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市井留言不可信

在穆时的坚持下，景玉还是给她绑上了夹板。用两块木板和纱布将小臂固定住，再用较粗的布条把这条手臂挂在脖子上。

穆时晃了晃不太灵活的手臂，左手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沓符纸，轻盈地跃上屋顶，为云府修补禁制去了。

云府的禁制对穆时而言并非难题，只是云府面积颇大，以往每次修补，都是十几名阵修共同协作完成。如今只有穆时一人修补禁制，自然要耗费更多时间。

穆时一直忙到后半夜。

她回到云临的院子时，云杨氏已经离开，先前去送薛贵的秋香也回来了，此刻正坐在台阶上，倚着木柱疲倦地睡着。

景玉把炭火往秋香身边挪了挪，又拿了一床厚被子，轻轻地给秋香盖上。

秋香这两天忙前忙后，没怎么休息，此时大约是累极了，被盖上被子也只是哼哼两声，并未醒来。

景玉回到石桌前，压低声音，向刚坐下的穆时问道：

“师妹，祝阁主回信了吗？”

“回了。”

穆时用略显别扭的姿势，将被夹板固定的右手伸进左手袖袋，用食指和中指夹出信纸。

“半点没提云临的事，让我从白城的铺子里给他带八两香花生酱。明天要是还抓不到扣魂的，我就把这没品的老家伙绑到白城，把他的脑袋按进花生酱里。”

景玉默默听着穆时的狠话。

喜欢花生就是没品吗？花生酱是有点腻，可油炸花生很香啊。

……话说，上一个喊祝阁主老家伙的人，好像被天机阁找个由头关进了水牢，至今都没放出来。

“我去休息会儿。”

穆时把信放在石桌上，

“魂灯就麻烦你盯着了，师姐。”

穆时回了东厢房，随意找个蒲团坐下，闭上眼睛，在呼吸间吸纳灵气，排出浊气，一点点梳理经脉。

她这样坐了许久。

直到太阳升起，天色大亮，穆时才睁开眼睛，又坐了一会儿，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剑。

这剑未出鞘，剑柄与剑鞘皆呈翠绿色，犹如水头和色泽都绝佳的翡翠玉石，无需过多雕琢，就已尽显贵气。

穆时左手持剑，撑着地面起身，以灵力拉开东厢房的门。

秋香已经醒了，刚给云临喂了辟谷丹，也擦洗了身子，正坐在主屋门边洗帕子。

“云小姐的魂灯火苗没什么变化。”

景玉对走出来的穆时说道，

“师妹休息得如何？”

穆时用左手臂弯挽着剑，说道：

“还不错，可以去寻魂了。师姐，你带罗盘了吗？炼器峰的那种。”

民间的罗盘用于测方位，炼器峰的罗盘是法器，不仅能测方位，还能寻人寻物。

“带了。”

景玉拿出罗盘，递给穆时。

穆时勾出昨夜从枣木珠子缝隙里找到的那缕阴气，将其送入罗盘。

景玉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罗盘。

穆时也在等待。

片刻后，罗盘的指针动了。

穆时端着罗盘，说道：

“师姐，咱们走吧，去寻魂。”

景玉拉住穆时，冲她摇头说道：

“师妹，你把剑收起来吧。这世上人人都知晓碧阙剑，你拿着这剑，就表明了你是剑尊的徒弟，问心剑的传人。扣魂者或许会觉得打不过你，从而畏缩不敢现身。”

相同的修为境界，问心剑的剑修单打独斗的能力，会比其他修士强许多。

穆时与扣魂者都在大乘期这个境界，但只要扣魂者修炼的功法不是特别邪门，在武力上大概率不是穆时的对手。

穆时没有收起剑：

“我偏要让他看见。”

说完，她带着剑，拿着罗盘往外走。

景玉想不明白穆时的想法，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上了穆时。

穆时在出门前停住脚步，回头道：

“秋香姑娘跟我一起，带我走一遍你家小姐出事那天走过的路，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

穆时的要求来得突然，秋香一时有些茫然，但很快反应过来，立刻答应。只要能帮到小姐，让她做什么都行。

秋香说道：

“穆仙君稍等，小姐身边得有人照看，我去找个人来，很快就好。”

“不用找人。”

穆时对景玉说，

“师姐，麻烦你留下，如果真有情况也好应对。对了，把魂灯放进屋里，别拿出来。”

景玉明白了穆时大概有计划，点点头应下，提着魂灯进了主屋。

“咱们走。”

穆时带着秋香往外走，边走边问，

“秋香姑娘，你会演戏吗？”

秋香不太明白：“演戏？”

“你擅长装哭吗？”

