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宰相和内臣
天子威仪自然不容冒犯，别管郭氏是有意还是无意。
一巴掌打到了皇帝的身上，自然不能轻易就罢了。
“你还真别说，她那一巴掌打的还不轻，史书上记载，你脖子上都留下巴掌印子了。”李放随口答道。
赵祯颇感好奇：“史书上连这种细节都能留下记载？”
李放拖动鼠标，标记出原文来：“你自己看吧。”
“入内都知阎文应因与上谋废后，且劝帝以爪痕示执政。上以示吕夷简，且告之故，夷简亦以前罢相怨后，乃曰：‘古亦有之。’后遂废。”
这一行短短的记录，其中蕴藏的信息可是真不少。
赵祯一头雾水：“这里怎么还有阎文应的事？”
说完，他脸色又有些阴沉：“吕夷简罢相为何会怨郭氏？”
昨晚他刚和郭氏商讨过宰相之事，对于要不要把吕夷简一并罢免，他还是很纠结的。
可看史书所言，估计历史上的自己还是以罢前朝大臣来试探了皇后。
以至于郭氏还是说出了那番话，而且最后自己确实罢免了吕夷简。
但关键的是，刚刚那话是他和郭氏的私房夜话！
就算在历史上，自己不是私下找郭氏说的，可帝后之间的谈话，如何会被前朝的外臣得知内中详情。
甚至吕夷简还因此而怨上了郭氏。
在赵祯看来，这才是最严重的问题。
此时他顾得不纠结郭氏废后的前因后果了，急忙询问道：“吕夷简罢相之事可有详情？他是如何被罢的？又是如何起复？”
李放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我说啊，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你早知此事了？”赵祯听出了李放的言外之意。
“嗯。”李放点点头，“吕夷简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赵祯闻言沉默了。
心中思绪不断，片刻之后方才调整好。
“你找出来吧，我一定要知道真相！”赵祯坚定的看着李放。
说轻了吕夷简这是窥探宫闱，说重一点，吕夷简这就是在阴图不轨！
他吕夷简已经位极人臣了，还要时刻得知皇宫内的消息干嘛？
皇后向皇帝进言罢相，他吕夷简敢怨皇后，那亲手发布命令的皇帝呢？他心中又是怎么想的？
赵祯只是略一思索，便有些不寒而栗。
原本在他印象里，吕夷简是朝廷的肱股之臣，是自己的坚定支持者。
可渐渐地，这个形象开始模糊了起来。
李放清楚，吕夷简的事迟早是要让他知道的。
鼠标挪动，切换了个网页。
“你自己看吧，反正简体字你也差不多能认出来。”
赵祯不像任红昌和曹髦，李放没必要给他念出来。
赵祯细细看过去，史书上记载的明明白白。
历史上的自己还是一样，决定罢黜大娘娘刘娥提拔的那些臣子。
与吕夷简商议后，回去以此言告知了郭氏。
（郭氏）后曰：“夷简独不附太后邪？但多机巧，善应变耳。”由是并夷简罢。
这话的意思和昨晚郭氏说的丝毫不差。
这也不奇怪，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同样的环境下，说出同样的答案再正常不过了。
但很快，赵祯目光下移，瞳孔紧缩，眼神变得十分凌厉。
一行刺眼的文字映入他的眼眸：“夷简素与文应相结，使为中诇。久之，乃知事由郭后，夷简遂怨后。”
略去中间的废后过程，最后一行字同样扎入了赵祯的心中。
“夷简以怨，力主废事，因奏仁宗出谏官，竟废后为净妃，以所居宫名瑶华，皆文应为夷简内应也。”
赵祯怒极反笑：“好一个宰相，好一个入内都知，好一个文应为夷简内应！”
他心中已经十分恼怒了，中诇的意思是从中侦察，他吕夷简到底想侦察什么！
还有那个阎文应，亏的赵祯自觉平日里还算信任他，如今却和外朝宰相勾结在一起。
二人一内一外，想要做什么？
赵祯心中一阵后怕。
他双目喷火，恨不得现在就要回去处置二人。
但赵祯理智尚存，还是勉强克制住了自己。
他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吕夷简自己肯定暂时不能怎么着他，但阎文应这个内臣，必死无疑！
李放看着赵祯如此恼火，他也能理解这到底为什么。
不管吕夷简出于什么原因，自保也好，防备万一也罢，但窥探宫禁的罪名显然是逃不脱的。
“你先熄下火，愤怒只会冲昏你的头脑，不能让你做出冷静的判断。”李放安抚道。
赵祯深吸了一口气：“你说的对，只是我万没想到，吕夷简他竟然做出这等事来！”
说着，赵祯微微出神。
他现在还记得，就在明道元年，也就是刘娥去世的前一年。
宫内无故起火，大火接连烧毁了崇德、长春、滋福、会庆、崇徽、天和、承明、延庆等八座宫殿。
赵祯与刘娥仓皇间跑到苑中避难，眼睁睁看着大火燃烧，直到天亮才躲到了延福宫安居。
此时，得知消息的外臣已经云集宫门前求问皇帝和太后的安全了。
赵祯来不及洗脸，匆忙来到宫外安抚众臣。
在群臣下拜之时，只有吕夷简坚持不拜，要求赵祯露出真容来。
直到赵祯掀开帘子，露出疲惫不堪的脸来，吕夷简方才安心。
那时赵祯年岁渐长，刘娥也年事已高，朝野之上已经有人要求太后归政了。
世间总不缺少这样的投机者。
突然而起的宫内大火，吕夷简担心是刘娥铤而走险，准备换掉赵祯。
直到见到赵祯本人他才罢休。
刘娥死后，赵祯还得知了另外一件事。
他的亲生母亲李宸妃病逝，刘娥准备悄悄办事，把人给埋了。
也是吕夷简对着刘娥据理力争，面对刘娥的质问，吕夷简干脆反问：“太后不为日后保全刘家着想吗？”
因为他，刘娥才下诏以皇后之礼给李宸妃隆重下葬。
因此在赵祯心中，对吕夷简一直是十分信任的。
想着吕夷简当时的忠诚，赵祯还颇为感动，现在想来，却都被吕夷简和阎文应勾结之事给冲淡了。
他万没想到，吕夷简辜负了自己的这番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