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只教凝神入炁穴
燕奔见那毒发得快极，呼吸间，一条手臂已成青紫，他不及转念，足下连点，向后飘飞。
依照“先天抟炁诀”之法，身如炁穴，驱使剧毒透过经脉，穿掌而出，呼得扫地而过，掌下草木如被烈焰焚过，丈余方圆尽变酥黑。
燕奔眼见毒性霸烈至斯，心头暗惊，抬眼一看，只见欧阳锋面目扭曲，掏出丹丸，颤巍巍便又要运气解毒。
他当即长笑一声：“欧阳庄主，你在干嘛？再陪我再玩玩呀！”
说罢，摆了个魁星踢斗式，抢身直上。
欧阳锋见他猖狂如斯，浑没有毒之象。心中惊恐，不及解毒，挥袖间又放出两条毒蛇应敌。
燕奔全然不顾被咬，伸手掐住两条蛇的蛇头，用力捏死。
随之依样画葫芦，身化炁穴，顷刻间又将蛇毒化炁运之喉头。
只见燕奔口中“咯咯”一声，张口就吐出一口黑色唾沫！
欧阳锋平素哪见过如此奇招，翻身就躲。
却见那口唾沫落在石板上，竟直直地砸了一个小坑，黑雾缭绕，毒性猛烈，可真是骇人听闻！
“大家退开！”欧阳锋大喊一声！
“哈哈，欧阳庄主，且看我这招‘一口唾沫一根钉’。”
燕奔只觉得几天来的抑郁之气一扫而空，又连连啐了几口唾沫。
直吓得欧阳克等众人匆忙闪避，场面登时大乱。
要知欧阳锋以毒称雄天下，这会儿一再无功，饶是他久经世事，也不由心生慌乱，奔走间双手连挥，将身上所藏剧毒纷纷撒出。
燕奔则咬牙狞笑，身如轻鸿，紧追不舍。
他值此大难，幸而悟透诀窍，全身一空到底，刚极化柔，只以九天之炁御敌。
但毕竟惨遭毒刑，身子大为受损，此时既要攻敌，又要化毒，不过数招，便觉心神空乏，脑袋痛如针刺，全凭意志对敌。
只是一连数次，欧阳锋都是伸手可及，他都差之毫厘，无法将他制住！
燕奔心中雪亮，此时若让老毒物得以喘息，运气解毒，那么万事皆休。
唯有咬牙苦撑，死缠烂打，缠着欧阳锋，不让他腾出手来解毒，拼的就是谁更能耗，谁的心更狠！
燕奔大叫道：“欧阳庄主，莫要急走！小心毒素攻心哇！”
二人你追我逃，庙内烟尘滚滚，白驼山的奴仆们只觉得眼前恍惚，闻到甜腻恶臭苦涩等诸多味道。
众人脸色一变，尚未有动作之时，便已毒发，他们掐着脖子，面色紫胀，倒地翻滚哀嚎，慢慢没了声息。
欧阳克面色大变，连忙衣袖掩鼻，用身子撞开庙内的窗户，夺命而逃。
却说燕奔二人缠斗良久，举手投足慢了许多，但其中凶险，却非常人所能想象。
短短盏茶光景，燕奔遭遇奇毒十余种，换作常人，死上百次也是不够。
但“丹噬”本来取自阴阳丹气，可化万毒，亦可解万毒。故而天下毒物之性，都脱不出这丹毒樊篱。
先天抟炁诀则玄妙非常，既能将“丹噬”化出，那天下万毒，皆不能侵。
一时间，体内真气流转，浩浩汤汤，毒素入内，便如寻久未见的亲人，一见面就被同化成炁，轻轻巧巧便送出身外了。
只片刻功夫，欧阳锋随身毒药用尽，眼见燕奔仍未中毒。一腔惊怒化作无穷恐惧，自己也是深中丹毒，一身气力十去七八，如今除却避让，再无别法。
此时二人全凭意志支撑，欧阳锋气息一岔，“丹噬”发作更快。
要知这旷世奇毒炼成之后，欧阳锋自家还是头一遭品尝，但觉天地倒转，五内如焚，果真痛苦不堪。
强打精神，堪堪让过燕奔一脚，便觉支撑不住，踉跄坐倒。
此时燕奔也是强弩之末，头晕脑胀，看见欧阳锋突然坐倒，大是出乎意外，因为招式用老，顿时落空，伏在地上大喘粗气。
欧阳锋情知到了紧要关头，忍痛咬牙，聚起浑身气力，举起“凌火丹丸”便要运气解毒。
燕奔咬咬牙，地上翻滚过来，将那枚丹丸死死攥住，两人手上较力，口中也毫不相让，一个骂道：“小兔崽子……”一个骂道：“老妄八犊子……”虽是上气不接下气，但恨不得互啖对方血肉。
二人这边殊死相搏之时，只见欧阳克捂着口鼻，勾着身子，又悄悄进了庙里。
欧阳锋又气又急，不觉怒道：“呆子！站着作甚……还不快……快来帮忙……”
话一出口，燕奔面色铁青，此时场上三人，唯有欧阳克尚能动弹。
欧阳锋顿觉胜券在握，心头狂喜，哑声道：“克儿……拿剑刺他，让我解毒……”
燕奔心中忿怒，口中大叫道：“老毒物，你们两人好不要脸！”
欧阳克此时却也是缓过神来，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兔崽子，心狠手黑，用什么手段在你身上也是无碍的！”
话虽如此，他却是不敢上前撺刺，生怕被丹毒毒倒，连忙窜向门外，寻找马匹行李，以待用暗器将他射杀。
燕奔怒不可遏，却无可奈何，若是只有他和欧阳锋二人，他有信心足可以把老毒物耗死。
所以刚刚一系列手段话语针对欧阳克，就是赌他性情冷血软弱，自顾自逃命最好。
哪知道，不知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还是“父子情深”，欧阳克这人纵有千般恶行，却还是真心对待欧阳锋，故此燕奔计策失败，陷入绝境。
燕奔盯着欧阳锋惨白的脸庞，缓缓道：“你这侄儿，倒是真心待你....”
