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先知已死
看上去,这是倒数第二个墓室了。
刚踏入其中,考古队的玩家们便感到异样。
就像从荒芜星球跳跃到环形世界,空气、阳光、生命全都恢复到最适宜的位置。
压抑的气氛转为轻松,灵魂落入母亲的怀抱。
壁画栩栩如生,耳畔颂歌响起,脸颊微风拂过……
微风?
西红柿一个激灵,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立刻察觉到现场的人数不对。
一,二,三……十一!
算上他自己,队伍中现在有十一个人,每个人都身着单兵装甲。
西红柿的心跳瞬间加速,努力辨认头盔下的面孔,但是厚重的头盔和空中飞舞的尘埃让一切变得朦胧不清。
原来如此,切断他们的通讯频道,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他们之中?
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对方似乎已经注意到他发现了异常,处在队伍最末尾的那人直勾勾地朝他看来。
那是一个裹着灰色斗篷的扭曲身影,奇怪的是,在对方望向他之前,西红柿完全没能察觉到他。
大脑和视觉一定有被蒙蔽了!
“嗯?发现我了,这不应该啊?”
“好吧,不逗你们这些小家伙了。”
无需任何介质,这句话将所有人从幻境中震醒。
这种从心底涌上的熟悉感,无疑正是灵能的标志!
对方是一位和巴菇一样的灵媒,且强出不知道多少。
单分子剑开始震颤,急切地想要饱饮这位强大灵媒的灵魂。
滴——
通讯频道恢复了正常。
单兵装甲中传来蝴蝶紧张的呼唤:“发生什么了!这个人是谁?”
西红柿默不作声,忽视其他人的大呼小叫,右手握紧单分子剑。
但扭曲身影只是轻轻一挥手,他就感觉到单分子剑变得难以驾驭,就像是曾经灵能被抽干时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灵能潜势……稚嫩的灵魂与腐朽的肉体,我竟见不到你的过去和未来。”
“只有在当下,我才能看清你的真实面貌。”
对方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布满毛发的苍老面孔。
他未佩戴任何生命维持装备,仅凭肉身就在这片辐射充斥的环境中生存。
“年轻的种族啊,好奇心会害死你们。”
“但既然你们已经走到了这里,那就让我引领你们见证真正的历史吧。”
“哦,我说错了,应该是你们引领我,去共同见证那过去的史诗。”
墓室中的壁画仿佛活了过来,那些古代人物、外星异形纷纷从墙上跃下,围绕着灰袍身影翩翩起舞。
考古队员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应对。
这位老人看向门扉上的文字,似笑非笑地念诵:“此间空空如也,正如挑战本身,并无实质意义。”
“教训正是如此!”
老人对考古队发号施令:“前进吧,践行你们的应有之义。”
灵能波动扫过整个墓室,光芒从一个外星符号的表面透出,那是一个微小的按钮。
轻松找到了钥匙,大门再次开启,最后一个墓室在尘封数百万年后,再次迎来新的生命。
考古队员们在灵能的禁锢下,身不由己地走向那扇再次开启的大门,在如此的伟力面前,他们没有反抗的余地。
墓室内部比他们想象的要宽敞得多,一股古老而沉寂的气息扑面而来,墙壁上镶嵌着无数的宝石,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
世间所可想象的一切穷奢极欲之物都被摆放在这里,随时供它们的主人采拿。
一切都符合一位尊贵先知的陵墓应有的排场,唯独缺少了一样东西。
盛放遗体的棺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王座,背对着墓穴的入口。
王座上刻着一串简短的外星文字。
身披灰袍的老人念出了这句话:“扎克兰,我们愿为您效劳。”
随着这句话的回响,整个墓室似乎都震动了起来。
考古队员们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王座周围聚集,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低头致敬。
王座上的外星文字也活了过来,散发出淡淡的光辉。
考古队员们感受到的那股力量越来越强烈,它像是古老种族的呼唤,又像是先民的灵魂在低语。
西红柿艰难地抬起头,看到王座上的光芒逐渐盛大,从中露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背对着他们,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股威严和庄重却让人无法直视。
“扎克兰先知!”
