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无所畏惧正阳猿
苏尝站在远处房顶上,与廊桥下的那位梳发的高大女子轻轻对视了一眼。
看到对方冲他露出个微笑就消失不见,他便把目光移回了廊桥上面。
廊桥上的那个大头少年,走到一半时,心中就泛起几分胆寒。
但尽管害怕的不行,刘羡阳还是没有扭身回转。
他硬着头皮,咬着牙,颤巍巍的走到小镇廊桥的这边。
看着这一幕,苏尝那重新被狰狞面甲所覆盖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
因为刘羡阳是这样的刘羡阳。
所以苏尝才跟阮秀说,他相信这个大头少年能靠自己通过阮邛的考验。
事实上也正如他所说的一样。
刘羡阳没有把所谓的前程放在心尖最高处。
他的麻烦,他没逃。他的事情,他敢挑。
虽然因为害怕,他走的有些踉跄不够好看。
但对于一个还未真的踏上修行路的凡人少年来说,面对生死之关,这已经是很不错的表现了。
羡阳好大儿,你已经略有我的几分风范了。
苏尝在心中随口调侃了一番后,又把目光投向廊桥另一端的铁匠铺。
那里有个身材敦厚的汉子,拎着打铁锤从铺中走出,最终站在了井口边。
阮邛抬头瞥了一眼对面房顶上那个一身甲胄的少年,嘀咕了句“还行”后。
他又低下头,目光落在井边沿。
井沿上,那只寒水蟾依旧保持着蹲坐的姿势。
只不过这一次,它不是在井中,而是在外面!
小小的蟾依旧抬头仰望着天。
它突出的眸子近距离的倒映着汉子的脸。
那个看井的清风城妇人将他阮邛看上的开山大弟子,比作坐井观天的蟾。
望天的蟾蜍或许不知道天到底有多高远。
但那个妇人又何曾知道这口用于淬火锻剑的阴沉井水的冰寒与深浅。
不过是一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无知山上神仙。
就好似那头敢蔑视齐静春与他的老猿。
还不如这只真的从井中爬出来看看外面的天的寒水蟾!
想到那头骂他是臭烧炭的老猿,汉子悄悄握紧了手中的铁锤。
不过他手上暴起的筋肉很快又放松了下来,不只是因为女儿阮秀来到了他跟前。
更因为他看见那个披甲少年身边多了一把黑色的剑。
苏尝用手指轻轻弹了弹身边这柄迫不及待的黑剑,轻声叮嘱,
“藏好锋芒,待到关键时刻,再出那致命一剑。”
“致命一剑!”
小剑灵雀跃的复述了一遍。
随后这柄黑剑在嗡鸣声中,如狼王收起的獠牙一样隐没不见。
站定在房顶的苏尝抬头看看天。
此刻的齐先生应该已经身处莲花洞天了吧?
没有空来管这个正阳山老猿。
不过没关系。
学生苏尝,代师巡察此方洞天。
有一拳一剑,可斩逾规神仙!
刘羡阳站定在白发老人模样的老猿身前。
事到如此,他也不跟对方废话,
“宝甲我卖给清风城那个一看就又骚又坏的娘们了,剑经无论如何都不会卖给你。”
老猿的回答更加简短,
“不卖,你就得死!”
他已经知道刘灞桥马上就要进入骊珠洞天,所以干脆利索的决定就算杀死眼前的这个少年。
也不能让对方加入死敌风雷园!
听见这个答案的刘羡阳,好像十分惊讶一般,眼睛瞬间瞪大如牛眼。
随后他趁着老猿观察他表情,以为他反悔的短暂时间,狠狠朝这白发魁梧老头啐了口痰,
“玛德,你们这种只知道欺负我们凡人的苟日东西,也配叫什么神仙!”
