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交杯酒
团灭了白三儿那一伙贼娃子,人心大快,晚上赶来戏院看戏的人更多了。
“干的漂亮!”
“对着来,抓住贼娃子就应该弄死!”
“弄死不过瘾,就应该让他们像白三儿、韩六指那几个哈怂一样,打断胳膊腿,割了手筋,挑了脚筋!”
“……”
戏还没开唱,台下观众奔走相告,互相打听,得知那一伙贼娃子下场凄惨,人人高兴。
哎,那就是一帮祸害么。
那一群见义勇为、仗义出手、为民除害的‘好汉’究竟是谁,自然也成了大家的谈资。
可是说来说去,却终究都在瞎咧咧,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动的手……
与此同时,剧团食堂里,陈春年正在请客吃饭。
客人不多,也就罗大虎、黑七、张大元等寥寥几人,摆了一盆卤肥肠、二十个大馒头和几瓶白水老白干。
“七哥,大虎哥,谢谢。”
陈春年端起一碗酒,正色说道:“废话咱不说,我陈春年只有一句话,今后二位哥哥若有所需,只需捎一句话过来就行了!”
说着,他一仰脖子,吨吨吨吨吨就干了。
一碗酒三两三。
烈酒入喉,这货面不改色心不跳,恍若无事的又斟满了一碗:“七哥,这一碗,兄弟单独敬你!”
黑七端了酒碗,嘿嘿笑着:“陈春年,你小子是个人物,我服了。”
二人对碰一下,一饮而尽。
黑七是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当过伐木工人,今年27岁,姓黑,一张脸也黑,打架斗殴时下手更黑,混账起来在他自己的大腿上都敢下刀子。
“陈春年,我是个粗人,也是个坏人,喝酒、耍钱、打架、挂马子、搞破鞋,我一样没落下。”
黑七倒了两碗酒,继续说道:“不过,我这人还算讲道理,平生最恨那些贼娃子,早就想弄死白三儿他们了。”
说着,他端起酒碗吨吨吨喝干,挠着大光头,呵呵而笑:“送进去比弄死的好,先让他吃点苦头,就等着吃花生米吧。”
“来来来,兄弟,咱再喝,再再再再喝…今日日日日…不…醉不不不不不不不…归!”
呲溜一下。
得,这家伙的豪言壮语尚未说完,竟然脚底下一软,直接钻了桌子。
陈春年、张大元二人目瞪口呆。
罗大虎却哈哈大笑:“狗日的黑七,打架不要命,酒量却还比不上一个小娘们儿,哈哈哈。”
他喝了一碗酒,从桌子下面掏出黑七随手搭在肩头扛着,哈哈笑道:“大元,这一盆卤肥肠打包我带走。”
“黑七半夜醒来发现没吃上卤肥肠,估计能跟我拼命,狗日的……”
……
1983年2月12日,壬戌狗年,腊月三十。
除夕。
各单位放假,几乎所有的人家早早就备好了年货,到了下午三四点,便开始贴春联。
按照西北一带的旧俗,傍晚时分,家家户户就要接先人、请门神,噼里啪啦放一挂鞭炮,算是开始过年了。
眼下来说却不行,一些封建迷信的东西还被封印着,上面不发话,没人敢弄。
当然,该有的年味儿却一点都不缺,门板上贴俩‘福’字,大门上挂一盏大红灯笼,放几串鞭炮,那还是可以的。
辛苦一年,该歇一口气了。
哪怕条件再差的家庭,大年三十儿的晚上,都得想办法吃一顿肉,喝几口酒,吃一碗细长面。
至于说烂账多,穷的吃屎,吃不好穿不暖,统统抛之脑后、去特么的,翻年再说。
干部职工家庭的年夜饭,相对来说就要丰盛很多,不少人家的餐桌上,不仅有牛羊肉、猪肉、鸡鸭鱼,还可能炒几个时令小菜。
在没有大棚菜的年代,西北之地,过年吃一口小青菜、辣椒、茄子、豆角和韭黄之类的菜蔬,那可了不得。
开玩笑,一斤韭黄2块5,比特么的白膘肉都贵。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
万家灯火。
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硫磺味儿,夹杂着淡淡的酒肉香气,好闻极了。
陈春年家也贴春联,也挂红灯笼,可就是太冷清了。
孩子们从早上开始就出摊了。
忙一整天,傍晚回来,饭都顾不上吃一口,就急吼吼的赶去电影院门口摆摊做生意。
家里头,就剩下陈老师、杨裁缝二人。
面对一桌子饭菜,老两口没心情,也没胃口,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面对面的坐着。
“这年过的,真是的!”
陈老师点一根烟,叹一口气:“看着几个哈怂自食其力,其实我也高兴,可是你看,你看这!”
杨裁缝:“看什么?”
陈老师:“你看这大过年的都去摆摊,年夜饭都不吃,钻钱眼里去了?”
杨裁缝柳眉倒竖:“陈建平,大年三十儿的别找骂,大过年的咋了?大过年的不赚钱,啥时候赚?”
“我看你是让书念呆了吧?”
“口口声声说什么民以食为天,知道什么是民以食为天?没饭吃,没钱花,穷不拉几的窝在家里喝酒打牌那叫过年?”
“还年味儿!”
“陈建平同志,你每天偷吃卤肥肠、卤鸡爪的事情,要不要我帮你说出去……”
“……”
陈老师沉默一下,递过来一杯酒:“兰儿,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他含情脉脉的凝视着杨裁缝的丹凤眼,用他那醇厚的男中音说道:“两个孩子都随你,漂亮,勤快,善良而温柔。”
“我陈建平娶妻如此,生下一双儿女如此,幸甚至哉,幸甚至哉也!”
说着,他挪个座位,揽着杨裁缝的腰身:“兰儿,来,趁着孩子们都不在,咱喝一杯酒吧。结婚那会儿咱家条件不好,来,给你补上。”
杨裁缝的怒气值,‘刷’一下,就跌破了临界点。
“建平。”
杨裁缝羞红了脸,啐一口,软哒哒骂一句:“你呀,就是太好面子,明明心疼儿子和闺女,偏生整天板着一张臭脸……”
‘咣当’一声。
大门口传来一声响,却是陈春年、陈雪晴、姜红泥、罗小虎、张大元等人回来了。
“爸,妈,大过年的,你们老两口躲屋里头不出来,是在搞对象吗?”
一进门,陈春年就开始瞎咧咧:“陈老师,还不赶紧出来放炮。”
“杨裁缝赶紧做饭,哎呀,我们忙一整天就啃俩馒头,都快要饿扁了,就等着吃您的手擀面呢。”
陈老师、杨裁缝赶紧出门。
“孽障,一回来就咋咋呼呼,皮痒了不是?”陈老师站在台阶上,背负双手,一脸的正气凛然。
杨裁缝则抹身进了厨房。
陈春年看一眼老爸陈老师,再看一眼老妈杨裁缝,若有所思:“爸,妈,你们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你们的脸、咋这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