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祝你福如东海
“阿婆，果子多少钱一斤？”
“行，那来点。”
“哎，太多了太多了。”
“好吧好吧，那就这些就够了，您别再往里添了。”
“夺，夺少？都是自家种的，没打农药，那贵点就贵点吧。”
“可是，阿婆，为什么这袋子里的果子都是烂的。”
跟其他大多数带着点善意的年轻人一样，宋清宁看见这种大晚上还坐在路边卖果子的老人，便想着稍微买些，好让对方早点回家休息。
只可惜有些时候，人的年纪越大，心肠反而也越烂。
明明个头品相一般，价格却不比那些连锁水果店的便宜，明明说够了够了，还死命往袋子里装……这些尚能被心中善意所无视。
可走到路灯下拉开一看，大半袋子都是烂果，这就超出了容忍的范围。
回去说理，却只得到一句：
“这果子又不是在我这买的，要闹去别处闹去，好好一姑娘，欺负我一个老人家，心肠可是喂了狗。”
几番争论之后，老太轻车熟路往地上一坐，开始撒泼嚎哭。
“我一老太婆子，背这点自家种的果子出来卖容易吗我……”
一哭二闹三上悠……上吊，搁谁看了都是心头有点堵。
本就是心情烦闷出来透透气，再遇上这事，宋清宁又气又委屈，偏偏还是在这地生人不熟的广场，又没法大声说理，到时候被人发到网上认出身份，又是一堆糟糕事。
想起那铺天盖地的恶评群嘲，宋清宁看着周围渐渐围聚的人去，提着袋子的手指攥得发白，终究还是低了头。
可才要走出人群，就听见了方河那略带点变声期沙哑的说话声。
“于一玲，你傻不傻啊，怎么又被人骗了。”
于一玲？
宋清宁左右一看，忽得明白他这是在预防别人出自己，都喊出了名字，就算觉着像也多会认为是巧合。
我这好哥们，这样细的？
方河：你骂谁呢你！
她再抬头时，便是见到方河带着而齐凯徐海洋两个走到了自己面前，将自己挡得严实。
只用了一瞬间，宋清宁心间压抑沉闷的湖面，就被天边升起的暖阳照得澄澈，明亮，有些温温热的。
就好像是大冬天的从外头回了屋，一下将热水袋抱在怀中，那种灼热的暖意总会让人的心脏怦怦的，忍不住地加速。
有了熟悉的人在边上，宋清宁的心终于是安定下来。
他怎么又搞得这么帅？
可再一看，裤衩配人字拖？
好像也不是多帅，就是肩膀好宽啊……
这时，方河忽然转过身，朝少女伸出手。
他这是要，要做什么……
是，是要让我把手给他？让我放心？
都是同学，这不太合适吧？
宋清宁心头一跳，正在那犹豫呢，就见方河凑到了自己耳边。
“别发呆啊，快把袋子给我。”
宋清宁：？
是我的手没它香，没它白，还是没它软的？
女人就是这样一种感性又矛盾的生物。
宋清宁乖乖地把袋子交到方河手中，两人手掌不经意地磨擦，使得她的头更低了，语气也跟着有些柔柔软软起来。
“有，有点重。”
方河点点头，一看这场面，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仔细往观察几番，便有了大致的想法。
他把袋子放下，“阿婆，我要是没看错的话，你这袋子是对面街上家满福果园的吧？”
“怎，怎么？”
冷不丁被这一说，地上的老太婆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紧张，默默把竹筐转了转，好把袋子藏到视野盲区，“这袋子我街上随便捡的，哪知道是哪家的。”
不是没人发现，只是会仗义执言的终究是少，再着顶上的路灯被枝叶遮挡了大半的光，若不是刚刚多看了几眼，加上程姨提过的这家水果店，方河也不一定能发现。
双手合十，感谢程姨。
方河笑了笑，又指了指竹筐上的收款二维码，“这收款码的头像刚好也是家满福果园呢。”
话音落下，老太婆一把就要往回收，一边的徐海洋眼疾手快抢了过来，拿出手机一扫：“哎，还真是，我晚上才去过那买了点水果。”
然后一拍脑袋，“阿婆你不会就是那店老板他妈吧，把店里的烂果子拿来街上装做是自家种的，然后专坑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吧？”
