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装神
“沈家、沈才思……”
陈求法嘴唇噏动，或许是他太虚弱，或许是被惊得说不出话了，低下头保持了沉默，
陈求方、陈求安、陈道清几人又在那里交换眼神，陈君谋不难看出，这几人对自己的话并没有太当回事。这也不奇怪，陈乐山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不知多少年前的祖宗了，他们根本不曾见过，陈君谋的深仇大恨，他们从没有过切身之痛。
但陈君谋有，他是那场劫难中活下来的，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仇怨。
“沈一舟死了，我不能杀他泄恨，但是，我要把他的沈家灭个干净，将他掘墓鞭尸，拿他的遗骨，祭奠我父母先人！”
那一对狼眸中散发着可怕的冷光，陈求方几人不禁的咽了咽口水，他们还从没见过老祖这副模样。
陈君谋扫过陈求方、陈求安和陈道清等人，在他的审视下，几人都低下头，不敢同老祖对视。
“给我记好，沈家是我陈家不共戴天的死仇！我隐忍了一百年，积蓄力量，慢慢布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覆灭沈家，报仇雪恨。倘若再有人说什么和沈家议和，那你也是我的仇人！”
老祖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没有人敢提议和的事情了。陈君谋俨然已经被仇恨占据了心神，当年那些同为陈家人的陈知水血裔，他照样能屠个干干净净，难道就不会杀亲子孙吗？
陈求方等人一百个相信，自家老祖肯定干得出这等事情。
“老祖说得对，必须报仇！”
这时候，唯一站起来接话的，居然是道紫这个丫头。
她满脸的凶相，虽不像老祖那般阴森恐怖，却也十分唬人。
“小阿兄没归山，八叔公和渌大哥也没回来，沈家害了我家那么多人，你们便是不记乐山老祖的仇，也该记得他们的仇才对！”
道紫心里不相信小阿兄会出事，但道白未归，她就是忍不住担心，也因此恨透了沈家。而她此时说出的这句话，更是把陈求方等投降派挤兑得没话可说了。
一老一小都坚决表态了，虚弱的陈求法也出言，发誓要报此仇，其余族人纷纷跟着立誓。陈求方这个率先提议议和的人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发誓，要和沈家死磕到底。
如此一番，陈君谋姑且是提振起了自家的士气。但仅仅有士气可不够，外头沈家那么多修士围着山，单靠他们这些伤残败兵，可打不了胜仗。
所以，陈君谋还得再给自家人注一口气。
“我不会让你们白白送死。于内，我已经在沈家布下了暗子，现下沈家猖狂，但要不了多久，他们必会分崩离析；于外，陆家会来救援……”
“陆家！”
这句话让陈家众人眼睛一亮，犹如吃了颗定心丸一般，士气瞬间回升不少。
“陆家什么时候能到？”
陈求安急急问着，巴不得陆公繇立刻就能现身归来峰，击退沈千炼和潘启智。
“时机一到，他们便会背袭沈家，与我家前后夹击。”
陈君谋看着堂中乍喜乍惊的诸人，将失望之色收敛在眼底，这些人如此沉不住气，还不如道紫一个小丫头，可见都是成不了大事的。
“先贤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胜负之机，不可假手他人，即便如今沈家围困我山门，我等也绝不能坐以待毙，需得主动出击！求安，你把府库里的丹药都发下去，给族人们疗伤，养好伤势，便虚实击之，不求胜，但务必要乱敌之心，以窥其破绽。”
陈君谋话音刚落，山峰忽然震动起来，在众人的一片慌乱中，堂外跑来一何字辈的年轻修士。
“老祖，沈家攻山了！”
刚刚提起的士气，被这一句“沈家攻山”又搅乱了，陈君谋立刻起身，他知道，这时候必须顶住沈家的攻势，不然家族的降意可就止不住了。
“慌什么！不过是沈千炼和潘启智两个而已，云峰山身处敌人阵中尚且让我等走了，如今在自家山门，还怕他不成？”
他大步向外，驾风飞出去迎敌。
归来峰的山门处，两个陈家入道小修看着沈千炼驾着【拂云辂】攻击自家大阵，惊恐不已，躲在老桂树后根本不敢露头。
【拂云辂】是紫府法器，单单一个紫府的位格，便足以硬撼筑基法阵。当然，【拂云辂】毕竟是车架，破阵本不是它该干的事情，纵然能硬撼法阵，效率却并不高。
