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两个文明首次接触的时间

阅读提示：地球和三体世界第一次接触的时间，真的是三体世界接收到叶文洁发送信息的时刻吗？

公元纪年1975年，半人马座三体世界收到地球人叶文洁在1971年发出的信息，由此，三体世界始知地球的存在。

看起来，这是两个文明首次接触的时间，然而仔细研究细节就会发现，这只是两者“名义上”首次接触的时间，真正的接触必定远早于此。这就像两个公司某月某日搞“合作签字仪式”，这个仪式标志着两者正式合作，但真正的合作与接触必定早于这个时间，所谓“签字仪式”其实只是公布给大家看的，两者之前如何私下交往、如何结成某种真实的关系，这是商业秘密，不能公之于众，也不能让人知晓。历史记载只能记“阳谋”，阴谋如何能书写于史册？

如果三体文明曾与地球文明接触过，却又是一个高度机密，那么结果就是：除了元首和极少数人之外，普通三体公民根本就不知道曾经接触过地球文明。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我们看到，对于地球文明的发现，不知情者惊喜，而知情者如元首，对此了然于胸，表现得十分淡定。

先看三体元首在得知地球文明后的反应：

元首在五个三体时前就得到了收到外星文明信息的报告。两个三体时前，他又得到报告：1379号监听站向信息来源方向发出了警告信息。

前者没有使他狂喜，后者也没有令他沮丧，对那名发出警告信息的监听员，他也没有什么愤恨。

这是事实陈述，对此他的解释是：三体社会一直在避免喜悦及愤怒的情绪。然而，更加可信的解释是：这不过是元首早就知道的一个计划罢了。

五个三体时，也就是四个小时后，元首与监听员的谈话有如下内容：

对，消灭地球文明还有另外一个理由：他们也是好战的种族，很危险。当我们与其共存于一个世界时，他们在技术上将学得很快，这样下去，两个文明都过不好。我们已经确定的政策是：三体舰队占领太阳系和地球后，不会对地球文明进行太多干涉，地球人完全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就像三体占领者不存在一样，只有一件事是被永远禁止的：生育。现在我要问：你想当地球的救世主，对自己的文明却没有一点责任感？

元首的这段话十分清晰，明显具有三层意味：

（1）在三体社会还没来得及仔细分析地球文明发来的是什么信息的时候，尤其是信息量还十分有限的时候，元首已经对太阳和地球文明了若指掌。这显然不是一时之功。

（2）三体世界连地球在哪里都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元首就确立了进攻太阳系、消灭人类的大政方针，并声称两者将共存于世。只有这个计划早就已经制订完成才说得通。

（3）元首找来监听员，对于如何发现地球文明、地球信息是否真实毫无兴趣，他只关心监听员为何会背叛。

随后，元首召见了三体舰队统帅。注意：召见时间发生在首次接收到叶文洁发来信息的五个三体时之后。

“首批舰队最后完成启航准备，还需要多长时间？”

“元首，舰队的建设还处在最后阶段，具备航行能力至少还需要六万时。”

这段对话表明，舰队的建造时间远远早于地球来信时间。地球来信，只是为舰队的启航提供了一个借口。

但是，地球来信并不能说明该航行具备可行性。如果地球距离三体世界数百光年，当舰队航行过去之时，地球的科技可能早已高出三体世界无数个数量级，别说过去消灭人类，能保命就算不错了。

“元首，在那样的接收频率上，即使方向的定位也不是太准确。要知道，舰队只能以百分之一光速航行，而且其动力储备只够进行一次减速，也不可能沿那个方向进行大范围搜索，如果目标距离不明，整个舰队最终的结局就是坠入宇宙深渊。”

但元首却十分笃定，成竹在胸。“没有别的选择，这个险必须冒。”此时，三体世界的信息还在宇宙空间中疾驰，四年后（1979年）才能到达地球，而三体世界再次收到叶文洁的回信，并锁定地球的位置，已经是1983年。因此，三体世界的第一舰队在1983年启航才符合逻辑。可是，首批舰队在收到地球来信（1975年）的六年后（1981年）就已启程，目标直指太阳系，目的就是消灭人类。

