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梧桐雨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陈文心刚坐下没半分钟陆延就推开了门，她撕开餐巾纸的包装袋，侧头询问黄董燃：“菜点了吗？”
她来有一会儿了，组局的几个人坐在茶案那边嗑瓜子的时候她就在了，只是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
“点了几道招牌菜。”
话间，其他人在起哄要陆延罚酒。
左侧的居如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将菜单递给她，与此同时扭头去跟陆延说话。
黄董燃凑过来问：“刚就想问了，不是说在忙暑假工，换不开班吗？你请假了？”
陈文心上学那会儿烧到38.9都不去医院，一是为了不耽误课程，二是觉得浪费钱。
所有人都觉得她不会为了一个毕业散伙饭请假。
陈文心没这么重视这三年的高中情谊。
陈文心过了眼菜单，又勾了几个菜，然后递给了居如安，居如安转手就给了陆延。
陈文心揉了揉颈肩，说：“没，前几天我一个同事为了看演唱会跟我换了班，你们不是在群里说定了今天吗？我就换了今天的班。”
原来如此。
“不过前天的谢师宴你没来真是遗憾，方方可一直念叨你来着。”
“嗯，我知道。昨天我去学校看她了。”
“唉……”居如安突然叹气。
陈文心侧头：“怎么了？”
居如安心都要碎了：“前天成绩出来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想说我考637分这么高，这不得上一个好大学啊？结果昨天我堂姐跟我一起看志愿的时候头都大了。好难填啊！”
陈文心笑了笑：“那你要忙活一阵子了，志愿这么重要的事情，是要慎重。”
黄董燃咂嘴：“我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学校饭好吃，有空调，在市区，上床下桌。这很难吗？”
沈默抬头看过来，问他：“你考的那点分，怎么好意思提这么多要求的？”
“什么意思！618很低吗？啊？很低吗！”
黄董燃还没说话，听不得分数的其他人先破防了，群起攻之。
陈文心：“6。”
闹了一会儿，有人提起陆延的分数，毕竟是目前已知的最高分。
“我记得是708吧？不是，难道说我刺客伍六七看多了，只能考567？”
“你滚蛋，一个音乐生考567，不是稳赢吗？”
“屁，虽然我考上了厦大，但是我更想去人大，结果人大今年突然校考了。服了！”
“都考到厦大了你还不满足？你将我们这群没考上的置于何地啊？李璇，放狗咬她！”
黄董燃笑着笑着差点摔倒，还是柳意喆扶了吧他才稳住。
这个时候服务员也快上完菜了。
“那不挺好，咱班总共就36个人，21个人上了双一流，9个人上了211，还有两个音乐生上了央音和国音，剩下4个选择出国留学，不是我说，这肯定是麻城一中建校以来最牛的一届了！”
“方方不得喜死啊！“
陈文心也笑。
方松雨说，学校打算提拔她做总校办主任，不过还不确定是不是这么决定的。
柳意喆给她递了杯果汁。
她刚喝了一口，就听李璇说：“这么一来，咱班有9个人都在首都啊。两个江大的，三个京大的，还有两个仰大的，可以，你们也算有个伴了！”
沈默：“你和贝贝不都考到南大了吗？你俩也能成就一段佳话，闺蜜组团上南大，这很热血啊！”
“我看你是欠抽！”
她们又开始闹了。
后面饭局上不少人在描绘自己的大学生活蓝图，陈文心安静吃饭，不参与这个话题。
默契地，没人提日后再聚这件事。
天高水远，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陈文心还要兼职，只待到他们要去KTV的时候，说自己还要回去接班，夜班工资更高。
走出饭店，外面正在下雨。
麻城的街道两侧种着高大的梧桐树，雨滴噼里啪啦敲响青涩的梧桐叶，暖黄的街灯里，雨幕也开始变得温柔。
她从包里掏出伞撑开，走进雨里。清瘦的身躯在雨中模糊。
回到收银台换班，今天跟她一起值夜班的是孟燃，孟燃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跟陈文心对上视线。
“怎么样，陆延考哪儿了？”
店门口的地板湿淋淋的，门口旁的伞篓里斜放的伞湿透了。孟燃起身去拿拖把。
陈文心解开大衣扣子，露出里面穿的白衬衫，将衣服收好出来，戴上工牌。
“和我们一样。”