陈君谋自然不能让沈千炼这么折腾下去，他踏出山门，阴雷游蛇从四面八方攻向沈千炼。
潘启智上来阻拦，不过他一个筑基初期，如何能是陈君谋的对手？估摸着他自己也晓得这一点，对上陈君谋，草草过了两招，就给一掌打飞，痛呼着退到后头去了。
驾着【拂云辂】的沈千炼不由黑了脸，这潘启智出工不出力，摆明不想和陈君谋硬碰，只是这做戏的功夫太差，一眼就叫人看出来了。
他只得自己拔剑，去迎战陈君谋。
沈千炼的斗法能力比不上沈千陵，沈千炼和陈君谋在云峰山外交过手，虽然差了个境界，但沈千陵的双手剑别出机杼，戛戛独造，几十合内都能不落下风，那时陈君谋一时半刻也拿他没奈何，还得分心提防可能埋伏着的沈才思。
而沈千炼就没这个本事了，可是，虽然打的不好看，沈千炼好歹也缠住了陈君谋，归来峰外的沈家炼气修士可没人能阻挡了，他们虽然法力修为同筑基修士差了许多，只是胜在人多，一起为【拂云辂】灌注法力，勉勉强强也能让紫府法器动弹起来。
陈家这时没有第二个筑基修士能去阻拦了，修为最高的两个炼气后期，陈求法重伤动不了手，陈道渌没有归山生死未卜，陈君谋几次想要突破沈千炼的阻拦，去攻击那群炼气，却都未能如愿。
沈千炼奋力阻挡陈君谋的阴雷游蛇，不惜消耗丹药，也要让【拂云辂】撞开归来峰的大阵。
就在他几乎以为要今天便能破开大阵，拿下归来峰的时候，一道金光忽然从身后照来，照在一众猝不及防的沈家修士身上。这些人被金光一照，好比霜雪见太阳，化得连滴血水都没有。转瞬之间，十几个炼气修士消失的干干净净，了无踪迹。
“【隐莲珠】！”
沈千炼大惊失色，他一眼看出，这是云峰山上洞开潘家云海大阵的法器。【隐莲珠】已经要了沈家二三十人的性命，沈千炼惧这东西，更忌惮在背后执刀之人。
他不敢亲自去，便喝令麾下修士去杀道白。可陈道白也不是傻瓜，放出金光偷袭得手后，他立刻往北跑。
围攻归来峰的修士中有好些就在震泽上，吃过陈道雪陈道白姐弟的亏，见道白往北跑便心里腻歪，不想再中一次埋伏。
但也有人急着在沈千炼面前表现，死追着陈道白，好似要在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飞得最快的一个修士，不知修了一道什么气，遁光出奇的快，只见一道霓光闪现，他便飞到了道白前头。
“陈家的小孽畜，看你往哪里跑！”
这人年纪看起来和陈道白差不多，很是年轻，修为也不过炼气初期。大概正是因为少年意气，使得这小子急于在自家长辈面前表现，露了这一手霓光闪现的功夫，追上道白，想要拔得头筹。
这少年人还不晓得，“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
陈道白见这小子是霓光功夫，也不客气，他身上的洗翠羽炼法衣法衣除了能提升遁法之外，还有一道能耐便是可捉华光。
他扬袍探手朝那少年人这么一捉，轻松擒来了对方的霓光，这小子骤然没了脚下支撑，直直的朝地上掉去。也是他经验太嫩，没遇见过这种事情，顿时就慌了神，一时竟唤不出法风来，还得后头的修士帮忙去救。
陈道白瞅见这一幕，顿时心里有了明悟，那小子只怕是沈家哪个筑基修士的后代子孙，身份贵重的很，所以才会如此急于表现，又有人专程去救。
想到这里，道白反而不急着跑，折身去捉那小子。
后头追兵哪里想得到陈道白会折返回来，最前头那人忙着救那小子，一个没留神，道白的术法【正阳环】打过来，这人背上挨了一下，伤得吐血，让陈道白把那沈家小子给活捉了去。
“道祯公子！”
后头的人见道白扣住了沈道祯的的咽喉要害，纷纷投鼠忌器，不敢再靠前。
陈道白没有猜错，这个沈道祯确实是个要紧人物，捉了这人在手，沈家修士便不敢再往前了。
沈道祯失手被擒，又羞又恼，对着沈家众人大声喊道：“休要管我，我已拖住此獠，你们快快出手，将他斩成肉泥！”
沈家修士们不禁敬佩起这位小公子的胆气，不愧是沈千炼的直系子孙，不堕他祖上的名声。
包括沈千炼也是这么想的。
他一边招架着陈君谋的攻势，一边大声对沈家众人下令道：
“道祯说得好！众人听令，不得有所顾忌，道祯虽是我的血脉，但今日能除这陈家贼，他虽死犹生！快快出手，将陈道白给我剁成肉酱！”
这话一出来，道白还没动摇，沈道祯先吓白了脸。
不是老祖，我为了面子说说而已，你怎么当真啊！
