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立威
蚌一日。
风雪见歇。
李暮又进了一趟山。
也不知是他运气忒好,还是那头狍子活该,竟然忙不迭从白雪皑皑的林莽中,冲撞出来。
李暮只是伸直五指,以手作刀。
一刀挥下,不但砸碎了狍子额骨,还精进了世俗武学。
撇去一眼,果真水到渠成。
【世俗武学:八斩刀(大成)】
【进度:0/1000】
【效用:刀法大成,一瞬四斩,临阵对敌,总有一式杀法后发制人】
“好!”
“如此一来,只要不是实力相差悬殊,我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暮眉开眼笑,但他却未因此夜郎自大,目中无人。
他又弯下腰,扛起那头栽倒在雪地里的狍子,随即就往山脚赶去。
甫一临近村口,尚未进村,就瞧见有数人瞪大眼睛,怔怔看着。
“暮哥儿,了不得啊!这一头狍子,得吃上好些时日了!”
“卷菜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暮哥儿差这一口吃的?人家这是要送去镇上叠香楼的!”
卷菜头?
来得正好!
李暮微微探去目光,然后停下脚步,轰的一声,扔下肩上狍子,那头狍子一落地,就砸得地上白雪凹陷、飞溅。
紧接着,他又松了松肩膀,然后一屁股坐在狍子身躯上。
似乎是走累了,肩膀酸痛,这才不得不停步歇息片刻。
见此情形,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汇聚在李暮屁股下的狍子上。
这头狍子,肉肥味美,少说也得有一百来斤。
若是能切下一块肉,尝尝滋味·····
不少村民一想到这,便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仿佛真吃了一块肥肉进嘴一般,唇齿留香。
瞧见这般好肉,又看着周遭穷山恶水严寒天,哪个不眼馋?哪个不心动?
围簇之人,多有这般心思,正想时,已有阿谀奉承之辈,抚掌而笑。
“暮哥儿,累坏了吧,要不咱給你揉揉肩?”
“行啊,试试呗,揉好了赏你两斤狍子肉。”
听得此言,顿时又有数人自告奋勇。
“暮哥儿,这个我熟,我打小就喜欢伺候人。”
“俺也一样!”
李暮似乎来者不拒,待到身侧挤满四人,俩人揉肩,俩人捏腿,再无余下部位让人伺候时,这才停罢。
倒是有那么一位小丫头片子,紧紧盯着李暮裆下许久,见她眉目传情,似乎是想要别般风情,好生伺候。
对视一眼后,李暮连忙收回视线,紧闭双目,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那丫头却是迷了,以为俩人是互生情愫,权当幽期密约,旋即便再次目光传情,然后扭着腰肢,左摇右晃,摆着臀儿离去。
“终于走了。”
李暮一阵嘀咕,却是念及那卷菜头的去向。
卷菜头果然不失所望,不出片刻,便领着一帮泼皮无赖,气势汹汹而来。
“让开让开,都給老子统统滚远点!”
来人嗓门极大,率着六七人,排众而出。
瞧着那人面相,方头阔脸,身量颇高,两只手臂肌肉鼓鼓,这兴许就是他在村中横行霸道的资本倚仗。
又见那人身侧,站着个粗眉男子,俩人年纪相仿,不过二十出头,可此人却端的是目若生火,满脸戾气。
李暮认得俩人,前者名为王大,后者唤作张小,皆是溪水村里数一数二的恶霸。
千古一辙,恶人自有恶人磨。
若是换作以往,村里有梁三那伙人,这些臭鱼烂虾,自然上不了台面。
可今时不同往日,没了梁三作威作福,这些泼皮无赖,自然争先恐后,鱼跃而出。
这一拨人,当属王大实力最强,张小待人最狠,心思最毒。
见几人站定,李暮神色闲适,不慌不忙,问道:“来势汹汹的,做甚?”
王大上前一步,正欲言语,却被张小拽住胳膊,示意先退一步,由他来说。
“暮哥儿,没甚要紧事,就是家中没啥余粮,想与你借些肉回去。”
张小自恃看人很准,又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
称之为“暮哥儿”,而非“李暮”,可谓是給足了面子。
又对外宣称是“借”非“抢”,可谓是搭好台阶,給足了里子。
面子里子既已都有,何愁此事不好商量?
