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寺院
四十枚灵石的价肯定还是高了，但为了喂饱这贪财的六伯，道白咬咬牙也就应了下来。
“六伯，不知坊市中哪一家有好的去处，可以买到品质上乘又不太贵的法器？”
“呵呵呵，道白啊，品质上乘的大多是人家自己留着使了，便是有不趁手的拿出来卖，又怎么会不抬抬价呢？真有品质上乘又便宜的法器，早让人得去了。”
陈求方捋着胡须，眼神颇有股市侩狡黠的味道。
“想要好东西，你还是得去沈家的星火阁，翠屏山的丹药，雨花山的法器，多少都会拿些到这处来贩卖，你去瞧瞧，没准就能找到趁手的好物。”
尽管陈求方没明说，但道白听得明白，这星火阁的东西肯定不便宜。沈家乃是这银泰坊幕后的主人，陈家的乐山记都敢几倍价的宰客，何况是有如此地利的沈家呢。
“六伯，小侄手中可没有多少灵石，买了这么些灵稻，哪还有闲钱去星火阁淘货？您老还是再给出出主意吧。”
“你要是觉着星火阁的东西太贵，那不妨去散修们的摊子上瞅瞅，这些散修没有根基，压几成价都不妨事。”
散修的摊铺或许好压价，但只怕很难找到好东西，而且就银泰坊坐地收两个灵石门摊税的的规矩，会在坊市里摆摊的散修寥寥无几，他们即便是真到手了什么好货，大多也还是卖进了星火阁和乐山记这样有靠山的店铺。
虽然道白没来过坊市，但来前四伯陈求法和他交代过，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陈求方这两个提议都是坑，这让道白有些不高兴了，已经割了肉，如何还这么藏着掖着。
“原来如此，我头趟来这银泰坊，还得给老祖他们带份礼才是，毕竟是老祖，我便去看看吧。”
这话隐约就是在警告了，你再这么搞，休怪我去老祖面前告状！
要是说去陈求法面前告状，陈求方还不怎么怕，可道白再次搬出了老祖陈君谋，陈求方只能收起小心思。
“道白有这份孝心真是太难得了，要给老祖带份礼，我倒是有个好去处，你可知道这银泰坊中有一座和尚庙？”
道白仔细回忆了下，想起来在大祭前去往下菰城的时候，沈求欢和陈求法确实曾聊起过银泰坊中多了一座和尚庙的事情。
“听四伯提起过，好像是什么法华宗的寺庙？小侄对释教的事情不甚了解，这法华宗是什么宗派，怎么把庙宇都开到了银泰坊里来了？”
“这释道各派各宗的门道，说将起来可就费功夫了，今日不与你细讲，你只要晓得，这法华宗修的是‘法界无相，万物一体’，求的是‘一念三千’，讲的是‘一心三观’。
虽然也是个修‘空’的，与我仙道求的‘道’打根子上就不同，但却不像净土宗那等左道，是专修今生，不虚妄什么来世的。正因如此，千竹门才能许这宗门在治下建立寺院。
不过仙释殊途，虽说真君允了其入界，但大家到底还是不喜欢和尚，这间寺庙立在坊中，却少有香火，修道的人很少会去。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和尚手里其实不缺好货，他们用不了仙道的法器，又要建伽蓝，给佛陀塑金身，很是缺钱使，呵，能造起一座寺庙，真不晓得这些化缘维生的和尚哪里来的这么多浮财。”
说到这里，陈求方冷笑了声，显然是在刻意讽刺。
“总之，要说坊市中哪里有货好又不贵的去处，便是那铁佛寺了，进寺后会有知客僧来引你，你只消说‘要给金刚藏菩萨上一柱香’，知客僧便会晓得你来意，引你去挑选法器了。这些都是坊市中的老人才晓得的秘密，不在坊市中待上许多年，根本不知道其中奥妙。”
“只要说给金刚藏菩萨上一柱香就好？”
“不错，你无需担忧和尚会错意，铁佛寺里供奉的是药师佛，没有金刚藏菩萨的金身。进寺会这么说的，都是去置买法器的，和尚虽然整天阿弥陀佛，但做生意的门道比咱们还明白呢！”
道白不是太敢信任六伯的话语，谨慎地追问了一句：“我若去了那寺庙，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吗？”