沈道祯欲哭无泪，可为时已晚，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沈千炼命令一下，沈家修士这回就令如山倒，全力打出术法、法宝，一时间各色法光，照得沈道祯的脸孔根本看不出颜色来。
道白反手丢出沈道祯，稍稍阻碍追击的沈家修士，然后扭头便跑。背身过去的时候，立刻甩出一张七姐姐给自己的【雪瀑寒霜符】。
沈道祯得脱虎口，松了一口气，但又觉得失了面子，羞恼喊道：“不要管我，都去杀贼！”
他虽这么喊，但沈家修士却不敢往前了。
一时间，三伏天亚赛过数九天，山间寒冷刺骨，暴雪障目，大股的风雪遮挡了沈家修士的视线，术法、法宝什么的，都瞄不准道白了。
在场有的修士经历过震泽上陆家那场伏击的，看见这一幕，仿佛是见了昨日梦魇，吓得当场就惊叫起来：
“陈道雪！”
他这么一喊，顿时让其他人也犹疑不定起来。
“沈千炼，你敢欺我陈家，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风雪中突然传出一声冷厉的女声，刚才将信将疑的人群，顿时心慌了起来，以为真的是陆家人来袭，全部不敢向前。
他们却忘了，道白是学过戏的，练过小嗓，可以用假音发出女声来。而这些人对陈道雪可不熟悉，至多只在震泽上听过她几句言语，一时辨别不出这声音的真假，只本能猜测是陈道雪真的来了。
在后头浑水摸鱼了好一会儿的潘启智，这时站到了前头来。
“哼，一个小小炼气，在这里装神弄鬼，看我戳穿于你！”
潘启智飞身进入暴雪之中，道白见这人追来，提起十二分警惕来。
这潘启智虽然背叛了我家，但在云峰山也好，在归来峰也好，此人都一直浑水摸鱼，没一次是出全力的。现在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试一试吧。
道白下了决心，虽开言劝道：“潘公，我知你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家，非是刻意与我陈家作对。我家也不想结你这个仇，只求推翻沈氏，报仇雪恨而已，这风雪之中，外人也看不清模样，我不害你，做做样子，你自己佯作不敌退去，如此对沈氏也有个交代。若你不肯走，那就休怪我们姐弟了。”
潘启智眯了眯眼，他敢只身入这风雪，确实存了给沈家一个交代的心思，不管怎么说，对付这未必是真的陆家援兵，总比去和陈君谋那老鬼死磕的要好。
不过，他也打好了算盘，倘若风雪中只有道白一人，那就怪不得他了，捉了这小子，定是大功一件。抱着这样的想法，潘启智也不答声，施展法力排开风雪，径直朝道白而去。
道白晓得这潘启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得使出点真本事来，才能把这狡猾老鬼吓退。
当然，道白毕竟只是个炼气，对上筑基初期的潘启智，那肯定是没有胜算的。道白只能想办法吓一吓他，逼他自己退走。
而道白身上能逼唬到潘启智的只有两样东西：能重伤沈才思的法器【隐莲珠】，以及道白那道极品灵气【神离】。
【隐莲珠】要开七重莲瓣，动作太慢，道白没有这个时间，而且用了【隐莲珠】，固然能吓退潘启智，可见不到陆家人出手，外头修士大概也能瞧出来道白是在扯虎皮唬人。
因此，道白只能动用自己藏了七年的【神离】。
“陷必有所丽，故受之以离。”
道白放出了【神离】，这回他没用【孚菰】去借威，【孚菰】品阶太低，以道白当前的修为，肯定唬不住潘启智，只能上真正的【神离】。
骤然之间，冷冽的风雪之中，潘启智竟然感到了一股炙烈之意，仿佛是从数九天回到了三伏天，自己只要再往前踏一步，就会被烈火焚身，即便只是立在原地，都会给这热意活活蒸成干尸。
这是什么东西……等等，那陆公繇修的也是离火，难道真的是陆公繇在此？
谨慎惯了的潘启智，向来善于明哲保身，见到这不知底细的离火，不肯去试探，赶紧转换了态度：
“我不想得罪沈家，也不想得罪陆家，身不由己，贵祖君谋公必然也是能体谅我的。作过一场，我就退去！”
风雪之中，只见陡然燃起烈火，潘启智给烧得逃出风雪，模样颇为狼狈。
潘启智一逃出来，赶紧对沈千炼大喊到：“千炼公快撤，陆家真的来了！”
沈千炼一惊，这陈君谋他已经对付不过来了，又来个陆家，这人本就滑头，见状赶紧下令：
“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