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紫宸殿
为了与皇帝白月光再见一面,次日,燕绥宁特意迟了半个时辰去紫宸殿。
到了之后,她还在门口站定,左看看,右看看。
严笑槐不解其意:“皇后娘娘,陛下就在暖阁中,您在门外等着谁呢?”
燕绥宁不愿再装高冷,满脸期待道:“我在等雀昭仪!”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严笑槐头一次见皇后的眼睛里有光,不由一怔。
待得反应过来,他忍俊不禁:“皇后娘娘,您还是进去吧,今日雀昭仪不来紫宸殿。”
燕绥宁听得愣住:“她不来?”
严笑槐笑着颔首:“是啊,娘娘快些进去吧,不必等了。”
燕绥宁叹了口气,不好再说什么。她提走青梅手中的食盒,闷头进了暖阁,桓景还是坐在老位置上看书。
燕绥宁蔫头耷脑地走近,放下食盒,打开盖子,整体动作缓慢。
桓景察觉到了,略一掀眸,嗓音低沉:“怎么了?”
燕绥宁停下来,皱着秀眉看他:“陛下,雀昭仪今天为什么不过来?”
桓景语气调侃:“她为何不来,你心里不清楚?”
还不是因为她太爱欺负雀钗。
一个月以来,皇后时不时以雀钗行礼不周正为由,当着诸多宫人的面扇昭仪的巴掌,自己扇累了就叫宫女一起扇。她还会叫人把手镯、簪子塞到含凉殿,再浩浩荡荡带人过去搜,搜出来了就直接扎雀钗的针。
昨日皇后确实笑了,但今日见了说不定还要扇雀钗的耳光,没有人猜得准皇后的心思,纵然是桓景也不行。
可燕绥宁哪里想得到那些?绿萼只说她陷害为难过雀昭仪很多次,从没有说过具体怎么陷害为难的。此时此刻,她只能用她的思维去考虑这件事情。
燕绥宁就觉得,雀钗这是吃醋了。
昨天燕绥宁先一步过来,出去的时候面带微笑,食盒还空了,雀钗必定以为皇帝吃了她送去的东西,所以跟皇帝怄气,所以不肯再过来。
燕绥宁想明白了,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桓景:“陛下,你怎么不跟她解释一下?”
那只烧鸡分明是她吃的啊!
桓景皱皱眉:“你做的事情,还得朕来解释?”
他可没少替她善后。之前那次皇后给雀钗下媚药,他政务没处理完就去救人了,救完了人还得安排送去太医院,早可谓是仁至义尽。
燕绥宁不知道这些,光听他这话,自然就认为,他不哄白月光就算了,还把错怪到另一个人头上,实在太不负责任了。
可他是皇帝,多的话她也不能说,而且今后她还得往这里来。事有轻重缓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要出宫见外祖母,不得不冒着得罪白月光的风险继续来紫宸殿。
燕绥宁憋屈地端出了食盒里的点心。
桓景闻到的还是肉香,见她微嘟着嘴唇,像是生气了,一个没忍住,开口问道:“今日送的是什么?”
燕绥宁也不看他,硬邦邦道:“盐煎肉。”
说着,她端出了一只红地珐琅彩绘大碗,碗中肉片色泽深红,鲜香扑鼻。
“这是厨房一位蜀地来的大厨做的,”燕绥宁把大碗放在桓景手边,“昨天你没有吃烧鸡,可能是不爱吃鸡肉,这个是猪肉,我中午吃过一顿,很好吃。尤其是……”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又从食盒里拿出了一只青釉蒜头瓶,也放在桓景手边:“大厨说盐煎肉配酒最好吃,所以我给你拿了一瓶,大厨自己酿的米酒。”
瓶中酒香醉人,桓景略一挑眉:“你与大厨的关系挺好。”
说起这个,燕绥宁颇为骄傲,语气也缓和下来:“因为我爱吃他做的菜,每次都能吃光,还夸他做得好吃,他当然不会讨厌我。”
一个人最高兴的事就是被别人承认,这是实现价值的一种途径。
桓景看了一眼酒瓶:“这么说,你中午也喝酒了?”
“喝了一点点,不过不是米酒,”燕绥宁想到高兴的事情,笑了一下,又从食盒里拿出另一只粉彩蒜头瓶,“这个是果子酒,柑橘酿的。我中午喝的就是这个。”
这个度数很低,不容易醉,后劲几乎没有,里边还有气泡,像她从前喝的橙汁。
桓景好笑地看她:“你来给朕送吃的,还给自己准备一瓶酒?”
燕绥宁有一点心虚,但还是厚着脸皮,说道:“要是陛下准许我出宫去宋府,我就不会再这样了。”
桓景笑了一声:“宫里不缺你这口酒,就不要委屈窦老夫人了。”
还是不肯她出去。但燕绥宁既不气馁,也不羞恼。
玫瑰椅并未被挪回原位,而是靠边放了,燕绥宁正准备去那边一个人默默喝橘子汁。
桓景却道:“把椅子搬过来,坐在这里,把这菜一起吃了。”
燕绥宁奇怪问道:“陛下,你连猪肉都不吃啊?”
