯看自己的球衣，“我已经为姐姐的企业奋战了好几天了！”
薛灯灯也高兴得大笑，“自己人啊！兄弟！明天我来给你加油！”
林天天从小家境优渥，生活在一个父母全力营造出的美好而洁净的世界里，又不像杜总那样对各种玩乐都有兴趣，所以对“洗脚”这件事的印象，全部来自小时候电视上的一些社会新闻，总以为天底下的“洗脚”都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当乔麦说起自己带邱迟去洗了脚，她才会那么生气。
此时此刻，她看见薛灯灯提到自己妹妹在洗脚城工作，说得自然，笑得坦荡，眼里全是骄傲和自豪，不禁为自己先前的无知和冒犯感到羞愧万分。
邱迟想起乔麦那天在洗脚城对他说的那番话。
以他过去的性格，得知薛人杰的姐姐说不定给自己洗过脚，心里一定会有点别扭，以后见到薛人杰，一定会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乔麦的那番话，让他放下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偏见，学会了以平等的心看待不同的人和事。此时此刻，看见乔麦与薛灯灯称兄道弟的样子，想起薛人杰和他的哥哥姐姐，心里只觉得温暖和羡慕。
“别看我们祝县以前穷，现在可不一样了！”薛灯灯俨然一副宣传大使的样子，开始向这些江州来的贵客介绍家乡的新面貌，“自从大老板看中了我们这里的好山好水，拿来搞旅游，游客是一年比一年多！”
“咱们这个古镇，好玩吧？张飞庙，虽说地方不是原来的地方，庙也不是原来的庙，庙里供的刘关张比你们年纪还小，但那毕竟大老板花了大钱修的，比原来气派太多了。香火也比以前旺得多啊。”
六位贵客纷纷点头。六人里至少有三四个，从小跟父母去过不少地方，这新修的古镇根本排不上号。远的不说，即使是江州市里，像这样的仿古景点少说也有七八个。
但他们的点头也绝非虚伪客套，实是一众好友结伴而游，比跟着父母旅游更有趣味，薛灯灯又热情万分，盛情招待，让这么一个小小古镇焕发出了本来没有的生机，确实让他们觉得好玩。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薛灯灯大手一挥，像是要宣布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似的，“你们今年暑假再过来，那才能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牛逼！”
“什么东西？”
“泰坦尼克号！看过吗？”
“看过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薛人杰接着说道，“就你们打比赛那个古戏台篮球场，再往河边走个几分钟，你们会看见……”
“我知道了！”阎炎大叫，“你说的，是不是河边那个巨大的平台，像个大船一样那个？”
薛灯灯站了起来，跳到凳子上，身子挺立，仿佛站在一艘乘风破浪的巨轮船头，像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一样展开了双臂：“那就是泰坦尼克号！”
——
与这座全新的古镇和张飞庙一样，苦水沟河边的那艘泰坦尼克号，也是薛灯灯口中“大老板”的手笔。
“咱们可不是抄袭啊，大老板买了版权的！”薛灯灯从凳子上下来，笑道，“给咱们县解决了多少工作啊。好多以前在外打工的，都回来修这个船了。我爸就是其中一个。”
“我听说修了好几年了？”乔麦问。
“兄弟，这你就外行了。这可是严格按照历史上真实的泰坦尼克号，1比1复刻，每一个细节都高度还原，除了开不动以外，原版有的它都有。原版没有的，它也有！什么吃的、玩的、住的、歌厅、酒吧、网吧、游泳池、麻将馆、美女帅哥表演，要啥有啥。这么大工程，没个三五年修得完？”
薛灯灯喘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也快了。顺利的话，今年夏天就能完工，到时候盛大开幕，你们一定要来船上找我玩啊！”
“到时候你也在船上吗？”林天问。
“那当然了！船上不仅有游客，还有电影里的各种角色，走来走去的，跟游客拍照、聊天。就跟咱们那鬼屋一码事。”薛灯灯脸上又露出骄傲的表情，“这电影我少说也看了20多遍，台词都能背下来了，这两年也一直在磨炼演技，怎么也得上船去混个主要角色过过瘾啊！”
“太好了！”小芒听得起劲，笑道，“灯灯哥，今年暑假我们来看你演Jack！”她瞟了一眼在别桌忙活着的田幺妹，又道，“老板娘演Rose！”
“咳咳，别瞎说啊。”薛灯灯也瞟了一眼田幺妹，笑道，“我这个形象，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杰克估计还是差点意思。但是演个肉丝的未婚夫肯定没问题！”
“你太谦虚啦！”林天天给他倒了杯茶水，笑嘻嘻地说，“你演僵尸都演那么逼真，演个人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来，大家一起，为杰克或者未婚夫干杯！”乔麦举起茶杯。
大家也纷纷举杯，热烈的气氛达到顶点，只有杜总呆呆地看着一块小豆腐出神，仿佛在思考美味的奥妙。邱迟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也端起茶杯，加入了大家。
“干杯！”大家齐声呼喊。
“King of the world!”小芒高喊着泰坦尼克里的台词。
乔麦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问道，“灯灯哥，那咱们什么时候能去找薛人杰玩啊？”
“对啊，你不是说他明天就回来吗？”林天天道，“我们能来你家看他吗？”
“没问题啊！”薛灯灯笑道，“明天我就跟他说。对了，还没请教你们的名字呢。”
“你就说，是篮球队的好朋友。”乔麦说，“好久不见，大家都好想他。”
“篮球队……啊！对喽，你还给金色年华打比赛呢。你们就是二中的篮球队？”薛灯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像是突然陷入了什么思考。
“对！”乔麦问，“灯灯哥，怎么了？”
“啊？没怎么……没问题！”笑容回到薛灯灯的脸上，“时候不早了，你们明天还要打比赛，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他从老家一回来，我就转告他，一定转告他！”
他端起茶水，也一饮而尽，明亮而火热的眼睛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声音有点激动，重复着乔麦刚才说的话，却又不只是重复那么简单：“我会对他说，你篮球队的好朋友们来了。好久不见，大家都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