徐海洋从小就听着自家麻将馆里的八卦，自然清楚什么话更容易引起旁人的情绪。
你一个吃亏可就算了，但让大家一起，那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周围顿时议论纷纷，声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妈，妈！”
水果店的老板闻讯赶来，一看这场面就知道自家老妈是遇上了什么愣头青，惹得卖烂果子的事败露。
他妈的才换的新店面呢！
稍作思量，直接摆起笑脸各种赔罪，“大家伙对不住啊，这事我真不清楚，去过我店里的也都知道我们家从来不卖烂果子，一有坏的我都是直接丢垃圾桶的，这些果子我也是今天才下架，准备丢的。”
“没想到我家老娘背着我偷偷拿出来卖了，都是以前穷坏了，见不得一点浪费，想要回点本，可这年纪大老眼昏花的，连好果子坏果子都分不清。”
三言两语把事情的性质翻了个身，胖老板才把目光对准方河，从兜里拿出一张商品券，“小伙子，这是店里两百块钱的券，你们到时候来店里随便消费，折现也行。”
方河没有接过，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胖老板，“钱我们不要，你让阿婆亲自给我们道个歉就行。”
他说事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也不在意，这老太是不是穷怕了他也不在意，说再多也是理由。
谁他妈规定了因为你吃了亏，做错事就被人谅解？
一时之间，场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吵闹起来，只因也有几个买了这家果子的顾客回来想要讨个说法。
一个矮胖中年人，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太，这一看是有些不容易，但谁也不想自己吃这种亏。
短暂的沉默过后，胖老板笑着说：“你们几个小家伙可真是较真，吃亏是福，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宋清宁从没过这样的经历，整个人也陷在极为矛盾的状态，一边因为自己的小脾气也想要她亲口道歉，一边却觉得是不是该退一步，要是让方河在邻里间难做怎么办？
似乎国人的骨子就有这么一种理念，忍一忍也没什么，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她想伸手拉拉方河的袖子，却先见到徐海洋转头。
“柠宝，没啥的，阿河从小就爱这样较真，况且我们不是都在吗？不怕他一个人的。”
“都是住这边的，哪能不知道在这广场路边卖水果的，十个有五个坏，不是又贵又难吃，就是各种烂果给你掺进去，至于他们的秤，给那些想要增肥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梦中情秤。”
“上回还有个大up主在这边曝光了好几家店呢，”
宋清宁听言，放弃开口的打算。
“吃亏是福？”方河忽然也笑了，“那我，祝您全家福如东海？”
“你个小比崽子！有人生没人养是吧？”
胖老板胸膛顿时火气上涌，气得就想伸手抓住方河的衣领，却被一声娇喝喊住。
“你个逼养的，敢动我家乖儿子看？”
还系着围裙的程姨一下就冲了过来，手里拿着个锅铲，接到方河的消息，她关了火就匆匆赶了过来。
喝退胖老板，程姨满脸担忧地转头询问，“阿河你没什么事吧？”
“姨，我哪能被人欺负，就是想给朋友要个道歉。”方河无奈笑笑，把事情简单一说。
程姨听得眉头直皱，“没事，老方马上就往这边来了。”
见对方家长到场，胖老板也是心烦意燥，实在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多影响生意，要是上了新闻，自己店里用烂水果卖鲜切果盒的事曝光，岂不是要跟最近那些闭店整改的一样了？
“女士，都是误会，您也劝劝你家孩子，一件小事而已。”
