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萧善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将灯笼向背后之人戳去,顾邵抬手捏住将人拉过来拢在怀里。
问她,“方才为何装出那般猥琐模样,看得人眼睛疼。”
见她挣扎地厉害,顾邵顺势松开禁锢将人放开,却把灯笼提在手里。
朝自己脸旁抬了抬,深邃的眼眸中带着融于夜色的欢喜,“瞧清楚了,公子我不是什么歹人。”
借着点昏黄的灯光,萧善看向来人,是那位表公子。其实她听出来了,只是受惊之下根本来不及思考。
“表公子大约是认错人了,小人还要回厨房收拾,就先告退了。”萧善没有行礼,只是疏离冷淡的看着对方,伸手去拿灯笼。
她这会儿不想装谦卑了,有权有势了不起啊!大晚上的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狗男人!
顾邵忽然欺身上前,面色凝重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没有认错,我就是来找你的。”
萧善看着眼前的男子,难得的沉默了,她不记得自己和这位表公子有过交集。
好在顾邵开口解释了,“五年前,城南金边桥东夹道,曹家瓦子。”
“那日,你没瞧见我,我却是瞧见了你的,和一张利口。”
瓦子,是本朝人们常去看百戏,瞧热闹的地方。
那里有口ji,讲史,鼓戏,嘌唱,歌舞,相扑,驯兽,杂剧等五花八门的表演,常常看得人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热闹非常。
萧善也常去,只是正因为太常去了,她根本想不起来对方说的是哪天。
利口,这意思是说自己和人起了争执?
看她仍是不解,顾邵继续提示:“宋氏夫妇。”
萧善面露恍然,她想起来了。
那日她是专门去瞧新来的驯兽师傅表演“蚂蚁斗阵”的,蚂蚁这种仿佛没有智商的昆虫,竟也能被驯服了,赶到台上表演节目,实在是匪夷所思,令人好不生奇。
因此一歇假她就去了。
和她同桌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等待开场时,又进来了一群人。
“呦,宋兄,今日怎地不去骗钱了,竟还有闲心带着老妻来瞧热闹。”一个头戴方巾作读书人打扮的老者走了过来,率先对着老夫妇出言鄙薄道。
同行的人跟着奚落:“王兄这话问的不该,还不兴人家数钱数累了,歇一天吗!”
“哈哈哈哈……”一时间阁里全是他们猖狂聒噪的笑声。
萧善虽然不知道双方恩怨,但观两方人言谈气质,就对这些后来的没什么好观感。
听他们辩了两句,才知道这其中纠葛。
这夫妇二人中的丈夫宋先生,和这群人同为书院夫子,只是分属两家书院。
且这位宋先生教导出来的学生,无论是品性还是科举,一直以来都压了对方书院一头,这是其一。
宋先生其妻,是他在微末时迎娶,发迹后他依然痴心待之,夫妻二人几十年来琴瑟和鸣,感情甚笃;他多年来在家不曾纳妾,外出不曾召ji,很是洁身自好,爱重其妻。这是其二。
前些日子宋先生妻子患了重病,很需要大笔银钱养治,奈何家中钱财支撑不住。万般无奈之下他辞了书院,自己办了学堂。这是其三。
宋先生名声没有如他们所愿,因此败坏,反而得了更多人的赞赏,这是其四。
以上种种,加在一起,两方人可以说是积怨已久。
萧善听得眉头直皱,这群人分明是赤裸裸地嫉妒。
他们将混浊当做常态,于是认为宋夫子的清白很是造作。
他们恐慌,不忿,却不愿意改变自身,只想着拉对方同流合污,免得自己在这位姓宋的夫子映照下格外不堪。
见他不言语,又有人挑衅道:“宋兄夫妇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恩爱,这么多年了,还真是如胶似漆。这点我就不如宋兄,我只喜欢新鲜娇嫩的。”
可惜,这位宋夫子不是个懦弱脾气,先前只是不愿理睬他们。
这会儿见这人蹬鼻子上脸,说的过分了,更是辱及爱妻,到底没忍住开了口。
“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老脸,褶子都能夹死一头牛了,怎么有脸面说得出这种话!”
“呵!你何止这点不如我,你是处处不如我。也不知你夫人上辈子欠了你几条命,这辈子要嫁给你这样的东西当妻子,几十年如一日的受你折磨呀,真是遭了大罪了!”
“孙女都是要出嫁的人了,竟然还这么老不休,你可真是羞煞孔圣人了!怪不得你们林阳书院,总在这太原城里垫底!”
“快回去捡牛粪吧,可别误人子弟了!”
可惜他虽然占着道理,奈何敌人无耻,来车轮战,宋夫子渐渐寡不敌众。
萧善有意相帮,将扇子合起来敲了敲桌子,将他们的目光吸引过来,朗声道:“各位老先生都是读书人,这样吵来吵去,极不体面,除了徒增生气,没有任何益处。”
“小子也看了好一会儿了,你们也没吵出个名堂来,不如都坐下听小子讲个故事,再来分辩。”
说完,萧善掏出匕首放在茶碗上,看着众人。
一伙人面面相觑,又摸不准她的路数,最终在她的逼视下坐了下来。
萧善满意了,吩咐茶博士再沏两壶茶来,然后慢慢悠悠地开了口。
“这从前呢,有一伙儿喜好附庸风雅的读书人,非要让天下百花比美。”
“本来吧,这牡丹富贵,海棠娇艳,芙蓉冷艳……各有各的美,对吧?”萧善说着把匕首拿起在手里掂了掂。
拔掉一截刀鞘,露出点儿泛着寒光的利刃。
“对对对,极是。”
“很是很是,各花入各眼。”
可怜他们一把文弱的老骨头,不会遇到江洋大盗了吧!
萧善注意到宋氏夫妇神情不变,笑了笑继续说:“那些文人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他们还是争执不休,那怎么办呢?”
萧善无意吊他们的胃口,很快接着说道:“这时,有人提议,既然选不出最美的,那干脆选个最丑的出来,咱们一边各赏各的,一边又能同仇敌忾,朝它发泄发泄平日里的怨气。”
“这个提议得到大伙儿一致同意,可是他们再次争了半天,每每选出的,那个所谓的最差,也总有人反对,眼看着就要陷入僵局,突然有人灵机一动!”
“他说:这大伙儿都知道,凡大花都是五瓣,栀子花却是六瓣,又香的掸都掸不开,所以它品格不高,我们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