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痉症
沈某，32岁。
初诊：2014年1月10日。2年前无明显诱因下出现寐浅易醒，一晚深睡眠仅1～2小时。近半年凌晨四五点钟自行醒来，如仰卧，则两下肢僵直，不能屈伸；如侧卧，则不能转身。伴有耳鸣，一段时间后出现嗳气泛酸现象，上述症状逐渐消失。经某附属医院及民间医生诊疗无效。胃纳可，大便软，小便正常。月经周期40天，经量偏少，色黯红，夹血块，有痛经，经前无乳房胀痛。月经2013年12月22日来潮。舌淡红，苔薄白，脉细。
中医诊断：痉病。
西医诊断：癔症（分离性木僵）；失寐。
治法：疏调气机，化痰开郁，养心安神。
方药：半夏厚朴汤合甘麦大枣汤加味。
半夏10g，茯苓10g，厚朴9g，苏梗9g，生姜5片，小麦30g，炙甘草6g，大枣5枚，远志10g，石菖蒲10g，夜交藤30g，琥珀（吞）5g。7剂。
二诊：2014年1月20日，上药进3剂，睡眠佳，身体僵直症状消失。守上方，去琥珀，加酸枣仁20g，7剂。
三诊：2016年1月12日。2015年11月由外地旅行后回家，失眠2个月，晚10～11点钟入睡，次晨1～2点钟自然醒来；常伴耳鸣，全身颤动，打嗝后上述症状好转。或有双腿无力，以右腿为著，一夜如此反复出现4～5次，早晨5～6点钟才进入深睡眠。日间精神佳，午睡时多惊醒。舌淡红稍嫩，苔薄白，脉细。
中医诊断：不寐。
治法：行气化痰，养心安神。
方药：半夏厚朴汤合十味温胆汤加味。
半夏9g，厚朴9g，茯苓10g，生姜5片，苏叶6g，半夏9g，枳壳10g，陈皮9g，茯苓10g，酸枣仁9g，远志10g，五味子9g，熟地黄12g，党参12g，炙甘草6g，磁石15g，沉香（冲）3g。6剂。
四诊：2016年1月18日。症如上，其中2天因平卧入睡，头部不自觉向后叩击致醒，腹中有气，矢气多。舌淡红，苔薄白，脉细。中药守上方，加甘松10g，蝉蜕10g；沉香（冲）加至5g，7剂。
五诊：2016年1月27日。上述症状消失，仅半夜醒来嗳气，约持续入睡半小时，便软难解。
方药：半夏厚朴汤加味。
半夏9g，厚朴9g，茯苓10g，生姜5片，苏叶6g，苍术10g，沉香（冲）5g，降香5g，檀香5g，神曲10g。7剂
六诊：2022年2月10日。因“夜间全身不自主扭动10余次已达半月”求诊。
患者自诉，因1月底多次饮酒、食海鲜，出现夜间肢体无意识扭动不休已达半月，全身冷汗淋漓，曾起夜摔倒2次。发作时胃脘及手足冰冷，胃部有类似机械摩擦音，拒按，肠鸣，纳可。嗳气、矢气后，及服生姜红糖水后缓解，故夜晚床头摆放生姜红糖汤以备急用。因担心病发，恐惧夜晚睡眠。大便每日一解，便难，质软。辅助检查：2022年1月29日诊断为慢性胃炎，十二指肠球部溃疡。舌稍淡，苔薄白，脉细。
诊断：痉病（寒凝气滞证）。
治法：通阳调气止痉。
方药：白通汤合半夏厚朴汤加味。
淡附片15g，干姜10g，葱白5根，姜半夏10g，姜厚朴12g，紫苏梗15g，茯苓10g，制吴茱萸6g，生姜5片。4剂。
七诊：2022年2月14日。药后身冷除，虽药味较辣，但进药后极其舒服，立即嗳气。昨夜起夜间全身不自主扭动消失。舌脉如上。中药守上方，加甘松10g，7剂。
【按语】
半夏厚朴汤是治疗“咽中如有炙脔”，当今被称为梅核气或癔球的方剂，与《内经》中的“嗌塞”相近。其实，梅核气非妇女独有，男子亦然，只不过女子更易罹患，此缘于女子性格偏于内向之故。观其病因，系七情郁结，肺胃宣降失常，痰气凝滞所致，如尤在泾所说：“此凝痰结气阻塞咽嗌之间。”方中半夏、厚朴、生姜辛开散结，茯苓佐半夏化消痰饮，苏叶行气解郁。大凡痰气阻结之疾，均可以使用半夏厚朴汤治疗。
案1经行情志明显异常，属于《素问·五常政大论》所说的“心热烦……喜悲”者。患者胸乳发胀，纳差脘痞，涎多口淡恶心，带黄如水，大便溏，由于气阻痰郁，心神不养使然，故用半夏厚朴汤疏调气机、化痰开郁，甘麦大枣汤养心安神。方中甘松、佛手轻疏气机，尤其适用于孱弱之体，正合近人朱小南所云：“以甘松香配陈皮，医治妇人脏躁，亦颇见效。”
