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驹过隙
战马是摔出去了。
但在摔出去的瞬间，男人就已跃到空中，此刻身子一旋，卸去许多力道，轻盈地落下来。
他俯身抱住马头，轻柔地捋着马鬃安抚。
“好马儿，可惜折了腿。”
“噗嗤——”
马儿也是通灵性的，所以空荆溪在老友骨碌碌转着眼珠子看他，伸出舌头舔他手掌的时候，袖袍匕首探出，干净利落的刺进去切断了脊髓。
速度很快，当战马断气的时候，温热的马血才流出来。
——刺客专精的“毁髓法”。
是一种便捷且效率极高的杀人术。
空荆溪将死去的战马推进河水中，随波流去。
他掏出怀里的酒囊喝着酒，忽然见到岸边搁浅着一只扁舟，大概是河水退去后搁浅在此。
他走过去，掌中猛然有卦力迸出，庞大的力量将扁舟内的泥沙震飞。
空荆溪露出满意的容色，推着扁舟入河后坐上去，漂流到河水中间。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任凭河水再如何流动，这一叶扁舟竟是如磐石般定住，纹丝不动。
而若细看，能看到扁舟在湖面上投下的影子，与空荆溪的影子融合在一起，仿佛扁舟之影被攫取住了一般。而影子的轮廓也不再平静，变得有些张狂零乱。
他盘坐于扁舟，见船上有根破烂的钓竿，便拿起垂钓，喝着酒，也无所谓鱼钩上有没有饵食。
许久后。
空荆溪左耳上的青铜耳坠轻微的颤动起来，将来自很遥远之地的一个人的声音，传进耳中。
“空先生，到了吗？”
“嗯，跑了五天五夜，累死三匹马。”
“辛苦先生。情况如何？”
空荆溪眺望了下岸上远方的西河乡。
“一股庞大的力量正在积蓄，我从中感受到了兵家的力量。”
“我们来得及吗？”
“来得及，最终，他们将被我们阻拦在隐泥河前。”
“那……救乡民来得及吗？”
“可能不够。”
“……空先生，能出手相救吗？”
远方那个正带着军队赶来的莒国将领诚恳而认真。
空荆溪对着无人的湖面摇头：“做不到。当力和势皆不如的时候，唯一的刀只能留给最重要的敌人。”
那个将领沉默半晌：“好，我会尽快。”
将领说罢，驰马于风中，压低声音轻语：“干戈如拭。”
“干戈如拭，”空荆溪同样轻语，握着毫无动静的钓竿，“天垣在上，将赐你战胜的力量。”
那个将领听到空荆溪的祝语，无人所见的将手抚按在胸口上，似乎是某种古老的仪式。
青铜耳坠平静下来，不再有任何动静。
空荆溪“愿者上钩”地钓鱼。
渐渐的，渐渐的，气息平静下来，几乎与星光融为一体。
此时，若是尉辽的雀鹰青再飞临此地，纵然是在明亮的白昼中，也不会觉察到他的所在。
……
次日。
众人在睡醒之后，继续西河乡的重建。
乡上也有好些木匠，在左承、李山寿的助力下，以极高的效率搭建着新房，而其余的人则负责清除地面的泥泞，到稻田里拔除泡坏的稻苗，待雨停后重新播种。
而薛石、柳青叶这两个时常一起潜入洞穴深湖去望气的搭档，本想趁着白天只是毛毛雨，天空之上艳阳高照的时候潜入湖底，一探究竟。
但被张牧给拉住了。
不仅是张牧，这里的所有乡民都知道在白天太阳光充足的时候，沼泽中的红木根须将会开始生长，而那时触碰到根须的无论何物，都会被牢牢缠住直到溺毙在湖底。
而红树林根系庞大，缠绕起人来有如是成千上万的巨蟒，危险至极。
所以张牧在听说薛石二人此次探寻，不仅限于外湖，可能还会触及到红树林深处时，才连忙出言劝阻。
下湖去红树林可以，但需得等到夕阳落下之后。
到时候两位卦师结伴而行，大家也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没办法，只能等待。
索性。
薛石、柳青叶也一起加入了重建中，薛石帮忙砍树，柳青叶跟着西河乡的大娘们打扫卫生。
但这个柳家的女孩有些笨手笨脚，或者说是很专注，只要开始做一件事，就往往顾不上别的事，所以当她捧着什么东西走路时，就不会注意到脚下有没有石头，被绊倒了好几次。
大娘们都不敢再让她干活了，给了她一条扫帚，发配她随便去哪里扫扫地都行，只要别再摔倒受伤。
李山寿正在一旁敲敲打打，刨木头制木桌。
因为这是目前最重要的家具，大家是要吃饭的，总蹲在甲板上吃终归是不舒服。
而陈起几乎成了他的跟屁虫，不断跟着他讨教木匠的手艺。
但李山寿知道他的小心思。在使用完白驹后，陈起就很钟意，所以才老想套近乎，想看看有没有办法得到。
“你要是想要白驹就直说，我也不是不给，”李山寿觉得这家伙老是帮倒忙，想尽早打发他走。
当然，只要不来凑热闹，李山寿对陈起是并不讨厌的。因为这个家伙虽然有些死板，但心地很善良，对妇孺老人都很好。
“那我便直言不讳了，”陈起开心地说，“多少钱能卖给我？”
“按说这是墨家的独门械物，多少钱也不卖，”李山寿害怕左承听见，压低声音说，“但你以后大概就不会离开这里了吧？所以我送给你一具好了，反正不会泄露到外界去，而且，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陈起说。
“你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就算送给你也仿造不出来。所以到时候你别胡乱拆，拆坏了可就没人帮你修了。”
“你说话还真难听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这回事？”陈起很不爽，但拿人手短，没法发脾气。
“难听吗？我老师都没说过。”李山寿嘀咕。
“……你怎么断定我不会离开西河乡？”陈起有些疑惑。
“嘿嘿，”说到这个，李山寿露出坏笑，看了眼不远处正在跟着大娘们做事的两个姑娘，“一个是乡侯的女儿，张月儿。一个是很贤惠的乡间女孩，不好看也不难看，但眼睛亮晶晶的……小秋。这些天她们都很照顾你。”
陈起的脸颊红了起来，低声道：“你别乱说。你才几岁，你懂什么你。”
“呵呵呵呵，”李山寿发出贱兮兮的笑声，眯着眼睛，“你喜欢哪个？”
“我……”
“要是我的话，我会选小秋。为什么呢？因为昨晚热饼子的时候我就在你旁边，但乡侯大人的女儿把我忘了，只有小秋没忘了我，”李山寿忿忿地说，“以后过日子，漂亮不重要……至少不是最重要，贴心才最重要。”
“干活！”陈起瞪了瞪眼，转过身去埋头干活。
李山寿耸了耸肩膀，觉得这人蛮犹豫的。
生命短暂……有什么想得到的，都要抓紧时间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