“他也考京大了啊……”
陈文心问：“你和他不是住一个小区吗？没听你父母讲过也该听其他街坊邻居讲过吧。”
孟燃抓了把头发，表情恹恹的。他的语气颇有无奈之感：“他考完就去西部旅行了，成绩出来后也没声张过，我们小区到现在还不知道他考了京大，都还当他没查志愿呢。”
“那你怎么不亲自去？”
“别，我刚跟费诗昀分手，一见面就要吵，她那几个闺蜜也不是能嘴下留情的人，去了不就找死？”
陈文心笑了笑，没说话。
原本她跟孟燃也并不是多好奇陆延考到哪的。只是费诗昀想追陆延。
“那这么一来，岂不是一旦费诗昀追到了陆延，我们极有可能在京大遇见？”
孟燃惊醒，面露苦涩。
陈文心扎好头发，耸耸肩说：“她考的仰大，京大和仰大坐车也就四十分钟，而且新生论坛不是说了吗？仰大和京大经常比赛，就算她没跟陆延在一起，也有可能因为比赛来京大。”
顿了顿，她幽幽道：“孽缘哦，这是。”
孟燃头都大了。“算了，不说这个，你从保送至今……干了有四个月吧？准备什么时候辞职？”
“开学前一个周。”
陈文心看门口有客人，对孟燃抬起手摆了摆，孟燃了然，去杂物间放东西。
凌晨三点半，来交班的两个同事在打卡机上签完到，陈文心跟孟燃一起进了更衣间。
陈文心出来的时候孟燃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夜雨凄冷，透骨的寒意钻进皮肤，像是一场凌烈的东风迎面扑来。
路上可见不少晨练的人，还能看见几个附近中学的学生骑着自行车掠过街道的转角。
雨势渐弱，孟燃干脆戴上卫衣的帽子然后收了伞。
梧桐树延绵的柏油马路边有呈上热腾腾的蒸笼的早餐店，孟燃看过去，摘下一只耳机。
“梅花，你高中三年好像都是走读吧？”
上学那会儿，陈文心为了省下一笔住宿费和伙食费，毅然决然选择了走读生活，每天都比其他人提前一个小时起床，从她家到学校仅仅走路仅仅二十分钟，她每天骑自行车去学校，省下来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
高二那年陈文心决定参加生物竞赛，为的是早些被录取就能拥有更多的时间去打工。
那个时候竞赛这条路很难走，他们这一届大神太多，一个麻城一中培养了四年的竞赛团队，从初二就被提前升入高中部竞赛班，却还是输了个彻底。
陈文心是有点聪明，但也不是顶聪明，她知道自己留在数学班或者物化班是比不过其他人的，所以早早决定转入生物班，经过长达三年的模拟训练，陈文心是唯一吃透了所有题型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陈文心那一届唯一的保送生的原因。
“嗯。”
孟燃这么一提，陈文心才有闲心去回想自己枯燥乏味的高中三年。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高中三年的学习过程很枯燥难耐，但课余生活却是丰富有趣的。
陈文心想起素娩的课余生活，非常欢乐，而且充实。
但她自己却没有那个时间去玩乐。
孟燃突然开口：“欸，梅花，我们要不去吃个早饭再回去？”
“也行。”她从包里掏出一顶棒球帽戴上，边往早餐铺走边收起伞。
孟燃垂眸盯着前面沉静温和的女生，过了会儿仰起脸去看梧桐树粗壮的枝干。
陈文心啊……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
“方块？”
陈文心在叫他。
孟燃扬起一个纯粹懒散的笑：“来了！”
雨夜缠绵醉天明，西风斜路欲晨晖。
陈文心被闹钟吵醒时，窗外梧桐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
她推开房门，看见满院的盛放花朵，夏日的阳光给色彩鲜明的花枝打上曝光，像是梦幻峡谷的一帧剪影。
隔壁出来买菜的阿婆低头跟牵着的乖孙讲故事，街坊喧闹的声音此起彼伏。
“文心，来我家吃饭啊！”对面那家的女主人出来浇花，她家门口种了一大片的郁金香，现在已经开出花了。
陈文心正在给自家门前的栀子花浇水。她抬起头，温声道：“不用了彭姨，我已经做好饭了。”
“嗐，炒了几个菜？”
陈文心抿唇浅笑着回：“四个，够了。”
“那哪儿行？不够！”彭姨转身要往屋里走：“你们家才三口人，你还在长身体呢！我给你端一盅土豆排骨笋尖汤，噢对了，还有我去年冬天腌的牛肉干，昨天玉玲来的时候……”
“您当心！”
街坊都知道彭姨说一不二的热心肠，谁拦都没用，顺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