案2系妊娠恶阻，有恶心、胸闷、头晕等痰气阻塞，气机升降失常的现象，此即《灵枢·上膈》“气为上膈者，食饮入而还出”。由于半夏厚朴汤同时兼备温胃和中、化痰降逆的作用，因此还可以治疗妊娠恶阻属于胃寒痰气阻滞者，虽守方未易一药，而其效如响。
案3为子悬。症见胸闷气短，呼吸张口抬肩。此即《灵枢·刺节真邪》中的“阳气大逆，上满于胸中，愤
息，大气逆上，喘喝坐伏”的肩息症状。《素问·至真要大论》有“诸气
郁，皆属于肺”之说，而患者在以前治疗妊娠恶阻的过程中，一直有呕吐涎多等痰湿阻滞现象，并曾用温胆汤治疗。因而此次子悬当属于痰气阻逆，故使用半夏厚朴汤化痰行气利膈，其效如鼓应桴。子悬一症，重在预防，孕妇应当注意静息，避免到人声嘈杂、空气混浊的公共场所。
案4为妊娠脏躁。脏躁可以发生于任何人，而妊娠脏躁是专指发生于妊娠期间的脏躁，虽则如此，两者治疗并无区别。患者莫名其妙出现心烦喜哭，胸闷喜叹息，情绪低落，属于脏躁；喜食酸物，恶心呕吐，吐酸涎沫，属于妊娠恶阻。病由妊娠之后，心气虚弱，气机不调所致。用半夏厚朴汤调理化痰和胃，用甘麦大枣汤补益心气；加合欢花调畅情志，醒脾和胃。初诊之后，脏躁即愈，再用温胆汤痰气并治，疗妊娠恶阻。
案5为妊娠被迫害妄想症。这是一个现代医学的病名，传统医学中没有类似的病名，但它属于妊娠情志疾病则无疑。由于患者首诊胸闷不适，恶心或呕吐，病因痰气阻滞所致，用半夏厚朴汤治疗。3天后便出现妄觉，病出同源，痰因作祟。故守原方加银镯煎汤代水，以重镇安神。现代用银入药已经罕见，我则屡用屡效，全凭《本草纲目》对其“安五脏，定心神，止惊悸”的评价。
案6为孕29周死胎引产，情志受挫，气机逆乱，郁症内生，诸症蜂起。以半夏厚朴汤调气开郁为主方治疗，疗效斐然。
案7为梅核气，正是半夏厚朴汤所治之症。嗳属于古代的噫，呃属于古代的哕。《灵枢·口问》说：“今有故寒气与新谷气，俱还入于胃，新故相乱，真邪相攻，气并相逆，复出于胃，故为哕。”“寒气客于胃，厥逆从下上散，复出于胃，故为噫。”纵观所论，均由寒气客胃所致，而半夏厚朴汤正兼温胃降气之功，与旋覆代赭汤合用，加强重镇降逆作用。方中橘络味甘、苦，性平，具有通络、理气、化痰的功效，通络者更有利于痰气阻塞的治疗。
案8为阴吹，《金匮要略》责之于谷气充实，胃气下泄，然患者大便如常，肠腑未胀，故另当别论。阴吹亦有气机不调，行失其道者，调其气使归正道，阴吹便愈。而患者带多色白如水，此又由湿滞使然。半夏厚朴汤中，半夏、厚朴行气燥湿，茯苓健脾渗湿，苏梗行气宽中，配枳术汤健脾调气，用百合知母汤养心安神，方证相符，一战而破城。
案9为痉症。从临床表现看，颇像《素问·至真要大论》所描述的“厥阴在泉，客胜则大关节不利，内为痉强拘瘛，外为不便；主胜则筋骨繇并，腰腹时痛”。在传统医学中，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疾病，从病因来分析，最多见的是痰病，其次便是气病，两者合病者更为不少，这便是痰气之病。前人有“怪病从痰治”的理论。气行则痰行，气停则痰停。因此，从痰气入手治疗怪病，成为一种常用的方法。患者首诊寐浅体痉，嗳气后可以缓解，属于现代医学诊断是癔症（分离性木僵），也说明气机调畅可以缓解痰病。半夏厚朴汤是治疗梅核气的效方，现代医学又称梅核气为癔球，甘麦大枣汤是治疗癔症的祖方；半夏厚朴汤可以调气化痰，甘麦大枣汤可以养心宁神。两方合用，是治疗痰气阻滞，心虚不宁，寐中痉症的绝佳组合；加远志、石菖蒲、夜交藤、琥珀，可以增强疗效。至于五诊、六诊、七诊寐中的怪异症状，患者获得自行缓解的契机则是打嗝与嗳气，证明调畅气机仍是治疗的关键所在，仍以半夏厚朴汤为主方治疗，均药到病除。这是一则现代医学与传统医学成功结合的案例，为治疗提供了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