“那....那是自然！”欧阳锋难得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
“他不会真是你儿子吧？”燕奔突然诘问道。
“难道传闻是真的，你真的私通大嫂？！”
欧阳锋眼神冷冽，死死盯着他，面色竟然闪过一丝红晕。
“别急，别急嘛，我开玩笑的。”燕奔摆了摆手道。
“好啊，你看看我会不会把你碎尸万段呢。”
二人死死盯着对方，心里都恨不得把对方挫骨扬灰，却还是面含笑意。
此时月光逐渐明亮，月辉洒在庙内，雾霭蒙蒙，恍若祖师爷传道的那晚。
燕奔忽的闪过一道灵光，心中所思：“我又何必与他互耗性命！”
“先天抟炁诀既然可以化毒成炁，为我所御。那老毒物的蛤蟆功难道就不能为我所御？甚至老毒物本人呢？”
这小道长胆大心狠，眼见身陷死局，当即决定说干就干，运转神功，接引九天之炁。
恍恍惚惚间，先炁化生死丹毒，到后面竟然慢慢在同化欧阳锋的蛤蟆功。
欧阳锋此时五脏六腑疼痛难忍，正用内力镇压，哪知道从手掌处竟然传来一股异常刚强霸道的内力，在他的五脏六腑，手脚经脉处随意闲逛。
他只觉得这内力熟悉非常，突然抬头盯着燕奔，眼神中藏不住的惊恐莫名！
“你，你从哪里学来的蛤蟆功！”
燕奔挑了挑眉，却无暇回话，只觉得此时月在中天，繁星点点，四下景象在眼中纤毫必现。
草木间蝉鸣蛙叫、风声、树叶摇曳声声交汇在耳际。
他闭上双眼，静静感受这天地自然音，万音合奏，若有一丝明悟，《道德经》的篇章在心底缓缓流过。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心中感动，突然间眼前似见一片光明，四肢百骸，处处是气，恍惚间，他和凌火丹丸，欧阳锋，竟然炁成一体，不分彼此。
燕奔口中不自禁发出一片呼声，这声音犹如龙吟大泽，虎啸深谷，远远传送出去。
“好内功！”忽听一个恶狠狠声音说道。
燕奔但觉背上轻轻“嗤”的一声，似乎有物件弹开。
回神观望，却又见面前一蓬牛毛细针当面袭到。当即不及深思，单手画圆，一招“火天大有”，内力激荡，细针四处散落。
欧阳克正好取暗器回来，刚刚踏入庙门，就听到燕奔龙吟虎啸一般的长啸，心知是他练气有成的异象。
心下更是嫉妒到了极点，自打碰到燕奔以后，他可谓是吃足了苦头。
欧阳锋吊打燕奔，燕奔就反过头来就吊着打他！
如今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见到他后背大露，当即左右扬手就是两蓬牛毛细针！
怎料燕奔刚刚悟透关隘，周身真气流动，衣衫鼓起，远超平时实力。
银针射到他背心却被真气弹落，也是欧阳克失算，他要是射燕奔后脑，现在只怕燕奔的尸体都凉了。
燕奔一手对敌却是毫不退让，身子微侧，左腿微屈，右掌划了个半圆，一掌拍出。
“天火同人！”
室内劲风大作，砰砰梆梆之声不绝，欧阳克向后抛跌。长剑扬空飞起，夺的钉在屋顶。
欧阳克在地上翻滚几圈，却见一奇景，只见燕奔和欧阳锋手掌相交，燕奔魁伟身子正在朝着他走来。
而他的叔叔则满面苍白，随着燕奔走动，竟然飘在半空！
这情景，就，就好像燕奔把他叔叔当风筝放一般！
欧阳克看得目眦欲裂，正待扑上去之时，天穹笼罩圆月的黑云不知何时散了，月辉撒了进来，地面变得一片银白。
他眼前忽的闪过一丝蓝光，心念一动，连忙扑过去，运剑挑起一物，朝着欧阳锋飞去！
燕奔此时也是反应不得，却见本来气息微弱，双眼已闭的欧阳锋倏地一抬手，就将此物接住！
“哈哈哈，你再尝尝我的蛤蟆功吧！”欧阳锋亮出手中之物，原来竟是那幻阴丹毒！