最不济,那就再卖他一个人情,少割些肉,只取一半便是。
可今日,张小屡试不爽的一招,却不见成效。
甚至······
算是一脚踢到铁板上了。
只见得李暮若有所思,回了一句:“借肉可以,可这借银子也有九出十三归,这借肉是不是也得...”
话未毕。
李暮又伸出手掌,拍了拍狍子后腿肉最肥处,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此言一出,王大脸上显有阴郁作祟,就连一旁看戏的村民,都觉着今个儿暮哥儿,有些咄咄逼人,不比寻常。
张小却是有些气笑道:“那暮哥儿你想如何作抵?”
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
对泼皮无赖而言,所谓的有借有还,不过都是逢场作戏,虚妄之谈。
再世为人,这些鬼蜮伎俩,李暮自然心知肚明,但他还是顺着话茬,接了下去,而且语气姿态,故作嚣张,看上去极其骄横跋扈。
“那就借一斤肉,每月纳息三斤肉,如何?”
“三斤?”
王大忍不住怒吼道:“李暮,你咋不去抢?”
李暮耸了耸肩,一脸不耻,连连摇头:“我可不会抢旁人牙缝里的那点吃食。”
忽又言语一顿,望向正前,面露匪夷所思的神情,“王大,莫非你会这挑牙的把戏?”
“你....找打!”
被他一激,王大顿时脸色阴沉,拢起袖子就要动粗。
见时机成熟,李暮又是一激,“只要臂力或箭术,胜我一筹,这些肉爱吃多少,只管自取便是,王大,你敢吗?”
“有何不敢!”王大嚷了一声。
他本就是靠着有把子力气,才能混出些名堂。
比拼臂力,反倒遂他心意,正中下怀。
王大撇了一眼那头皮毛完好的狍子,约莫百来斤重,自己也能一肩挑之,李暮之所以顿足不前,无非就是扛狍子扛累了,在此休歇。
这般看来,此时与其比拼臂力,自然占尽上风。
一旁的张小却是思虑缜密。
他眯着眼,龇牙笑道:“暮哥儿,既有王大与你比拼臂力,那我也不愿扫兴,去与你切磋箭术如何?”
李暮还未回应,一旁就有泼皮起哄。
“张哥前年才从县兵退卒,那会他可是县城里头,一等一的射箭好手!”
“那可不!张哥是看不上猎户这个活计,不然哪能有梁三他们出头!”
面对夸赞,张小不予置评,可其眼底的扬扬得意,却近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眼瞅着俩人十拿九稳,一副吃定他的样子,李暮就觉得好笑。
在这乱世之中,不去遑论扮猪吃虎,总得小心藏拙,思危度日吧。
可这群泼皮倒好,一个个老子天下第二,就没人敢宣称自己天下第一的模样,真是让人又气又笑。
“好,那就先与你比一比臂力。”
王大听罢,立刻转身走到村口树墩处,顿住身形。
他抡了抡右臂,然后俯身半蹲,以手肘顶着粗糙墩面,支起右臂做出掰手腕的动作,望向人群,沉声道:“来!”
李暮看后,连连摇头,似是不屑一顾:“这是做甚?掰手腕?这也忒没意思了。”
“那你究竟想如何比试?”
王大自恃臂力惊人,又有雪地里的那头狍子佐证,自然觉着两者实力相差无几。
此刻言语之际,面上更是有几分自鸣得意。
甚至···还不由自主的看轻了李暮几分。
李暮不语,只是径直走到村口光秃秃的歪脖子树下,摇了摇头,似是颇有不满。
然后转身又走到另一头,直至抵足葳蕤叶下,这才停下脚步。
这是一棵大叶冬青,约莫有数丈之高,树干粗壮,非五人合抱,围拢不及。
古时计量尺度,一丈十尺,约莫三米有余。
眼前这棵冬青树,树龄悠久,足足有两层绣楼之高。
“就用这棵树,来比拼臂力。”李暮抚了抚粗糙树皮,自顾自颔首而语。
“哈?”王大瞪目而立,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厮莫不是失心疯了?”
“一棵常绿大树,如何作比?莫非还要拔树不成?!”
人群中顿时有哄笑声四起,尤其是那拨泼皮无赖,笑得最是眉飞色舞。
也不能全怪他们,这棵树可不比山中野猪狍子,岂是人力可以撼动?
说这话时,就连王大自己都有些讶异,觉得这番言语,实在是秕言谬说,荒诞不经。
甚至···有些丧心病狂。
却没曾想,李暮竟然真有此意。
他点头笑道:“没错,就是拔树!”
