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所有人都知道
在莫喻离开之后,木哩懒散靠在椅子上,半开的窗户透过一丝光亮,跌落在她的身上,染了半面的明,又映了半面的暗。
她等了一会儿,便见门口走来一位高挑女子,长长的墨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赤红色的眼眸随意地环顾着房间,打趣道:“你们聊得倒是久。”
但木哩却好似什么也没看见,也没有回答女子的话,她只是安安静静地梳头,扎着一个斜丸子头,眼底带着几分崩溃。
即便是不交流,也可以从少女的表情里看出满满的「为什么我一定要扎头发」。
“你们刚刚聊什么了?”她问道。
“我不信你不知道,”木哩郁闷地放下皮筋,深蓝色的头发散落在肩头,“我们还需要走这种无聊的形式吗?有什么事情就直说。”
见状,赤眸女子将写着「毒药」的圆底烧瓶往柜子上一放,坐在木哩的病床上,颓废道:
“出现纰漏了,我弟跑了,还拐走了个灵魂。现在来看,感觉他都要造反了……”
“不是感觉,”木哩斜眼看了牧医生一眼,“准确来说,十七年前他就已经在造反了,五年前就在已经灵魂上做实验了,现在又干了这事……
我觉得那个离谱玩意儿再在那里看戏,我们迟早得造反把祂撕下来篡位。反正祂自己也创造不出灵魂,到底还是要抢,谁抢都是一样的。”
她的语气极其的平静,几乎不带着任何情绪,一双暗色的眼眸也淡淡的,像是平静的海面,又如同龙卷风的风眼。
“我真不知道像你这种认为「造物主」书写了自己人生的人,是怎么有这种倒反天罡的想法的……”
“因为造物主在「控制」我们的时候,又是以我们的性格为基准,既是绝对控制,又是极致的宽容……”木哩扫了对方一眼,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在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对了,药物的事情我看了,”牧医生忽地回过神来,将一盒止咳糖浆放在柜子上,摆在烧瓶的旁边,“里面的确是「原液」。”
“所以,”木哩瞥了对方一眼,“现在「莫喻」的剧情还要继续吗?我觉得这个世界可以重开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已经和祂原本设想背离了。”
牧医生欲言又止,只是默默地端起了自己的「毒药」,抿了一口润润嗓子。
“我一直觉得你们挺有意思的,不只是对彼此的称呼,还有处事方式,”木哩继续说道,“一个疯得不成样子,打着「自由」的名义约束别人,将他们代入自己的设想路径;
一个总是扮演着受害者,却又在有能力制止这一切的时候选择漠视,任由错误的进行。”
被点名批评的牧医生差点一口「药」没咽的下去:“你不也是旁观……”
“那我现在去杀了你弟弟?”
牧医生闻言,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先不要说话了,毕竟木哩现在的状态的确不适合钻牛角尖。
木哩只觉得有些不舒服,扯了扯自己吸氧的管子,继续说:“之前郗珐夜的小动作搞出了一些「错误」,略加引导是可以「创造」出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故事——但是现在局面似乎有些失控了,你不趁乱做点什么吗?”
牧医生看了自己的「毒药」一眼,慢条斯理道:“我承担不起后果,毕竟我不是郗珐夜。”
“话说郗珐夜也是可怜,自以为自己脱离了造物主的掌控,做的事情很隐蔽,”木哩嘲笑道,“可事实上他干了什么所有人都知道,造物主,我,甚至是他的姐姐,你说我们在这里的议论会不会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公开」?”