“这你不必担心，虽然和尚在坊市里不受待见，但那寺庙的住持是法师阶的和尚，据说还修到了什么三善境界，差不多就相当于我仙道的筑基后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大家虽不与和尚们来往，但也不会去自找麻烦。”
道白将信将疑，落梅峰上的那番纷争，必然是让沈家对自己警惕起来，尤其是沈去傲那人小肚鸡肠，为了报复自己，到时候编排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也是有可能的。释道到底不受大家待见，道白不想落人口实，因而前往之前，还是乔装打扮了一番。
认识他陈道白的人，在下菰郡中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最麻烦的还是他那只瞎眼，太过醒目，别人一下就能辨认出来。为了遮掩自己的特征，道白向四伯借了一顶斗笠，一身粗布衣服，再动身去铁佛寺。
陈求方对道白的谨慎不置可否，反正他已经做成了一笔生意，四十枚灵石，从抠得不得了的散修手中不知要做多少笔才能赚到。
在去铁佛寺之前，道白还是先去了一趟沈家的星火阁，先看看市价行情。然而，只在一楼铺面转了一圈，一件件法器的价格都高得离谱，一把炼气下品的法剑就敢卖五十灵石，看得道白直咋舌，彻底不指望能在这儿捡漏，老老实实往铁佛寺去了。
铁佛寺坐落在银泰坊的东南角，规制不算很大，毕竟是在仙道的地盘上，太过显眼不是自找麻烦？占地不过三四十亩，门前只立着两头五六尺高的石狮，并无释门常见的怒目金刚雕塑，跨过寺庙，便可觑见正殿的铁佛。
铁佛寺供奉的药师佛，全称为药师琉璃光如来，又有人称谓大医王佛，照着释道说法，其曾发十二大愿，愿为众生解除疾苦，使具足诸根，趋入解脱，故依此愿而成佛，住净琉璃世界，其国土庄严如极乐国。
此佛誓愿不可思议，若有人身患重病，死衰相现，眷属于此人临命终时，昼夜尽心供养礼拜药师佛，读诵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四十九遍，燃四十九灯，挂四十九天之五色彩幡，其人得以延生续命。
这说法在仙道中自然被嗤之以鼻，但对黔首百姓却是极有吸引力的，千竹门准允法华宗在银泰坊中开设寺庙，大概也有使其困于修士环绕之中，避免他们去乡野传教，蛊惑庶民的考虑。
这番举措也是妥当的，看看寺院中的铁佛便可见一斑了。释道的佛是要穿金装的，供奉铁佛，多半是这些和尚囊中羞涩了，无法为佛陀塑金身，只能先铸一座铁佛。
陈道白进了寺院，左右看看，确实如陈求方说的那样门前冷落，香客稀少，几个沙弥扫着不大的寺院，闲得发慌的知客僧见终于来了个香客，也不管道白身上的朴素打扮，立刻殷勤的迎了上来。
和尚双手在胸前合十，剃度过的光头微微下倾，微微露出笑容：“阿弥陀佛，施主前来，是祈愿？是还愿？还是奉佛？烦请告知小僧，由小僧代为引导如何？”
陈道白也不学对方的礼数，直接问道：“在下想要为金刚藏菩萨上一柱香。”
知客僧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明白这是来了主顾。
“小僧明白了，请施主随小僧前来。”
知客僧带着道白从侧面绕向寺庙后院，在一间不起眼的禅房前停了下来。
“施主请进，净泉师父就在里面。”
道白蹙了蹙眉头，这个净泉师父陈求方没和他提起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但都到了这里，只能跨过门槛，走进禅房一看了。
禅房中一肥头大耳的和尚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一身的膘肉，让道白不由的怀疑，这出家人茹素，到底是怎么吃出这满肚肥肠来的？