他啐出的痰还未触及魁梧老人身前三寸,就被对方的护体劲气给崩散。
但是他的喝骂却原原本本的传入了正阳山老猿的耳畔。
老人勃然大怒,脸色由青红转为紫金,体内汹涌磅礴的气机翻转。
随后这头真身为异兽搬山猿的老人一拳砸向刘羡阳的胸膛之间。
想直接就砸烂这口无遮拦的大头少年的心田。
面对这迅疾无匹、罡风呼啸的一拳。
刘羡阳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其他反应,只能下意识闭上眼。
下一刻,他胸口处猛地一震,如遭攻城锤迎面而击。
在剧烈的疼痛之间,一口早就被苏尝埋在此处的保命劲气自动触发,一道金色的拳罡虚影冲向老猿。
猝不及防之下,魁梧老人下意识双臂交叉格挡在身前。
金色的拳劲咆哮着从他身上强掠而过,犹如烈日风暴一般,硬是将他的护身罡气撕裂出一道缝隙。
正捂着心口大口喘息的大头少年,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鸡贼的朝这又惊又怒的老猿啐出一口血痰。
这口带血的痰,正好顺着金色的拳风,糊在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山上神仙的鼻尖。
看见这一幕,刘羡阳这才心满意足的仰倒在地面。
真疼啊。
不过好爽。
这时候死了都爽。
不过死之前还得谢谢苏尝。
如果不是他留在自己胸膛上的那口保命劲气。
自己很可能在刚才那一拳下不死也大残。
苏尝这都能预料到。
他是不是能掐会算啊。
仰面而倒的刘羡阳,因为心口的剧痛,呆呆的看着天。
他此刻有点像陷入了神游的状态,又好像精神脱离肉体以第三人视角旁观一般。
哪怕被激怒的老猿怒吼着高高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朝倒地不起的他又砸下一拳。
知道这一次自己没有保命劲气护身的刘羡阳,脸上的表情也如痴傻般平淡。
等到率先而来的拳风呼在脸上,他脑海中才后知后觉似的闪过一个念头——
我,要死了吗?
“你刘羡阳一看就是祸害遗千年的家伙,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下一刻,身穿黑色狰狞盔甲的少年出现在他身前。
苏尝拉开拳架,胸腹之间那口金色蛟龙猛然摆尾向前。
他挥出一拳,如铁骑凿阵一般,自下而上的猛击向半空中老猿。
这一拳的拳意,较之他还未铸全金身之前,要更为狂放不羁,汹涌奔腾。
在这拳击出的那一瞬间,仿佛重甲独骑凿入敌阵一样,以一敌万,要将那老猿从头到尾的凿穿!
老猿看这鬼魅般出现的苏尝,脸上紫色气机再度一闪。
随后他拳锋不避不善,直直砸向阻拦在前的铁甲少年。
一人一猿,一拳互换,砸中各自胸口。
两声让人牙酸的轰鸣声过后。
老猿借力翻身落在廊桥下的溪边。
他双脚立足之处,出现两个大坑,松软的春泥也被他踩的四处飞溅。
这个魁梧老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哪怕天生异象,最是皮糙肉厚的他,接下少年那一拳也并不是很轻松。
要知道他那一身自带的皮毛软甲,经过他炼化之后,就是被寻常的仙家兵器劈砍,也只能弄出一两条细微伤痕,伤不到他的内里。
可现在,他摸了摸被那少年一拳凿中的心口,那里竟然青淤一片。
老猿的目光阴沉的看向桥上的少年。
廊桥上的苏尝轻轻抬腿,将自己陷入廊桥半寸的双脚拔了出来。
因为一个敦实汉子出现在了身边。
所以他根本没去管目光阴森的老猿,而是蹲下身去查看那个大头少年。
刚才被一拳打的三魂四魄都出了窍的刘羡阳,此刻终于回过了神。
他哼哼唧唧的冲甲胄少年喊,
“疼!苏尝,我胸口好特么的疼!”
“能喊疼,就证明你还活着。”
苏尝一边催动劲气给这个大头少年疏通经络、化着心口处的瘀血,一边跟他言笑晏晏,
“而且你不是说你老刘最稳重如山了吗?你挨卢正淳他们打时,吭都不吭一声的风范呢?”
