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有的人就是没有名字
不是所有知情的人，都有义务告诉你真相。
我垂眸望着这些东西，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恶人」，却一直以「好人」自居，觉得自己做了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且沾沾自喜。
可事实上，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因为一点细节而断章取义，又自作主张，如果我哪怕是多看一眼，也不至于如此。
“小猫，事情过去就过去了，”X安慰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而且她也不是真的是你的母亲，你不要陷得太深了哦～”
“她现在在哪里？”我问。
“我不知道，”X说，“可能是在医院里的某个植物上？所有灵魂都会在那里洗去自己的记忆，然后被我妹妹塞到新的肉体里，如果我没有救你，你大概也在那里哦～”
所以，她死了啊。
会是自杀吗？还是死于疾病？死的时候难受吗？她会知道，她的「女儿」其实已经换了人吗？
我没敢问出口，只是回味着X的话，心中隐隐作痛。明明是一句话就可以简洁明了告诉我的事情，X却偏偏说了那么多。
他似乎真的很想让我知道这个世界的构成，每一句话都像是教科书的科普，但我不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只想了解「保姆」，或者是我的「母亲」。
“那你可以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吗？”
我垂眸，指尖摩挲着母亲留给我的礼物，声音发颤，我始终不知道我的「母亲」到底是什么名字。
她不曾告诉过我，哪怕是信件的最末，亦或者是生日礼物的署名。
X微微一愣，也望向了我手中的「生日礼物」，说道：“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有名字，也不是所有有名字的人都可以被记住……这个世界上的人太多了。”
“所以，她没有名字吗？”我问。
X回答道：“有的人就是没有名字的。”
我抿唇苦笑了一下，却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冰凉，原来我的衣领已经浸满了泪水。
X就在我的面前，也笑了笑：“嘻嘻，也许我和你也是没有名字的。”
“我好像，有点理解你了，X。”
我轻轻说道。
那天晚上莫喻回来的时候，我和她说了保姆被父母辞退的事情，莫喻是这么说的：“你可算是干了件好事。”
然后，她就不再和我说话了。
我静静地望着她，我好像没有那么依赖莫喻了，我的人生也不仅仅拥有着一缕光，也就不那么垂涎她的关注了。
可是，我还是很希望莫喻可以看见在「莫蓉枫」皮囊下的「我」。
那天晚上，我把母亲留给我，或者是留给「莫蓉枫」的信又翻了出来，看了很多遍都没敢看完，往往是看了一半就把它翻过去，泣不成声。
她一直强调自己不是合格的母亲，一直说自己的自私，但我觉得她已经很好了。
“原来，「莫蓉枫」不喜欢猫吗……”
我一直觉得她是自私的，那是因为我站在「猫」的角度，可如今我站在「女儿」的角度去重读这件事情，只觉得母爱是「伟大」的。
可因为自己的女儿，就放任一只猫去死吗？
如果她同意收留了当初的我，我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那她还是伟大的吗？
还是说，只是给自己的「自私」找了个理由？
我翻来覆去地想不明白，直到将眠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的「母亲」其实还是自私的，只是她的自私是以「家庭」为单位。
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只是立场不同，才会有不同的解读。
第二天我特意起早，想着既然她不在了，我便帮莫喻烧早饭好了，可推开门的一瞬间，却看见另一个人在摆早餐。
我微微一愣，那个人笑着说：“早上好，我是新来的钟点工……”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只是有些悲哀。
原来一个人不在了，也会有另一个人顶替吗？
接着，莫喻也走了出来，她有些意外地看了钟点工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径直走向了卫生间准备洗漱。
我紧随其后，轻轻地唤了一句：“姐姐，早上好。”
“可是我不好哦～”莫喻回应道，“你怎么敢叫我「姐姐」的？”
“那我叫你「莫喻」，可以吗？”我问。
“你怎么敢叫本小姐的大名的？”莫喻眯起了眼睛，“我们，应该不熟吧？”
“我们可以慢慢地熟悉彼此的，”我努力笑着说，“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莫蓉枫。”
“可是我只认识一个「莫蓉枫」哦，”莫喻笑着说，“你把我的妹妹还给我。”
“我就是「她」。”
莫喻只是静静地望了我一眼，我直直地与她对视着，又慢慢移开了视线。
这一切，都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照例去上学，照例写作业，照例和X聊天，我无奈地问道：“到底怎么样才能和莫喻打好关系呢？”
X有些惊讶：“你还没有放弃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理X，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天空，今天的天很蓝，没有一丝浮云，蓝地通透，像漫画里的眼泪。
“嘻嘻，”X突然笑道，“你知道「替身文学」吗？如果那个孩子在你的身上看见了之前的影子，她会不会就会接受你了呢？”
我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却听见X又浅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吗？
为了什么而道歉呢？
很快我就知道X为什么要向我道歉了，当我按照X所说模仿着「莫蓉枫」站在莫喻面前时，莫喻彻底爆发了。
她不再和之前一样仅仅是和我冷战，而是直接冲进了厨房，拿起菜刀直直地指着我，哭喊道：
“你凭什么学着我妹妹的样子！你又不是她！你以为你很聪明吗？！你为了什么呢？为了我和妹妹都是父母不要了的孩子吗？！为了我和我的妹妹只有彼此了吗！”
我呆呆地望着莫喻：“我以为这样，你就可以接受我……”
“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表现出让我接受的样子！你只会用她的脸装傻，你真的不觉得我讨厌你吗？如果你聪明一点就应该躲我躲得远远的啊！你看不出来我讨厌你吗！”
语未毕，莫喻就先哭了出来，接着刀「哐」地一声落在地上，接着腿一软跌落在地上：“我在干什么啊……明明你也没做错什么，没有人想要这样的……对不起……”
就在这时，我听见有人「啧」了一声，下一秒雾气弥漫，我在白茫茫的视野中恍惚地望着前方，下一秒，我感觉痛感从腹部炸开，随即是整个人向后一倒，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莫喻，眼泪在一瞬间夺眶。
“对不起……”
她的声音和X最后的那句抱歉交织在了一起，我的视线全暗了，在一片漆黑中我再一次感受到了冰凉，感受到了无光的暗黑，我甚至觉得我的人生里从未有过光亮。
也对，X那么精通人性，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莫喻讨厌什么？
抱歉的话语，氤氲的雾气，原来是这样吗？
在一片昏暗中，我突然想起来很多天前，有个孩子揪住我的尾巴，就像是现在，我曾经的光握住了刀，捅入了我的腹部，硬生生划破了我对于「光源」唯一的幻想。
我的光源，熄灭了，随之而来的灰暗，伴着鲜血，带着背叛，带着自欺欺人下的绝望。
都是一样的。
【她说她要带我回家，说会永远照顾我，会在我有困难的时候帮我，说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杀了我。
【如果莫喻不喜欢你，你就和我离开吧……】
——他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