穆时拿着罗盘问，

“要是不擅长，出门前先绕去厨房，找个洋葱，刺激下眼睛。”

秋香不解地看着穆时，问：

“穆仙君要我哭？”

“对，现在就开始准备。”

穆时低头看着罗盘的指针，

“出了云氏的门，你要表现得很难过、很急切，假装你家小姐的魂魄快散了，马上就没救了。”

“扣魂者可能在意你家小姐剩下的一魂二魄，要是你家小姐魂魄快散了，他可能会着急。他一着急，破绽就会增多。”

“我懂了。”

秋香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很快眼眶就红了，说话带着哭腔，

“我不太会演戏，但这事不用演，这些天我一直都想哭。”

穆时满意地笑了笑，嘱咐道：

“还有，尽量暴露我的身份。”

没多久，她和秋香就走上了长街。

秋香眼睛红红的，嘴唇紧绷，努力想控制情绪。但实在太难过，不时抬手抹抹眼角。

“穆仙君。”

秋香拉住穆时的衣服，

“我家小姐这么年轻，不该是这个结局。老爷和夫人就小姐这一个女儿，要是小姐走了，他们可怎么办啊？”

穆时也沉着脸，回应得很冷淡：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穆仙君。”

秋香绕到穆时面前，挡住穆时的路，和穆时面对面，扑通一声跪下，

“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秋香这一跪，在街上的白城百姓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那是云小姐的丫鬟。”

白城百姓反应过来，

“穆仙君，太墟的穆仙君，那不就是……”

“就是那位，你看，她手里抱着剑呢。”

“她手怎么了？这样还能使剑吗？”

穆时把嘈杂的声音听在耳中，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

“你求我也没用，虽然想了办法固魂，但那一魂二魄肯定撑不过今晚。你别担心你家老爷和夫人无人照顾，到时候太墟会管他们。”

“你先起来。”

穆时对秋香说，

“你家小姐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寻魂刻不容缓，别耽误了。”

秋香点点头，抬手用衣袖擦掉眼泪，站起身，跟着穆时走。

她靠近一些，小声问：

“穆仙君，情况怎样？”

“对方太狡猾了。”

穆时看着手中的罗盘，

“藏得很深，好像在各处都做了手脚，指针的方向一直在变……没办法，想用一块罗盘找到一个存心躲藏的大乘期，本来就不太可能。”

秋香低下头，又擦了擦眼泪。

走着走着，穆时停下了脚步。

秋香揉着眼睛说：

“仙君，我家小姐就是在前面昏倒的……咦，贺兰公子？”

贺兰遥就在前面。

这位世家公子没在城西的药铺前义诊，而是在城东，站在穆时来白城时经过的卖梨子的摊位前，似乎想买梨子。

拄着木棍的乞丐从梨摊对面的小巷走出来，朝贺兰遥晃了晃碗。好心的世家公子面对乞讨，随意拿了几个梨子。

乞丐在他付钱前说：

“我都吃了好几天梨子了，这东西不顶饱，公子，赏点好的吧。”

贺兰遥放下梨子，说道：

“那我去给你买些包子。”

说完，贺兰遥就往西边的包子铺去了。

行乞的乞丐又看到了穆时和秋香，穆时换了装扮，和之前太墟仙宗弟子的样子气质大不一样，但乞丐还记得她那张出众的脸。

他拿着碗，笑嘻嘻地走到穆时面前：

“仙君，赏点钱吧，吃的也行。”

“哎，你——”

秋香擦干眼泪，皱着眉上前，

“我家小姐给了你那么多钱，够你过这个冬天了，这还不到一个月，你怎么又讨饭？”

穆时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乞丐。

穿着破烂的乞丐说：

“秋香姑娘，人活着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看我这衣服，都破得不行了，我得买件厚点的衣服，不然熬不过冬天。”

秋香气得不行：

“我们府上的阿轩每年都给你送棉……”

“秋香姑娘。”

穆时抱着剑，浅色的双眼紧紧盯着乞丐，问道，

“你家小姐什么时候赏他钱的？”

秋香回答：“就是昏倒那天，小姐刚给他钱，就……”

秋香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

穆时往前走了几步，和乞丐面对面。这个身处白城街巷的乞丐，面对太墟的仙人，丝毫没有害怕，还是那副嘻嘻哈哈、死皮赖脸的样子。

“我听说你有双特别的眼睛，能看见脏东西。”

穆时抬起头，语气平静，

“你看见了，对吧？”

乞丐拄着拐杖，晃了晃碗：

“仙君您说笑了，您还信那些离奇的市井传言？我要是知道您问的，早就敲您和云府一笔了，毕竟白城冬天冷，多备点钱，日子才好过。”