原来刚刚两人厮打互耗之时，欧阳锋见机不对，就借助翻滚躺地之机，暗自将褡裢内的幻阴丹毒丢出地面。
他心中明白，燕奔此人后手极多，就算侄儿回来，多半也是敌他不过。
倒不如让克儿发现幻阴丹毒，届时送到自己手里，从而完成反转！
燕奔此时还和欧阳锋手牵着手，但是转念已经明白他的布局，不由得叹为观止。
如此兵行险着，算计人心之能，欧阳锋当真不愧是宗师之名。
却听欧阳锋喉头“咕咕”有声，斗然大喝一声，双臂回抱前推，一股大力涌出，顺着双掌山洪暴发般侵入燕奔体内，立时击破护体气圈，长驱直入。
此刻欧阳锋丹毒入体，内功不及巅峰十一，却是发了狠，残存功力逼发生死丹全部的丹毒，只求毕其功于一役！
燕奔此刻深陷死地，却是并不慌张，面对入体的劲气绝毒，他运转先天抟炁诀一一应对。或击溃，或调转，或卸力，待到外来之力威胁尽消，便同化为炁。
欧阳克踉跄起身，定睛一看，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只见燕奔那小子双掌擎天，他叔叔则身在半空，二人如雕塑一般定在原地。
他们二人头顶白气蒸腾；面色红，白，蓝，绿轮换不停；地面稻草积灰随着他们运劲不住地向外扩散；远处窗扉也随之不停地簌簌得响着！
欧阳克看到燕奔再次露出后背空门，跃跃欲试，却又满脸的纠结。
“他娘的，这小子真邪门，每次我只要对他下黑手，保准都得反噬到自身上！这次要不要....”
正自纠结时，却看见欧阳锋面色惨白带青，显然已拼着性命了。
“小子，纳命来!”欧阳克不再犹豫，持剑刺了上去。
只听噗嗤一声，剑尖已然刺入燕奔后心，燕奔禁不住闷哼一声，后背已经渗血而出。
燕奔怒喝一声，全身真气急速运转，引得周围气流波动不已，倏地自身内气再度一空到底，化身炁穴，精神牵引挪移欧阳锋的凌厉气劲。
欧阳克大喜之下，狞笑一声就要用力贯穿其后背。
陡觉其中有两股雄强无比的力道交缠侵入体内，一股雄踞，一股雌伏，雄踞者徒占形势而未逞，雌伏者暗伏杀机而欲夺。
一争一让之际，有时极有法度，各含刚柔进退之变，有时又似野马脱缰，肆意驰荡，蓦地里两股力道弃了前嫌，同时向欧阳克撞来。
“啊！”
欧阳克全身大震，神色哀伤，霍地直向上飞出丈余。
“轰”的一声大响。
他一头撞破屋瓦，两条腿直直地挂在房梁，已经动弹不得。
经此施为，燕奔气机也不由得露了一丝空隙。
却听欧阳锋厉声大喝，竟在燕奔体内又抽回一丝内力，继而奋力一拍！
“噹”得一声铜锣响声，两人手掌终于分开了！
欧阳锋踉跄退后几步，暗扣生死丹丸。
眼见燕奔没有扑上来，忙纵身跃起，将几近昏厥欧阳克从房顶上抓了下来。
欧阳锋扶住他连声道：“克儿，你怎么样了？”
欧阳克如遭雷劈，口唇麻酥酥不听使唤，颤声道：“叔叔，我我觉得全身胀得难受！”
欧阳锋见他除了内力鼓荡外，并没有中毒，不由得松了口气，转头盯着好整以暇站在那的燕奔。
屋顶破开的大洞，正好月华成束落下，月光照耀之下，燕奔屹立如山，衣袂飘飞，神威凛凛。
欧阳锋此时空乏其身，自己的子侄仆人伤的伤亡的忘，可以说是这几年最为狼狈时刻，故此已生退意。
正待放两句狠话，忽听得不远处传来脚步喧哗声，却是众多身手不弱的江湖中人奔来，遂不敢再行逗留。
死死地盯了燕奔一眼，疾展开轻功提纵术，拎着欧阳克，犹如疾风掠地，转瞬间逃了个无影无踪。
“噗！”燕奔吐了一口黑血，神情顿时萎顿下来。
“可惜了.....”
他听得已有人发现他，大呼小叫之时，运转最后一丝内力，奋力朝着庙外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