“哈?”
王大这一声“哈”刚说出口,嘴里就像塞进一整个大白馒头一般,面带惊愕,膛目结舌,不知所措地看向前方。
视野中,李暮倒拔常青树!
他只是脚尖一挑,踢飞根下雪泥的同时,双臂抱紧树干一侧,然后如拔萝卜般,倾力一拔。
轰隆一声。
大树被连根拔起,盘错交生的根须拖拽着些许厚重土壤、雪泥,一并抖落下来。
不仅如此,李暮拔出树后,甚至还刻意抱树而行,再走出百余步后,这才嚯的一声,将那冬青树重新“栽”进土壤。
那冬青树甫一落地,雪地里顿时就如有山崩地裂,轰隆作响。
远远望去,树下似有白色雨幕,倏然落下。
原来是树上积雪簌簌而坠,有如银鳞洒地,遍染白花。
李暮大可快其一步,避过这场落雪。
可身后村口处的哗然惊呼,人声鼎沸,却让他愣怔了一下,以至于被落雪砸中而不自知。
天地间,风雪早停。
唯独树下,还下着一场淅沥雪雨。
落雪成珠,微微沁凉。
拍去袄上雪珠,李暮却未折返村口,而是径自从怀里取出两枚从山里掏来的鸟蛋,卡在枝杈里。
待万事俱备,他这才拍了拍手,返回村口。
“王大,该你了。”
李暮指了指村口那棵枝丫上没半点翠绿的歪脖子树,“我吃些亏,你拔出那棵,便算你胜出,如何?”
王大闻言,望向村口那棵歪脖子树。
那歪脖子树无论身量还是树围,都无法与冬青树相提并论,重量自然也要轻上许多。
若是就此一气呵成,拔了出来,那这肉肥味美的狍子,岂不是···
他眼皮直跳,显然有些意动。
要不试试?
可这念头甫一生起,便又迅速萎灭。
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自己岂能不知?
权衡一番后,王大连忙摇头,丢人不算什么,至少比丢命强。
“暮哥威武,暮哥霸气,暮哥膂力惊人,足以可见昔年西楚霸王之姿。”
“小弟....可拔不动那棵歪脖子树....”
王大一改先前“李暮”之称,甚至不是称呼为“暮哥儿”,而是“暮哥”。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他是真服了。
虽不知是否心服,但至少口服不假。
“既如此...”李暮别过头,看向张小,“那该轮到与你切磋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树上鸟蛋,“无需你亲自动手,我且拉弓射箭,若两箭未能全中,便算你胜,如何?”
有王大作前车之鉴,张小本欲回绝,可这番言语,乍一听,似乎胜算在他。
但他可不像王大那般冒冒失失,当即顿下不语,只是向远处那棵刚“栽”好的冬青树,撇去一眼。
目算之下,约莫有一百五十余步距离。
此等间距,就算是营中弓弩手,也未尝能百发百中。
更何况,这李暮,只不过是个刚初出茅庐的猎户。
哪怕能猎中狍子,可箭术再怎么精湛,能高过昔日梁三?
否则,这溪水村箭术第一的名号,怎就从其父头上,划拉到了梁三头顶?
这般想时,张小便已经有所定夺,他开了开口,只是语气里犹带些假模假样的不情不愿:“那就依你。”
“好!”
身处乱世,为了安稳度日,李暮只能藏七露三,以免招惹祸端。
可今日却是毫不吝啬,挥霍了一把,他直接使出半成实力,势必要給这些市侩小人,穷乡恶民,一记当头棒喝。
握紧长弓,臂张如猿,人立如松。
估算着手上力道,约莫抵足长弓五十斤拉力后,李暮这才停下加力。
拉弓,开弦。
弦崩如满月。
咻的一声,射石飞去如电抹。
卡在低处枝杈的那枚鸟蛋,骤然开裂如碎花。
直至这时,张小心中才隐隐有些忐忑不安。
他竭力扼制着内心的讶异,不令之溢于言表。
但下一刻,藏在高处枝杈繁叶间的那枚鸟蛋,再次应声而裂,绽放如花。
几乎是同一瞬,村口气氛忽地压抑沉默起来,仿佛雷雨天的阴翳云层,沉闷无比,令人窒息。
短暂沉默之后。
身后惊呼如雷暴起,众人纷纷改口,神色各异。
“暮哥。”
“暮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