接下来看看智子的建造时间。在收到叶文洁的回信后（1983年），元首立即召开执政官会议。这次会议，名义上是因为收到了人类回信，确认了太阳系便是第一舰队的航行方向和目的地，更重要的议程则是公开宣布正在进行中的“智子工程”。我们知道，三体元首可以随意调动任何巨大的资源，不必向任何人做出解释，所有公民只能无条件执行，当然他也可以随意取消一项巨大的工程，将经费挪作他用而不受任何指责。

元首指指天空，执政官们向那个方向抬头仰望，看到太空中的一个圆环，在阳光中发出金属的光泽。

“那不是用于建造第二支太空舰队的船坞吗？”

“不是，那是一台正在建造的巨型粒子加速器。建造第二支太空舰队的计划取消了，其资源全部用于智子工程。”

“智子工程？！”

“是的，在场的人至少有一半不知道这个计划，我现在请科学执政官给大家介绍一下。”

可见，无论是建造第一舰队，还是飞向太阳系，或是决定建造智子锁死地球科技，都跟叶文洁无关。

叶文洁的作用，实际上只是充当了元首将所有计划公之于众的一个借口。

简单分析就可以知道，以半人马座与太阳系在宇宙空间仅仅四光年的咫尺之距，别说三体世界拥有恐怖的科技实力，即便地球这样的零级文明（文明分级理论有很多个，其中较典型的是卡尔达舍夫等级理论：I级文明是可以控制和利用整个行星系能源的文明，II级文明是可以利用整个恒星系能源的文明，III级文明则可以利用整个银河系能源），仅仅凭天文望远镜也能把对方看个一清二楚，并且清晰地知晓有几颗行星、行星大概有什么外部条件。三体文明具备开发和运用行星全部资源的能力，无疑属于I级文明。他们只要发展出天文学（根据其发展速率，估计在一千个地球年前），第一个分析和观察的目标必然是最近的邻居太阳系。他们在天文学发展的早期就会发现，四光年外的近邻太阳系非常稳定，行星运行富有规律，其第三颗卫星距离适中，极有可能发展出智慧文明。不光是地球，连金星、火星、土星和一些大行星的卫星都比三体行星的生存条件好很多。

结合之前讲到的地球三体组织（ETO）启蒙导师白沐霖的行为，以下故事将是大概率事件，也是隐藏在《三体》小说之中的重大秘密之一：

三体世界经过几百轮文明的毁灭与重生，终于在危机纪元的一千个地球年前（中国宋元时期）进入到太空时代（相当于21世纪中期的地球文明），并将目光瞄准运行稳定的太阳系。

恒星际航行是任何一个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诉求，但在万分之一光速时代，进行大规模恒星际航行只能是一个奢望。太阳系是三体世界最近的恒星系，三体世界对太阳系必然会有十分强烈的探索渴望，于是，为了实现后代移民太阳系的梦想，三体世界集全文明之力，打造了一艘百分之一光速的远航飞船，飞船之中仅仅带有一个三体人和一个智能机器人（PIA[1]局长托马斯·维德只能发送一个大脑、一个人和一个机器人，这是最低的配置），飞向太阳系进行探测。

任何文明对外星球的早期探索，必定是个别人先行（人类至今只能个别人登月），然后是小规模远航，最后才能实现大规模移民。在远航中，该文明还会研究出更多的时空规律。三体人的寿命只有七十万至八十万个三体时（约八十个地球年），所以他以脱水冬眠的方法度过了漫长的四百年时光，那期间还需要不断地苏醒以排除飞船和机器人的故障。预计在四百年里，他的寿命起码要减少十年（四十分之一的时间处于苏醒状态），也就是说，如果启航时他二十岁，那么达到地球时他是三十岁。