净泉和尚生得肥头大耳，听力可不差，道白踏进禅房，连脚步声都不曾落下，这和尚的耳朵居然动了动。
“阿弥陀佛，施主前来，是何所求？”
释道的修炼方法同仙道大相径庭，其一身修为敛于内，道白也瞧不出净泉和尚是什么水平，比自己又如何。只是这听声的功夫，看来便不是什么易与之辈，至少道白做不到这一点，当时邱昆都靠得那么近了，直到他轰碎洞门，道白才察觉了这人。
“在下闲野之人，久居山野，少见世面，想瞻仰一番大师的宝光。”
听到这话，净泉和尚登时站了起来，刚才还一副佛法高深的模样，转头便露出了满脸市侩的笑容，变脸之快，令道白瞠目结舌。
“哎呀呀，原来是檀越来了，请随小僧前来。”
净泉和尚殷切地道白引路，反而令道白心生警惕，疑心有诈。为了遮掩身份，他连可能会被认出身份的【三尺竹】都留在了乐山记，本是想着在银泰坊内，和尚们不大可能敢动手。可倘若这和尚真有歹心，自己手头一件法器都无，庙里还有个堪比筑基后期的三善法师，如何能逃得出去？
不过，净泉和尚似乎并没有谋财害命的意思，带着道白绕过经帷，来在一间特意隔出来的佛龛前，净泉和尚念了两句道白听不明白的经文，佛龛前的香案上平白出现了好几样法器。
几样法器都是炼气级别，看形制应当也是出自仙道之手，不似释门之物，也不知道是如何流入这座铁佛寺里来的。
“檀越请看。”净泉和尚拿起一把法剑，展示给道白观瞧，“此剑虽只炼气下品，但却是雨花山炼制的紫竹法剑，在炼气下品法器中实属精良，难得的是甚为契合贵道‘风雷相益’之理，所谓‘时来运转吉气发，多年枯木又开花，枝叶重生多茂盛，几人见了几人夸’，阁下若修巽位、震位的气，使用此剑是极好的。”
不愧是能在银泰坊做生意的和尚，修的虽是释道，但对仙道关窍的了解也殊为不浅。风雷相叠为益卦，风雷激荡，其势愈强，雷愈响，风雷相助互长，交相助益。而竹乃节节增长之木，颇合此理，震宵真君的千竹门主修震位雷霆，便以千竹作名，其山门归雷山亦是种了千株竹木。
陈道白毕竟修行时日尚浅，净泉和尚这番道理，就是道白都不如他，不由对这个肥头大耳、市侩面目的和尚有了些改观。不论其为人如何，至少这番见识是实打实的，值得道白好好重视。
“此物在炼气下品的法器中，品相确实不差，只是沈家雨花山炼制的法器，如何到了释门中来？”
“檀越有所不知，我寺供奉的是药师琉璃光如来，其曾发十二大愿，愿为众生解除疾苦，使具足诸根，趋入解脱。我寺师法大医王佛，以普渡众生、解民疾苦为修行之法，常常救民施药、退治水火，故而沈家的施主也尊仰几分，为一方事，谢一方礼，佛前礼敬之物，我佛门虽用不到，却可留待有缘之人，以开方便之门。”
这和尚的口舌功夫实在是厉害，才讲了几句，净泉便开始向陈道白传教，还能把买卖生意说成是“留待有缘之人，以开方便之门”，若是见识差点的散修，说不定还真给他蒙骗了过去。难怪这寺庙里有好货，坊市中人也不愿登门，只怕都提防着呢。
陈道白算是意志坚定、思维明晰的人，净泉和尚虽然说得煞有道理，但道白却不吃这套蛊惑，他习惯于把听到的话剥皮抽里，去看别人说话的真正用意。
净泉和尚那些给佛脸贴金的废话就不必多说了，那句“为一方事，谢一方礼”倒是颇有讲究之处，这佛祖大概也是收钱办事的人，沈家有些事也找这些和尚做，然后给些和尚们用不了的仙道法器做报酬。
这报酬和尚们没法用，弃了又可惜，便干脆转手贩卖，赚些仙释魔都能用的灵石来花销，这便有了“金刚藏菩萨前敬一柱香”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沈家要铁佛寺办的又是什么样的事情，难不成和邱昆一样，这铁佛也是沈家的黑手套？
不过想来也不大可能，一个堪比筑基后期的三善法师为钱杀人，沈才思自己能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