这也太挑食了。
桓景听出她语气里的嫌弃意思,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炒番椒,肉在哪里?”
燕绥宁看了一眼,番椒确实放得有点多。
她很无奈:“原来陛下你不能吃辣。”
桓景没说话,燕绥宁又问:“那陛下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不爱吃的?一口气告诉我吧,我明天可以送你爱吃的来。”
桓景偏偏答非所问:“趁热吃。”
燕绥宁就知道,他不可能坦白自己爱吃什么,估计是要考验她的毅力,看看她能不能靠自己去发现。唐三藏取西经都得被那么多妖怪抓,燕绥宁抿了抿嘴唇,接受了。
此后接连数日,燕绥宁都定点在戌时去紫宸殿。
她没再见过雀钗,给皇帝送的吃食则是缤纷多变,胭脂鹅脯、粉丝肉丸汤、翡翠虾仁、荔枝白腰子、三鲜汤……每次不重样,每次桓景都不吃。
每一次,都是燕绥宁吃完的,皇帝就连清水白菜都不肯动筷。
连着吃了五六天,燕绥宁顿悟了,皇帝压根不是在考验她的毅力,而是要卡住她,让她天天往紫宸殿跑,天天不准她出宫。
想通这一点之后,燕绥宁索性放飞了自我,一次两三个菜,偶尔还会和厨房商量一番,做一些现代化的菜式,薯条、炸鸡,甚至是麻辣香锅,还要加上芙蓉饼、糖糕之类的糕点,甘豆汤、梅花酒之类的凉水,偶尔来点甜点,什么澄沙团子,蜜枣,乌李,琥珀蜜,燕绥宁全都吃了个遍。
第十天,燕绥宁喝掉最后一口木瓜汁,紧紧地盯住桓景:“陛下,我要出宫,我要去宋府。”
“再议。”桓景的视线甚至都不从书卷上移开。
“为什么不让我去啊!”燕绥宁气得不行,直接伸手把书扒开,把脸凑到桓景的面前,“我只是想去看一下我的外祖母!她在生病好不好!”
她刚喝了木瓜汁,挨得这么近,桓景可以闻到甜滋滋的味道,漂亮的杏眼近在咫尺。
他的心口一跳,直觉地往后让,背脊抵上了圈椅靠背。
“起来。”桓景的声音冷了下来。
“那你让我出宫!”燕绥宁不退不让。
“朕已说了,再议。”桓景略蹙起眉,眸中透出威吓之意。
这样的皇帝,多半是生气了。
可是燕绥宁本就不害怕皇帝,现在她也正在气头上,哪管得了那么多:“你说再议,不就是吊着我,你根本不可能放我出宫。就算我给你送吃的送到死,你也不可能让我出宫。”
静默须臾,桓景倏然笑了:“既然你知道,又何必每日过来?”
燕绥宁不说话了,跟他干瞪了一会儿的眼,恨不得扑过去咬死他。
可她憋住了,松开书卷,起身收拾食盒,不屈不挠道:“明天我还来。”
她还就是要死磕紫宸殿!
翌日,燕绥宁冷着脸抵达紫宸殿,一派生杀予夺的气场,门外的严笑槐愣是没敢跟她请安。
她踏入殿门,熟门熟路抵达暖阁。桓景还是在看书。
“咔”的一声,燕绥宁把食盒放在了书桌上。
桓景头也没转,也不发一言。
燕绥宁今天倒也不急着把食盒打开,反而先搬来了玫瑰椅,这还不算,她又去明间找了另一张玫瑰椅,以及一个高度差不多的长方凳。
她这回搬椅凳不肯轻手轻脚了,正好紫宸殿的地面没有铺地毯,她一点一点地拖动,凳子脚划在地面的声音格外尖锐刺耳。
桓景皱一皱眉,到底是回头看了过去。
燕绥宁把凳子拖到一半。
“搬不动就让严笑槐进来帮忙。”桓景道。
燕绥宁不理他,继续拖。
“皇后。”桓景冷着声叫她。
燕绥宁还是不理他,继续拖。
桓景从前觉得皇后发起疯来叫人头疼,没想到她生闷气更让人头疼。不对,不止头疼,桓景现在浑身都疼。
他正要开口把严笑槐叫进来,燕绥宁却偏偏加紧两步,把方凳拖到了书桌前。两张椅子、一张凳子,一并组成了一张“床”,她站在旁边,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手臂搭在食盒上,倔强而又傲慢。
桓景倒是被她这样子给气得笑了。
他没再看书,姿态慵懒地靠上椅背,双手交叠着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等着瞧她今日究竟会做什么。
燕绥宁发出一声轻哼,着手打开了食盒的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