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蔚蓝云白的天空作底,嵌进一块圆盘似的的红玛瑙。
热烈柔暖的光芒到处穿梭还嫌不够,非要和行人来个亲密接触,身上的衣服好似被烫了金,在这人间潋滟生姿。
几人走到一家脚店坐下,万婆子要了两个竹薰青菜包,一碗羊杂割。
跟着萧善的两个小厮才吃了肉馒头,不怎么饿,因此只一人要了碗头脑汤。
头脑的做法,是先用小火把面粉炒至发黄,晾凉过筛,清水搅拌成面糊留用。起锅倒水把煮好的羊肉切成片丢进去,再放点儿黄芪,葱段,八角,姜片,花椒,水开撇去浮沫。
倒点儿黄酒放入藕片,山药,煮到汤白,放点儿酒糟,汤滚倒入面糊,熬到汤面浑然一体,加盐调味即可。
萧善却是吃不惯这个的,毕竟她是个假太原人。哪怕在这地方也长了十几年了,口味习惯还是随前世。
去隔壁摊主要了碗豆花饭,自己调了味,就着一碟咸口的萝卜千层酥饼,便是一顿早饭。
用过饭,萧善提出自己还要去买些明日要用的药材,让万婆子等人先回。
万婆子笑着客气,“那你驾着马车去?”
萧善摆摆手推了,“哪能让你们几人徒步回去,我雇车即可。”
又同她要了几枚铜钱。
这会儿人潮还未散去,这条街上仍旧堵的车进不来,走出去的功夫倒不如乘船,多绕一里路罢了。
河面上波光明净,透如银镜。
船夫是个十一二岁,瘦瘦小小,面容稚嫩的小男孩儿,摇晃着船桨,哼着小调儿,悠悠荡荡地穿街过巷,不多会儿就到了地方。
“客人好走,船费四文。”
萧善点头正要拿出荷包付钱,又听他道:“但是你得多付三文,一共七文。”
萧善手顿住,抬头看他,不解地问道:“为何我要多付,船家这是欺我面生不成?”
男孩瞪圆了眼,撇下船桨双手叉腰,指着她,“你起来挪一挪,看看你脚底下,污了我的船,还要赖账不成!”
萧善看他一眼,却没有起身,捉起腿脚看了看,原来鞋底占满了烂菜泥,和一些黏乎乎的黑色污渍,是她理亏。
原以为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脏了鞋,看这样子只怕不太好刷洗。
萧善将那十文钱全部掏出,伸出手掌递给他,歉然点头道:“船家莫气,方才是我不知,才有一问。”
“多出的三文算作我的赔礼。”
这孩子没料想她如此好脾气,又礼数周全,蓦地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用,七文就好。”
一着急捏钱的指头松了松,就有几个铜板掉到了船舱,发出“叮咚”一声脆响,两人都愣了下,然后弯腰去捡。
萧善此时若还有别的铜钱,肯定默默地拿出补进去,但她没有,身上最小的也是一钱银子。
晾他小小年纪出来讨生活不容易,正要开口揽过责任,就发现这孩子盯着舱底,双目通红,神色焦急懊恼,犹如困途小兽。
看他这副模样,萧善心底有些酸涩,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是我没拿稳,不怪你。”
她将剩下的几个铜板放回荷包,重新取了一钱银子塞到男孩手里,“我此时没有零钱付你船费,这角银子先押在你这儿。”
“我不能拿……”
男孩连忙拒绝,萧善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我是常来这边的,有时一天要跑三五趟,不过几天就抵完了,不用怕我忘了。”
“又问他,你是新来的吧?看你年纪小呢,家中大人放心?”
男孩用力攥着银子的手微微发白,低声道:“是。”
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又解释道:“我爹不见了,娘又生病了,每天都要吃药,可是家里没钱了,妹妹在家照顾娘,我和弟弟出来给人干活……”
大概是因为年纪小,被分到这么个少利的地方。像萧善这样嫌弃路堵就来坐船的人还是少数。
俩人本来蹲着,萧善有意听他继续说,就拉他坐下。
夸他道:“你们都很勇敢呢,能问问你娘生了什么病吗?”
她虽然不会诊脉,但是对药理却很了解,兼之知道一些药方,兴许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
男孩红着小脸向她道了谢,把银子贴身藏好,这才说:“我娘前些时候才生了个弟弟,没坐月子就去山上挖野菜,然后摔伤了,养了好久都不见好。”
“大夫说慢慢养着看。”
萧善沉吟片刻又问他,“知道你娘都吃什么药吗?”
“知道,大蓟,大青叶,地榆……”
“等等,”萧善打断了他的话,“你娘生下弟弟几天就去上山了,摔到哪了,大夫可说了体内有淤血,身上可有肿起痈疮?这大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的,吃了多久了?”
“有小蓟没有?”
男孩见她变了脸色,知道不好,忙摇头道:“没有小蓟,生下弟弟三天就上山了,摔到了腰和头,有淤血,也有肿起,没有褥疮,有时候会咳嗽吐血,一直在吃,十来天了。”
听他说完整个药方,萧善心想,这很可能是遇到庸医了。
大青叶保肝,这孩子的母亲咳血却极有可能是肺部有问题,不对症。
地榆有敛疮的作用,可没说能预防。大小蓟皆有破血散痈的疗效,但大蓟对痈疮的作用明显些,小蓟则主散瘀止血,同时作用妇人月事漏崩,呕血,只是不能消肿。
他母亲这情况,二选一小蓟更合适些,最好大小蓟同用。
不过自己到底不是大夫,怀疑只能是怀疑。
萧善想了想对他道:“我并不会诊脉,只是知道一些药理而已,因此不能完全肯定药方有误。”
“只是前三味药我不太认同,后面的我又不是完全了解,因此建议你带着你娘多换几家大夫瞧瞧。”
男孩听她说完,突然起身朝她跪下,欲要磕头,萧善连忙拦了,“你这是做什么,我既听出不妥,又怎么好置之不理呢。”
她从袖中抽出一张帕子塞到男孩手里,“快擦擦眼泪,抹抹鼻涕。”
男孩依言照做,完了团吧团吧塞到一旁的格挡档里。
时下贫寒人家看病,基本上都是一个大夫看到底,很少会半路上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