跨越四光年的漫长距离，三体宇航员终于到达了地球，但在路途中发生了各种意外（如宇宙射线、星际尘埃等，由于这是万分之一光速文明的第一次远航，发生各种“意外”是必然的，而不是偶然。正如现在地球人如果想送一个人到木星，“意外”便会层出不穷），使他的通信和远航系统均被破坏，他只能到达地球，却无法再获得足够的能源与三体世界取得联系。

宇航员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将地球的情况发回三体世界，但是他到达地球后却发现，这里没有宇航技术（六百年前是中国明朝中叶，欧洲中世纪），也没有超距通信手段，这是一片通信技术的荒漠。于是，他在地球上花了一段时间做好准备后，便脱水冬眠了。冬眠前，他设定了机器人唤醒自己的条件：地球文明发展出宇航技术之时。当时，欧洲正处于黑暗的中世纪，美洲还处于蒙昧时代，地球上最繁华、最富裕、科技最先进的地方是明朝时期的中国。所以，宇航员的冬眠地也选在了中国。由于三体人本身就是一具皮囊，容易改造，于是他就把自己改造成了中国人的外表，并取了个中国名字：白沐霖。

时间进入到20世纪60年代，人造卫星上天，人类登陆月球，于是三体宇航员被唤醒了。在研究完地球的各种科技文献后，他发现了叶文洁关于利用太阳反射超距传递信息的论文。

尽管活了很久，但这名三体宇航员毕竟寿命有限。假设他是在明朝生活了十年后冬眠，就是四十岁，这样一来，他在有生之年发挥的最大余热，只能是完成联系上三体世界并发送信息的任务。那么，如何协助三体世界的远征呢？他只能依赖人类团队接力协助完成。于是他煞费苦心，先是促成叶文洁到达红岸基地，之后促成她与伊文斯的相识，直至ETO成立。

这时，已经活了一千多年的宇航员（实际年龄八十岁）寿终正寝。他的使命已经完成。

对于三体世界来说，一千多个地球年前的一个宇航员远征到太阳系，随后便失去联系。但他并没有被遗忘。在漫长的岁月中，三体世界建立了遍布全球的监测站，名义是监测太空信号，实际目的其实是等待宇航员的回信。

远征外星系是既定的战略，而该战略的实施需要若干条件，其中最重要的条件有两个：一是有适合生存的行星，这个条件通过四光年外的观测就可以判断；二是该星系要么不存在文明，要么有且其文明远远落后于三体文明。如果该星系文明超过三体文明，远征过去岂非送死？“幸而”通过长期观测研究，三体世界科学家认为：太阳系存在文明，而且该文明至今还没有发展到宇航时代，但他们无法证实这一点。

三体元首一直在等待，等待证实。当然，等待中的三体世界并没有闲着，每一届元首都一直在坚定地推行着远征计划。

终于，他们等到了地球人叶文洁发来的信息。本届三体元首知道，向全体民众公开远征计划的时机成熟了——他知道太阳系文明落后于三体文明一千年以上，对三体世界不会构成现实威胁。

诸君看到这里，大概会表示“过度解读”“脑洞太大”“大刘把腿拍断了”。但我们不妨进行一次反向推理：如果上述情节不成立，那就意味着在三体第一舰队的一千艘战舰出发之前，三体世界从未进行过恒星际探索（只要探索过其他恒星，首选必然是太阳系，因为距离最近），这与其能力绝不匹配，与星际探索的规律也绝不符合。

顺便插个细节，叶文洁发送到三体世界的带着“自解译”系统的信息，三体人立即就译解了。事实上，如果两个文明相距甚远，又根本没有参照物时，两个文明是没办法实现语言破译的。翻译的前提，是互相了解，只有在三体世界对于地球文明早已了解的情况下，才能真正译解叶文洁所发出的信息。

所以，三体元首看似盲目、孤注一掷的远征决策，实际上建立在精准情报、严格研究、早期探索的基础上。

注释

[1]行星防御理事会战略情报局，详见《三体Ⅲ·死神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