刘羡阳只是继续哼唧不说话,心中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吹出的牛皮被拆穿而感到丢脸。
反正在自家兄弟面前,他刘羡阳一向也不要什么脸。
苏尝与刘羡阳对话时,眼中还有一丝笑意。
但当他看向不远处还在徘徊,不肯就此离去的老猿时,眼神中就只剩下冰冷一片,
“我给你打回来了一拳,一会儿再替你多还几拳。”
刘羡阳听到这话时立马来了精神,不再眯着眼装死了,
“苏尝,俺老刘刚才可也还手了,你看见没,我一口唾沫就啐了那个狗屁神仙一脸!”
“行行行,你这个坦克嘲讽的到位,让开我来c,一会给你算上KDA。”
穗?剋敌哎?
这都是什么东西。
听到苏尝又在说怪话,没听懂的刘羡阳只当他是在夸自己了。
一边的阮邛听的实在有些不耐烦,
“你收拾不收拾这头杂毛畜牲,收拾不了就让我来。”
“谢阮圣关心,杀猴焉用宰鸡刀,这种杂种畜牲,我来就够了。”
说完这两句话的苏尝,根本没给这位兵家圣人回过味的时间,就立即转个话题问道,
“阮师傅,刘羡阳他算是通过了你的考验了吧?”
“那是自然。”
阮邛点点头。
他在看见刘羡阳走过廊桥时就已经认下了这个徒弟,当看见后者在挨了一拳后还有胆去啐老猿一脸。
就更是直接确定了自己开山大弟子的人选。
“那还请您看好您的徒弟。别落下什么治好了也流口水的病根。”
再次看了一眼刘羡阳后,苏尝便闪身来到了正阳山老猿身前,
“有两位圣人坐镇,你敢在小镇大打出手,只会死的更惨。
不妨跟我先比比脚力,看我们谁先进山。”
老猿并不知道齐先生此刻已经身处莲花洞天。
闻言他看了看天,仿佛那个坐镇此地的儒家圣人就好像在天上俯瞰。
随后他又望了望廊桥上的阮邛,眼神里有些忌惮。
不过这头正阳山老猿,虽然忌惮,但也并没有多少畏惧。
因为它觉得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齐静春,是绝对不会轻易对它出手的。
若是齐静春敢插手,它就敢把这位儒家圣人撞个稀巴烂。
便是眼前的阮邛出手,真惹恼了它,大不了就现出千丈真身,也要与之一战。
不过事情毕竟还没有到这种万不得已的地步。
于是这头老猿冷哼一声,只是站在苏尝身后一步。
那意思就是我让你一步先行,也能轻易把你撵上。
苏尝忍住不去给这头眼高手低的老猿,科普龟兔赛跑的故事。
毕竟他也不想拿故事里的乌龟来自比。
懒得废话的甲胄少年脚下一蹬,身影瞬间飘远。
老猿也开始狂奔,势若奔马,在洞天压制下,仍一步就能闪现出丈余距离。
其肉体之强横,确实罕见。
留在廊桥上的阮邛对于这个一开始就输,让一步只会输的更惨的老猿摇了摇头,
“又是个无知又短视的山上神仙。
怎么进入这片洞天的宝瓶州山上神仙,实力稍微能看的,都这般又蠢又让人讨厌?”
随后他又想到了苏尝刚刚对他说的那几句话,这位兵家圣人的叹息声立止。
终于反应过来的阮邛,跟早就明白过来的刘羡阳大眼瞪小眼。
“这家伙是不是从那句杀猴焉用宰鸡刀开始,就把咱师徒俩一起编排了?”
刘羡阳点点头,随后又立即摇摇头。
他没觉得苏尝在编排他,只是觉得对方在跟自己开玩笑。
毕竟苏尝的嘴要是真气人起来,能把某位少女剑仙都气吐血,怎么会像这样委婉柔和。
阮邛可一点都不觉得这话里藏针的甲胄少年柔和,只是左思右想自己哪跟苏尝闹过矛盾。
随后他终于想起自己曾在青牛背上对少年问候时的视而不见。
这位兵家圣人一拍大腿,砸了砸舌,
“嘿,这小子,还挺小心眼!”
刘羡阳这次只有点头没有摇头。
从他小时候认识苏尝起。
他就知道这家伙马…心眼小,爱记仇。
不过有一个爱记仇,有仇就报的朋友。
刘羡阳觉得这是件顶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