“你这泥蛮养的混账,果然没死!”
老人见到人影,立刻放下风度口出秽语,打破了这神圣的氛围。
灵能波动愈发高涨,他近乎以暴怒的姿态指责这位历史上的传奇人物。
“永生!只要天选者拒绝死亡,虚境就会铭记他们,你们能在最微小的、一丝一缕的想法中复苏。”
“何况是你这样,曾在整个宇宙中传播虚假的教义,道貌岸然的欺诈者!”
“你的力量来源于谁?!信徒?追随者?还是那虚境中不可言说的存在。”
“他们如此的敬爱你,将自我完全奉献给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
“而你回馈了什么?一次献祭!”
“摧毁我们的国度,中断文明的发展,让全体波萨利安在百万年的岁月中饱受折磨!”
“看看吧,凡民所追求的崇高传说,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的神棍所编造。”
“你欺骗他们去死,自己却苟活于世!”
‘扎克兰’没有回应,背对众人,端坐在王座上,沉默不语。
老人的情绪转为哀伤,灵能运转中带着滞涩的感觉。
“女皇也是糊涂了……波萨利安需要改革,应当觉醒,而非沉溺在过去的灾难中无法自拔。”
“我们以万年计的坚守,可不是为了一个龟缩在陵墓中的先知!”
也许是被漠视点燃了怒火,老人怒不可遏,大步直冲到王座之前,可当目光触及王座上的人物时,不禁呆立当场。
考古队员们面面相觑,感觉吃到了大瓜。
灵能波动偃旗息鼓,老人看着王座上的事物满脸震惊。
“你的控诉,我听到了。”
一个平静的机械合成声裹挟着灵能,在玩家的通讯频道中响起。
“可我并非扎克兰本人,只是他的一个普通门徒,被指派在此处守候,等待预言中的选民到来。”
“先知的力量,源自每一个愿为他而战的信徒,源自银河间与他志趣相投的生命,以及他本身坚不可摧的意志。”
‘扎克兰’先知微微颤动,迟缓而坚定地走下王座。
一副身披紫色长袍的合成人的躯体进入考古队的视野,四只手臂抱在一起,脑后浮起一圈光环。
老人眼中迷茫和不解轮番交替,鼓动起灵能试图查看此地曾发生过的历史。
“请不要这样做,这只会伤害到你自己。”
“虚境中的存在曾在此降临。”
能够使用灵能的合成人制止了老人的行为。
“虚境中的存在?”老人变得严肃,更加咄咄逼人。
“告诉我你所知晓的一切,放弃自我的扎克兰之走狗!”
合成人无可奈何,摊开四只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请不要侮辱先知,是他拯救了银河系的亿万生灵。”
“我没时间在这和你扯他到底做得对不对,叛教者!在任何正统的教团中,你这样的存在都会被视为异端,也只有扎克兰的信徒会接纳令人作呕的怪胎了。”
合成人沉默片刻,竟点头认可老人的说法。
“叛教者,很贴切的说法,那我便如此自称吧。”
“实际上,即使是扎克兰之女教团,也将灵魂与机械的结合视为禁忌,所以我的存在对于任何教派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
合成人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愤怒或不满,它早已预料到这样的对待。
老人不依不饶,向前一步继续质问。
“回答我的问题,他在做什么,虚境的存在怎么可能直接降临现实,他又献祭了什么?”
“先知献祭了他自己。”
叛教者用最简洁的语言表述出最重磅的信息,老人的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
“他自己?”老人的灵能强度再次提高几分,传递的信息中充满不可思议,“扎克兰献祭了自己?为什么?”