“小事？”程姨眉毛一挑，温润的面庞竟变得有些吓人，“敢这样骂我家孩子，你说是是小事？”
“这不是他先骂我的嘛。”
“阿河，你骂他了？”程姨转头问。
“没有的事，”方河镇定自若地摇摇头，“我祝福老板一家子福如东海呢。”
齐凯徐海洋连连点头，说的确是这样。
情绪是会感染的，刚刚还在那犹豫的受害者也纷纷开了口。
“我们也要道歉！在你妈这买的果子一半都是烂的！”
“对，道歉！”
胖老板的一张胖脸已经彻底涨红，汗珠往下落，却又被脖子上的肥肉卡住，好生难受。
天气燥热，又遇上这种烦心事，他很难不燥。
“直接说吧，到底要多少钱你们才肯解决，”胖老板说着就拿出钱包，往外拿钱，“一群臭穷酸，说来说去不就是钱的事吗？要多少你们直说！”
程姨一听，便猜这人店可能还真有不少事，反而有些乐，这不是瞌睡就送枕头了吗？
“等我家男人来先。”
“呵，”胖老板也气乐了，索性等在原地。
“你们没受伤吧？”
而等老方急匆匆过来问几人有没有受伤的时候，胖老板脸都白了，哆嗦着抽出一根香烟，递到老方面前：“同志，抽，抽根烟？”
“说吧，起了什么纠纷。”
老方摇摇头，把手里带有帽徽的帽子又戴了回去，挠了挠手臂，好巧不巧地露出印着市场监管局标志的臂章。
而见到这身制服，前面几个没敢说话的受害者也纷纷提着袋子走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一边的徐海洋热情介绍，“他们是方叔和程姨。”
宋清宁真正松了口气，发生市场买卖纠纷，有什么直接喊相关部门的人来调查的简单？
有些时候，发生纠纷并不是自己一味逞能就行，大人有大人的好。
……
……
画面一转，方河家中客厅。
宋清宁坐在沙发上，不但双腿并拢，双手更是放在了膝盖上，坐姿要多乖就有多乖。
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是一方面，可方河这位程姨的目光为什么会热情成这样啊？
“姑娘，你要喝什么，凉白开，还是冰可乐冰橙汁，牛奶酸奶什么的也都有，姨给你拿。”
“谢，谢谢程姨，橙汁就好了。”
“好嘞，你在这坐着，姨马上就去给你倒。”
而这一去，却是足足等了五分钟才见到程姨回来，除了饮料外，还有着几碗水果。
“家里没什么招待你的，你随便吃吃。”
宋清宁低头一看，小兔子小熊、花朵、各种可爱形状……水果切花摆盘都堪比星级酒店了，这叫随便吃吃吗？
“程姨辛苦了。”
只是一句话，就让程姨眉开眼笑，“不辛苦不辛苦的，你以后常来家里玩，程姨给你做好吃的。”
方河见状，满头黑线，忍不住开口：“程姨，刚刚老方打电话回来说要加班，咱们给他送宵夜去吧？”
“我去就好了，你在家招待朋友，”程姨死死憋着笑，结果却还是忍不住拍拍宋清宁的手，“姑娘，姨的脾气一直很好的，刚刚只是太担心你们了，以后咱们肯定不会吵架的。”
“程姨……”
见方河忍不住叹气吗，程姨才珊珊起身，“好了好了，我这就去给老方送宵夜去。”
宋清宁觉得自己脑袋都快转不过来了。
不，不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漂酿姐姐，你能分豆豆一口喝的吗？”
“只，只要你分豆豆一口喝的，我，我就……”
而在这时，见自家妈妈不在的小家伙赶忙跑到宋清宁跟前，她自己的一杯橙汁早就喝完，现在嘴馋得不行，便又是盯上了这个漂酿的大姐姐，绞尽脑汁地想要想出一个对方可能会答应的条件，好跟她交换一口喝的。
用什么呢？
娃娃？小蛋糕？幼儿园的小红发？
叮！
有了！
方豆豆眼睛一亮，跳上沙发。
本想在耳边说悄悄话，却发现自己踮脚都够不着，只好用小胖手招了招，示意宋清宁低头来说悄悄话。
“你说吧，”宋清宁压根没有跟小屁孩相处的经历，却也只觉得方河家的这个小妹妹可爱的紧，没多想也就照做，她也好奇这小家伙要说什么话。
“我就喊你一声饺，饺子哦~”
饺子？
不知怎的，宋清宁忽然朝方河看了一眼，然后整个人呆住。
这小家伙想说的，不会是嫂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