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师父
奚盈现下知晓的,也愿意相信的,就是自己所在的世界其实是在一个话本子里。
而自己,不是话本的主角。
她在这话本中出现的次数很少,大部分有关她的情节又与阮安书挂钩。
譬如这次法试,她仅仅知道自己表现良好,获得了一次与阮安书一起下山试炼的机会。关于其中细节,却知若白纸。
法试是各宗门百年前组织起来的,十年一届,只为齐聚年轻修士,选拔出同辈中最卓越的弟子。
说来,这也只是一场摸底会试,然而各大门总是希望自家派出的弟子能够为宗门争口气,因为这些弟子往往代表着宗门的底色,弟子的实力即是宗门实力。
这些年来,各宗门也是呕心沥血准备着,颇有“一人得胜,全宗光荣”的信念感支撑着。
奚盈睡了整整一日,前些天重伤躺在床榻上骨头发麻,内心又百转千回,算不上休息得很好,如今总能提起些精神气。
青影山作为此届法式的东道宗,最近半月就人潮涌动,付清萱清早匆匆来瞧了眼奚盈,不及一坐,便被底下的弟子唤去主持布置。
付清萱也叫苦不迭:“掌门的徒弟不好当啊。”
反观奚盈,由于寒山之行负伤而归,也没有人过来劳烦她这青影山大小姐,倒是自在。
她静坐着无聊,也无心去看前面几场热身但无甚看点的比试,便想着要去给她师父奉口茶。
她游走在安静的小路上,将青影山的安宁美好尽收眼底,眸子里浮闪出丝丝缕缕的适意。
这几日所有的闹心事仿佛都淡到脑后。
奚盈停下步子,眼波流转,有些无意识的开口喃喃:“我绝不会让青影山毁灭……”
失神之际,身后的林子里传出一声异动。
她手中的碧落剑似乎在轻轻嗡鸣。
奚盈回神,脸色微变:“有……妖物么?”
她犹豫片刻,还是向林子里寻去。
青影山上的人大多集中在主殿外观看比试,其它地方偶有个别外宗弟子走揽观赏风景,而她师父居住的池峰却是青影山上数一数二的偏僻之地,平日里连本门弟子也很少见。
奚盈警惕的握着剑柄,将神识一点点的放出去探查周围,无甚发现。
将林子绕了一圈,奚盈也没感受到一丝妖气,但她的心却一直提着,因为碧落剑的嗡鸣绝非偶然。
耳畔风声簌簌,奚盈手心中凝起灵力,倏忽转身,抬手便是一击。
刹那间,热浪滔天,树枝摇曳,绿叶满天。
奚盈的裙角被两道灵力相冲的余劲儿掀得翻飞,她却神色一凛,眼中杀意乍现。
树林上空,正徘徊着一团……火球。
青影山的开山鼻祖修习的正是火系术法,强劲霸道,正是妖孽克星。
不等火光散去,奚盈凌空跃起,提剑朝火球劈去,顿时间从身后冒出一股寒气。
奚盈咬牙,此刻撤回,想来身后突袭之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她索性将眼一闭,不管不顾地劈下去。
睁眼时,火球不见了,而她也被灵力缚住,悬在半空。
奚盈一剑斩断灵藤,稳稳落在地上。
她眼神微冷:“棠……师兄?”
“盈师妹好身手。”棠献如是夸赞道,但眼神却不分她丝毫,只专注地盯着手心的一坨焦黑。
奚盈困惑道:“它是你养的妖?”
棠献勉强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是。”
看着棠献一心一意为他手里的不知名鸟妖疗着伤,奚盈不禁皱眉:“养妖是大忌。”
“诶。”棠献收手,抬眼对奚盈笑道,“此事你知我知,能犯着谁人的大忌。”
奚盈不欲与之纠缠,直奔主题:“你为何在这?”
“师妹为何来,我就为何来。”
听着这意味不明的话,奚盈淡然的扫了一眼他手心中的焦黑,正色提醒:“养妖之事我不会多嘴,但棠师兄如今身在青影山,若是放任妖鸟四处游荡,恐会给青影山带来不便,希望棠师兄好生看管,别再让它出现在外人的视线里。”
棠献笑听着,随后辩解道:“我不过是想着这几日山上人影稀薄的,困了这畜牲许久,让它出来放放风,谁知它竟如此无法无天,冲撞了师妹你。也活该它被火烤。”
说到最后,奚盈不知怎的,竟听出些许寒意。
奚盈暗暗骂了一句,提步向前,多少有点赔笑的意思,“伤了棠师兄养的宠物,阿盈肯定不能一走了之。这鸟被我青影山的灭妖炽焰所伤,寻常疗法不怎么见效,不如让阿盈将功补过,替师兄治好这小鸟如何?”
棠献低头看着奄奄一息的鸟,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再一抬眼,便笑着将鸟递给她,也不客套,“有劳师妹。”
奚盈接过后便施展灵力,看着手里这鸟渐渐有了鸟样,本想偷摸瞅瞅棠献身上是否还有那种莫名的冷意,却冷不防的和他一个对视。
棠献便嘴角一勾,看起来笑得很大方,但眼里却不夹带任何情感。
奚盈尴尬一笑,将鸟还给棠献,灰溜溜的同他分别了。
走出了林子,奚盈才安抚下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刚刚她一剑劈向火球的时候,她就感觉到阴冷的杀意袭上了她的后背,又感受到棠献捧着焦黑的鸟时,周身若隐若现的阴冷,她也横不下去了。
无法想象,她真的一剑劈死他的爱宠后,棠献会不会将她就地诛杀。
棠献的实力,绝对不止他展露在众人面前的那一点。
奚盈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做了个明智的选择。
她心有戚戚的走到池峰时,正见一席青影立在崖壁之上,好一派清逸绝伦的气质。
奚盈轻轻走近后,行了一礼,方唤道:“师父。”
青影一动,那人转身,眉宇冷清严肃,但只一扬唇,脸上所有的冷峻便蓦地消散,乌长明笑道:“阿盈来了。”
奚盈轻轻点头,看着乌长明长年忧郁的眸子,她忍不住问道:“师父,你天天盯着这崖,你不无聊吗?”
乌长明将手负在身后,轻声道:“世间万物看似各有其形,实亦为虚妄。这崖是崖,我看它时,左不过是看我心中幻影。心事太重的人,会无聊吗?”
乌长明发问时,早已看向了奚盈。
奚盈也有所察觉,这最后一句明显意有所指,这里左右不过他们师徒二人,说话还这样弯弯绕,她也是诚心道:“师父境界高,做徒弟的愚笨,领悟起来着实费力了些。”
乌长明无奈地摇摇头,语气温柔:“你今日来我这儿想做什么?”
奚盈回道:“两件事。”
“第一件事,我得向师父赔罪。”奚盈面露愧意,“前几日,师父忧心我伤重来问病时,我却让师父吃了闭门羹。”
“无妨。”乌长明听后只一笑,“人皆有失意之时。但,逃避可不是解决问题的良策。”
奚盈没有辩解,只是行礼道:“阿盈受教。”
乌长明:“第二件事呢?”
奚盈语气轻快了起来:“师父,我明日第一次上法试台,你有什么要提点我的吗?”
乌长明沉吟片刻:“视若平常,过于平常。”
“呃,”奚盈困惑着,“师父,你这跟没说差不多。”
乌长明背过身,不做言语。
奚盈也很识趣,最后承诺:“师父放心,阿盈定会尽力,不给师父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