无论是十七年前的「人造人」,四年前将「莫喻」的记忆提出来,还是最近的「莫蓉枫」,甚至是「离开这个世界」,都是透明的。
可郗珐夜却不知道,他最多以为十七年前的事情他的妹妹知道一点,可实际上是所有人都在演戏,而他是戏剧的中央——那个任人观赏的小丑。
木哩注视着牧医生的眼睛,后者回望,两个人无不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绝望」,以及来自造物主的「绝对控制」。
如此「打破秩序」本身也是在「秩序」之下,是「造物主」所设计的,甚至是将他作为「反派」写成了一本「书」,放在了其他世界里供人阅读,使他的事迹变成了更为纯粹的「透明」。
这个世界无论你反抗还是不反抗,都在祂的操控下,有的时候木哩觉得像郗珐夜一样疯了也不错。
毕竟按此理而言,没有人的人生是真实存在的,即便是他们有「自我意识」,可以在这里诽谤造物主,造物主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祂想不想管而已。
牧医生转移了话题:“那本「书」完结了吗?”
“当然,”木哩随手捞起床边的《福尔摩斯》,“一个自以为穿越的女孩觉得自己的妹妹不是自己的「妹妹」,在挣扎中她想要杀掉妹妹,她成功了,却也失败了。突然有一天一个疯子从天而降,带走妹妹告诉她真相,又亲手抹去了真相,让一切都好像不曾存在过……你觉得怎么样?”
“我应该不喜欢这种书。”
“巧了,我也是,”木哩笑着说,“我怎么可能会让那个疯子真的「带走」她呢?所以我也想改改祂写的剧情,让事情变得有意思一点呢~”
牧医生闻言,松散的感觉霎时间卸了,整个人犹如浸在了冰水中:“你对我弟弟,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做,是你太紧张了,”木哩笑着说,“我只是提出了一个设想,别当真。”
牧医生没有接话,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木哩一遍,然后继续捶胸顿首地坐在床边,很快便恢复了自己哀丧的伪装,仿佛刚刚的插曲并不存在。
“还有,”木哩问道,“你真的相信造物主知道我们做的每一件事吗?”
“你和他真的越来越像了,”牧医生叹了一口气,“像得我都开始动摇了,现在的感觉太压抑了,迟早有一天我也会疯掉。”
“是吗?”木哩淡淡地说,“我祝你趁早疯掉。最好是被「洗脑成功」,同化成这个世界的一员,成为真正的「提线木偶」,浑浑噩噩地会这里生活,接受着他们给你的「设定」,做一个平庸的普通人。”
牧医生:“谢谢你?”
“话说,刁忌真的是双相抑郁症吗?”木哩突然说道,“我观察了几天,怎么感觉不像?”
“的确不是啊,”牧医生很坦然地说,“那是我当初随便说的,你知道我只是有双药而已,顶多可以治治病、做做手术什么的,就随便扯了个病症。”
主要是牧医生那个时候是真的想知道自己弟弟造出来的人造人是什么样子的,就脑袋一热自己上了。
木哩斜着眼睛瞥了牧医生一眼,随后随眼望向了窗外的平淡世界,在牧医生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随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氧气罩。
真是没有医德。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安静,牧医生看对方直接不再看自己了,便又抓过了自己的「毒药瓶子」握在手里,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你想不想策反?”木哩问道。
太阳下的少女的头发几乎是纯蓝色的,如天如海,是那种不论苍穹亦海洋,皆是原本干净澄澈,如今却被渐变污染的颜色。
牧医生脱口而出:“不想。”
“为什么?”
“说实话,只有你这种怪物才会觉得自己可以取代「造物主」,”牧医生无奈道,“对于我们来说,祂和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是吗?”木哩张开自己纤长的手指看了看,又瞥了牧医生一眼,“也许只是你们和祂不一样?”
“你到底优越在哪里了?我们不都是祂四处张罗来的「玩具」吗?”牧医生忍不住道。
“也许是因为你们认为自己是玩具,可是我更认为自己是「人」?”
木哩满不在乎地答道,便又将目光落入了窗外,牧医生顺着木哩的方向望去,却听见对方突然跳转了话题:“你喜欢流星吗?”
“啊?”牧医生也望向了窗外,“我又不曾见过流星,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会有一颗流星逆向行驶,”木哩抛出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到时候记得许愿,我的医生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