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蝙蝠精山中善恶论道

不等蛋生再问，突然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袭白衣出现在三人面前，老者须发皆白，丹凤眼之上的额头有着和蛋生一模一样的倒月牙，任惊煌知道这是袁公终于忍不住现身了。

蛋生一看袁公出现，拱手道：“老公公你好。”

任惊煌也是拱手道：“任惊煌参见仙人。”

皮娘子见他如此也是装模作样的拜见，只是听自己主人这“随便”取得名字好生别扭。

袁公先是笑眯眯对蛋生点头，招手示意蛋生过去，蛋生对袁公有天生的亲近之感，摇着小手就走过去了。

袁公见蛋生安全到自己身边，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冷眼看着两个在他眼中像惺惺作态的妖精，开口呵斥道：“两个小妖，安敢觊觎天书？看在尔等没有加害蛋生，给尔等一条生路，速速下山，否则必将化作劫灰，形神俱灭！”

皮娘子一缩脖子有些害怕躲在任惊煌身后，但任惊煌却不卑不亢，再次拱手道：“敢问仙人，为什么蛋生想要习得天书，仙人不做制止？”

蛋生好奇看着皮娘子和任惊煌，转身对袁公道：“老公公，这两个人原来是妖精吗？但是他们不像是坏人。”

袁公摸摸蛋生的头道：“你且等我一会儿。”说完，袁公冷冷看着还敢提问的任惊煌，回答道：“蛋生天生地养，心灵澄澈，习得天书之后只会造福天下苍生，像尔等妖类，如同先前三个胆大包天闯我白云洞的狐狸精，皆为贪邪之辈，如若习得天书，必将为祸一方，我如何能将天书传与尔等？”

这时不等任惊煌开口，蛋生先是开口道：“老公公，这两个人只有那个女妖怪曾经骗过我，但是他们没有做坏事，那个大个子妖怪还给了分我吃饼的老妈妈银钱供她生活，是个好妖怪。不像有一个老狐狸精，把我埋在土里，用大石头盖上想要闷死我，还好我顶开了石头，才能不死，那才是坏妖怪。”

任惊煌闻听笑着道：“蛋生虽年幼乃刚出生，却能看透事物本质直达根源，我等虽是妖类，但圣人曾言道有教无类，只要我等习得大法不做亏心事，如何学不得？”

袁公听到任惊煌没有说不做坏事，而是只说亏心事，心中倒是对这个出口成章彬彬有礼的蝙蝠精产生了兴趣，于是开口反驳道：“你只说亏心，不说不做坏事，是否心中还想着为祸一方为自己谋私利，如此鬼祟心思，岂能配得上天书？”

任惊煌不慌不忙，徐徐开口道：“敢问仙人如何定义好，如何定义坏？什么叫善，什么又叫恶？曾经有个叫法海的和尚，为了心中善念发誓要剪除世间一切妖魔鬼怪，还世间朗朗乾坤。但看似如此正派的和尚，却屡次拆散千年白蛇和凡人的爱恋，那白蛇乃是凡人前世从猎人手中救出的，而自从被救后白蛇方才有机缘得道，千年以来行善积德，只盼千年后有一天能报凡人恩德，试问这何错之有？可那法海一心固执，为了心中的“善”愣是把白蛇压在雷峰塔下让原本相爱的人妖天人相隔，试问这究竟是善还是恶？”

此话一出，袁公脸色微变，显然任惊煌抛出了一个难题，在故事之中，白蛇为了报恩固然好，但若按天理伦常，人妖相恋乃大忌，法海做的也有其道理。但话说回来，如果人妖之间真从无损害他人之行径，那正所谓万物皆有情，能容得他法海除妖为善，为何容不得人妖相恋？

袁公看向任惊煌的眼神终于没有了冰冷，但还是觉得他在诡辩，于是冷哼一声避而不答反问道：“那在你看来，你是善是恶？”

任惊煌微笑拱手道：“在下绝非良善之辈。”

袁公闻言呵斥道：“小妖好胆！既知自己卑劣德行，焉敢上来信口雌黄！”

任惊煌不慌不忙再次拱手道：“在下还未说完，在下虽然非良善之辈，但也绝非大恶之人。只因在下心中有一杆秤，能观世间美丑，能判心中对错。在下不会为了黎民百姓舍身成仁，但也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将百姓葬身火海，在下只是一介妖怪，想力争上游，奈何世间多争多杀，在下不得已方起杀孽，这是为己，所以方才在下说自己绝非善类。但在下之所以不是恶人，也是因为在下只是妖精并非入魔者，正所谓杀人者人恒杀之，在下力争上游多杀多争不假，但若有一天应劫死于此道，自然怨不得任何人！可话又说回来，如倘若未来有犹如老婆婆一般柔弱之人需要帮助，在下有能力自然不吝出手相助，如此看来，在下在仙人眼中看来，是善是恶？”

一番长篇大论，任惊煌又把问题抛回去给袁公。这次还真把袁公问住了，但其实用简单易懂的一句话概括就是：真小人好过伪君子，真小人好歹有真性情，伪君子却是假有情。

袁公心中一叹，想着任惊煌的话，虽然觉得新奇但觉得的确有几分道理。想来这天宫之中神仙众多，却视凡间众生为蝼蚁，明明有造化万物之天书，却敝帚自珍，遂袁公看不下去才决定到石壁刻下天书一百零八法，想让心灵澄澈的蛋生学得之后，造福天下苍生。而这蝙蝠精虽看似妖气逼人，但心中所思所想远超这满天所谓神仙。

任惊煌见袁公陷入思索，直接开口道：“其实很简单，只要不亏心，做正确的事，就够了，不需要贴善恶标签，想来仙人刻下仙法，心中所想也与我无二才对。”

“是啊，如果我觉得身为妖精就一定是恶，那么我与我所厌恶的诸天神仙有何区别？又和他所说的法海有什么区别？我传天书不就是为了造福苍生吗？如今凡间王朝腐败不堪，奸贼当道大厦将倾，如何不是多杀多争？凭什么这些坏人稳坐宝山，而百姓食不果腹？又凭什么妖精一定是恶，而仙一定是善？”

袁公心中莫名感到惭愧，只觉得自己堂堂一个仙人，却不如一只下界蝙蝠精看得透彻。生而为人，每个人要经历诸多事，善也好恶也罢，世人总要为自己的所选之路付出代价，亦或者得到福果，这都任由选择。

如此看来，他这天书刻下，反而害了天下苍生，蛋生虽纯善，但并非世人都能如蛋生一般，也并非都能如这蝙蝠精一般看得透彻。否则也不会有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所以，有了天书就等同于有了多杀多争的由头。

袁公眼神复杂，深深看了一眼微笑的任惊煌，良久后才缓缓开口：“你能否保证你所说的，都是出自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