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间正道
陈厌平看向考生的名字。
张天制。
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霍成章的记忆中，顿时有熟悉的记忆踊跃而出——
张天制，是盛京张氏的三代孙，是盛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劣迹斑斑。
曾经多次因为好勇斗狠、强抢民女这样的事情，而被抓进大牢，最终都被盛京张氏保了出来……
这次大考，张天制的父亲，吏部考功司的司长大人，是花了血本，才说动了霍成章，给张天制谋得一个考中的名额。
‘这样的杂碎，要是日后成了官员，那还了得！’
陈厌平怒目之间，直接拿起面前的毛笔，蘸了朱漆，在考卷之上，张天制的名字位置，写了大大的“不合格”三个字。
依次检查完接下来的十多份卷子，陈厌平发现，这些卷子的考生，全都在霍成章的庇护之下！
仔细调用霍成章的记忆，陈厌平很快发现——
从宰相到尚书省，从御史台到国子监，从少府监到各大府寺，从六部到各个府，再从各个府到其下管辖的道、州、县、乡、里……
朝廷里的各个部门，那些平日里光鲜亮丽，提起来就要让人心生畏惧的官员，通过各种渠道，各种方式，在霍成章这里打过招呼，提前定制了考中的位置！
霍成章身上背负的任务，可真是重啊！
陈厌平心中怒极，给这些卷子挨个披上了“不合格”三个字。
然后从一旁找来密封用的朱漆，将这些卷子的名字封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陈厌平心中的怒气，才稍稍释放了些。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已经被密封起来的卷子，心里清楚的很：
‘我若是将这些卷子全批成舞弊，其实一点用也没有。
这些卷子后面的考生，各个都有宗族人脉，各个都有神仙护体。
我即便将这些卷子批成舞弊，也不可能让盛京府衙把他们拉去砍头。
反倒是会因为舞弊人员上报太多，引起负责这次大考的礼部的警惕。
礼部，呵呵，那可是他们的自己人！’
霍成章前两天和礼部侍郎喝酒的时候，还被对方很委婉的委托了两个考中的名额呢！
‘一旦礼部的人下场，必定要让不合格的批判无效。’
陈厌平心里清楚。
‘可一旦我能让这些不合格的卷子通过整个流程，进入到考中名单的公示阶段。
在全城人的见证之下，将凭借自己实力考上的考生们，公之于众。
那些舞弊的考生就真的没了机会！
一切就能成定局！
那些有实力的平民考生，就能真正的鲤鱼跃龙门！
成为皇朝日后的中流砥柱！为万民谋福！’
思量之间，天光已然破晓。
內监试中的诸位考官迷迷糊糊睡醒，看到主考官竟然坐在台上，目光灼灼。
诸位考官的睡意，立刻就没有了。
今天是考试的第二日，已经有考生陆续交上答卷。
这些考生里，有些是因为初次参加，知道自己答完无望，就主动放弃的。
有些是因为题目太难，完全超过自己的能力，遂绝望交卷的。
再有些，就是“准备”比较充分，只是在号舍里熬一天一夜，走个过场的。
只有极少极少数，是真的对天下有价值的专业人才，正常答完了卷子。
……
盛京大考的第二日，陈厌平从早忙到晚，仔仔细细的批改卷子。
即便是其他考官批的卷子，也一定要过目，确定答这份卷子的考生是不是在作弊。
好在霍成章自己保留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的就是关系户们的名字。
陈厌平只要对照纸条和试卷上的名字，就绝对不会错了。
这日傍晚，陈厌平看着被自己筛选出的厚厚一沓关系户的卷子，满意的笑了。
这一批卷子，全都是不合格！
这次的考试，出题非常难。
除了工部这种有特殊需求的部门之外，其他部门出题难的用意，不外乎是要筛选掉平民考生罢了。
至于出题人自己的关系户，题目困难与否，和他们是没有关系的。
他们本身就知晓答案，根本不在乎题目是否困难！
……
时间转眼到了第三日傍晚。
此时，距离盛京大考结束，还有半个时辰。
大多数考生已经交卷，而陈厌平也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并非所有关系户，都是通过作弊来答卷的。
他本身考试考了十年，一眼就能分辨出一份卷子到底是自己做的，还是抄答案。
有些答卷的考生，明明是关系户，却没有作弊，的的确确在自己答卷。
这一部分考生，竟然有相当多的一部分。
对于这些考生，陈厌平将他们和普通平民考生一视同仁。
‘王朝正是如日中天时，一些乱世中崛起的世家大族，还是要脸的，教育不出来只会抄答案的蠢货。’
虽然这么想，但陈厌平依旧对这部分考生很苛刻。
但凡有一丁点舞弊的嫌疑，就要被分到不合格去。
陈厌平将一部分该死的关系户剔除出去，认真批改正常考生的卷子，并从这些卷子里面筛选出成绩优异的考生。
直到傍晚时，所有试卷已经批改完成，密封完毕。
作为主考官，陈厌平和两名副考官一起，携带着这些考卷，进入了军士守卫的马车，前往盛京城中礼部所在的位置。
坐着马车行走在天街上，陈厌平心中凛然。
‘按照盛京大考的流程，在考试之后，批改过的卷子需要由礼部查阅。
礼部确定批改无误之后，才会制定上榜的名单。
往年，从制定名单，到公示名单，至少需要三日时间。
这三日时间，一旦有任何一个关系户过来问询成绩，我的所作所为，就会败露。
该怎么办？’
陈厌平自己已经考中无望，可他想让那些有实力的考生能够成功。
他希望那些凭借着自己力量去考试的平民考生，能够在公平公正的情况下，鲤鱼跃龙门，成为官员。
那些考生，承载着他的希望，和昔日的梦想。
他不希望他们失败。
他不希望自己的梦想，就那么破灭在肮脏又黑暗的关系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