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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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交杯酒

团灭了白三儿那一伙贼娃子,人心大快,晚上赶来戏院看戏的人更多了。

“干的漂亮!”

“对着来,抓住贼娃子就应该弄死!”

“弄死不过瘾,就应该让他们像白三儿、韩六指那几个哈怂一样,打断胳膊腿,割了手筋,挑了脚筋!”

“……”

戏还没开唱,台下观众奔走相告,互相打听,得知那一伙贼娃子下场凄惨,人人高兴。

哎,那就是一帮祸害么。

那一群见义勇为、仗义出手、为民除害的‘好汉’究竟是谁,自然也成了大家的谈资。

可是说来说去,却终究都在瞎咧咧,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动的手……

与此同时,剧团食堂里,陈春年正在请客吃饭。

客人不多,也就罗大虎、黑七、张大元等寥寥几人,摆了一盆卤肥肠、二十个大馒头和几瓶白水老白干。

“七哥,大虎哥,谢谢。”

陈春年端起一碗酒,正色说道:“废话咱不说,我陈春年只有一句话,今后二位哥哥若有所需,只需捎一句话过来就行了!”

说着,他一仰脖子,吨吨吨吨吨就干了。

一碗酒三两三。

烈酒入喉,这货面不改色心不跳,恍若无事的又斟满了一碗:“七哥,这一碗,兄弟单独敬你!”

黑七端了酒碗,嘿嘿笑着:“陈春年,你小子是个人物,我服了。”

二人对碰一下,一饮而尽。

黑七是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当过伐木工人,今年27岁,姓黑,一张脸也黑,打架斗殴时下手更黑,混账起来在他自己的大腿上都敢下刀子。

“陈春年,我是个粗人,也是个坏人,喝酒、耍钱、打架、挂马子、搞破鞋,我一样没落下。”

黑七倒了两碗酒,继续说道:“不过,我这人还算讲道理,平生最恨那些贼娃子,早就想弄死白三儿他们了。”

说着,他端起酒碗吨吨吨喝干,挠着大光头,呵呵而笑:“送进去比弄死的好,先让他吃点苦头,就等着吃花生米吧。”

“来来来,兄弟,咱再喝,再再再再喝…今日日日日…不…醉不不不不不不不…归!”

呲溜一下。

得,这家伙的豪言壮语尚未说完,竟然脚底下一软,直接钻了桌子。

陈春年、张大元二人目瞪口呆。

罗大虎却哈哈大笑:“狗日的黑七,打架不要命,酒量却还比不上一个小娘们儿,哈哈哈。”

他喝了一碗酒,从桌子下面掏出黑七随手搭在肩头扛着,哈哈笑道:“大元,这一盆卤肥肠打包我带走。”

“黑七半夜醒来发现没吃上卤肥肠,估计能跟我拼命,狗日的……”

……

1983年2月12日,壬戌狗年,腊月三十。

除夕。

各单位放假,几乎所有的人家早早就备好了年货,到了下午三四点,便开始贴春联。

按照西北一带的旧俗,傍晚时分,家家户户就要接先人、请门神,噼里啪啦放一挂鞭炮,算是开始过年了。

眼下来说却不行,一些封建迷信的东西还被封印着,上面不发话,没人敢弄。

当然,该有的年味儿却一点都不缺,门板上贴俩‘福’字,大门上挂一盏大红灯笼,放几串鞭炮,那还是可以的。

辛苦一年,该歇一口气了。

哪怕条件再差的家庭,大年三十儿的晚上,都得想办法吃一顿肉,喝几口酒,吃一碗细长面。

至于说烂账多,穷的吃屎,吃不好穿不暖,统统抛之脑后、去特么的,翻年再说。

干部职工家庭的年夜饭,相对来说就要丰盛很多,不少人家的餐桌上,不仅有牛羊肉、猪肉、鸡鸭鱼,还可能炒几个时令小菜。

在没有大棚菜的年代,西北之地,过年吃一口小青菜、辣椒、茄子、豆角和韭黄之类的菜蔬,那可了不得。

开玩笑,一斤韭黄2块5,比特么的白膘肉都贵。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

万家灯火。

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硫磺味儿,夹杂着淡淡的酒肉香气,好闻极了。

陈春年家也贴春联,也挂红灯笼,可就是太冷清了。

孩子们从早上开始就出摊了。

忙一整天,傍晚回来,饭都顾不上吃一口,就急吼吼的赶去电影院门口摆摊做生意。

家里头,就剩下陈老师、杨裁缝二人。

面对一桌子饭菜,老两口没心情,也没胃口,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面对面的坐着。

“这年过的,真是的!”

陈老师点一根烟,叹一口气:“看着几个哈怂自食其力,其实我也高兴,可是你看,你看这!”

杨裁缝:“看什么?”

陈老师:“你看这大过年的都去摆摊,年夜饭都不吃,钻钱眼里去了?”

杨裁缝柳眉倒竖:“陈建平,大年三十儿的别找骂,大过年的咋了?大过年的不赚钱,啥时候赚?”

“我看你是让书念呆了吧?”

“口口声声说什么民以食为天,知道什么是民以食为天?没饭吃,没钱花,穷不拉几的窝在家里喝酒打牌那叫过年?”

“还年味儿!”

“陈建平同志,你每天偷吃卤肥肠、卤鸡爪的事情,要不要我帮你说出去……”

“……”

陈老师沉默一下,递过来一杯酒:“兰儿,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他含情脉脉的凝视着杨裁缝的丹凤眼,用他那醇厚的男中音说道:“两个孩子都随你,漂亮,勤快,善良而温柔。”

“我陈建平娶妻如此,生下一双儿女如此,幸甚至哉,幸甚至哉也!”

说着,他挪个座位,揽着杨裁缝的腰身:“兰儿,来,趁着孩子们都不在,咱喝一杯酒吧。结婚那会儿咱家条件不好,来,给你补上。”

杨裁缝的怒气值,‘刷’一下,就跌破了临界点。

“建平。”

杨裁缝羞红了脸,啐一口,软哒哒骂一句:“你呀,就是太好面子,明明心疼儿子和闺女,偏生整天板着一张臭脸……”

‘咣当’一声。

大门口传来一声响,却是陈春年、陈雪晴、姜红泥、罗小虎、张大元等人回来了。

“爸,妈,大过年的,你们老两口躲屋里头不出来,是在搞对象吗?”

一进门,陈春年就开始瞎咧咧:“陈老师,还不赶紧出来放炮。”

“杨裁缝赶紧做饭,哎呀,我们忙一整天就啃俩馒头,都快要饿扁了,就等着吃您的手擀面呢。”

陈老师、杨裁缝赶紧出门。

“孽障,一回来就咋咋呼呼,皮痒了不是?”陈老师站在台阶上,背负双手,一脸的正气凛然。

杨裁缝则抹身进了厨房。

陈春年看一眼老爸陈老师,再看一眼老妈杨裁缝,若有所思:“爸,妈,你们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你们的脸、咋这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