叛教者的机械眼转了半圈,凝视王座。
“为了封印一头野兽。”
“又是这种不明所以的借口……”
老人双手虚握,表情冷漠。
“我竟真以为,他真的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现在来看,你不过只是他放在这里的一颗弃子罢了。”
“扎克兰到底去哪了?这是最后一次提问。”
“先知已死,继承他意志的教团也在冰冷的现实面前破灭,只留下我在此徘徊守望。”
叛教者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一本保存完好的书籍。
“教团被关停,因此我拒绝离开;身躯出现崩溃,故而我拒绝死亡;时间耗尽我的心灵,所以我陷入最深沉的冥想。”
他指向王座:“依托天选遗物,我度过了这漫长的岁月。”
“而先知到底做了什么……”叛教者一掌翻开书籍,其余三手将书中的文字呈现在众人面前。
“由你们亲自去看吧。”
……
一股温和但坚定的灵能力量席卷了整个墓室,将在场的所有人卷入了一段支离破碎的记忆之中。
那是数百万年前的天国王座。
苗条而优雅的女性身形端坐在神台上,被一群与灰袍老人外貌相似的生物虔诚供奉,俯首的追随者中,一位神态狂热的年轻人格外显眼。
画面一阵扭曲,再之后就是昏暗的密室与灯光。
争论声在阴影中此起彼伏,那位年轻人正在其中。
“塞塔娜骗了我们,骗了所有信徒,她想要的根本不是银河生命的大和解,而是一个以她为中心的宗教帝国!”
与青年对峙的是显然支持塞塔娜的一派。
“你根本不懂何为真正的慈悲,生命一旦诞生于世,便会遭遇无法比拟的痛苦,女王正是要终结这一切。”
“这才是万物的终极归宿!”
争论不休。
最终,处于劣势的年轻人被驱逐出密室,留下一片狂热的赞美之声。
又是一阵昏沉的感觉。
岁月流逝,曾经的年轻人已经老去,花白的毛发覆盖在还算强壮的躯体上——这就是为世人所熟知的扎克兰了。
他不再孤独,身边聚集了众多愿意为他奋不顾身的战士和信徒。
尽管被众人拥护,拥有与敌人对抗实力,他却放弃了以血腥和暴力来证明自己的正义。
扎克兰竭力向着虚境进发,在短短十几年间达到了前人未曾触及的境界。
经历了重重考验后,虚境的大门向他敞开。
得到曾经梦寐以求飞升的扎克兰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在虚境中四处奔波,拜访了每一个高等存在,想要寻求帮助。
那些变幻莫测的存在性格如同他们的形态一般难以捉摸,最强大的那些存在无一例外都拒绝了他。
祂们只想看乐子。
直到,扎克兰偶然遇到一位在多元宇宙中闯荡的“游侠”。
这位无拘无束的存在同样拒绝了帮助,但仁慈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抟土之塑师。
于是扎克兰集齐了大量的泽洛贡品,向这位在生命上略有涉及的神祇寻求帮助。
灵能者之间有传言表明,祂与生命之织缕也许是一对孪生子。
生命之织缕是一位仁慈的神祇,与其交易过的灵能者无一例外将其形容为如父亲般的角色。
希望祂的兄弟会友善一些……
第一次访问的结果令人失望。
抟土之塑师收下了贡品,耐心倾听了扎克兰的恳求。
然后和其他存在一般,拒绝了他。
或者说,祂根本不在意现世发生了什么。
遭遇挫折的扎克兰在结束冥想后,仍不愿放弃,他日夜不停地向这位愿意接受祭拜的神祇祈祷。
近乎全部的高等存在都拒绝了他,只有抟土之塑师还可能伸出援手。
他不断地在抟土之塑师耳边重复赛娜塔女王那套“除去自我”和“意志傀儡”的异端邪说。
也许是被念烦了,也许是相信了扎克兰的言辞。
不管怎样,祂最终听取了扎克兰的请求。
这是有代价的。
一条以扎克兰灵魂为抵押的锁链被用来束缚那头野兽,在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前,祂怀着愉悦地心情告知新晋的追随者。
“与你们必然迎接的死亡不同,能够困住塞塔娜的永恒锁链是不存在的。”
PS:这是自晶态小行星后的第二次缝合尝试,希望观感别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